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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上屋抽梯 ...

  •   翌日天刚亮,熙澜就醒了。她醉酒并不十分厉害,是以昨夜最后发生了什么都还记得。他的吻太过让人心惊,他越是情深,她越害怕,就越想逃。
      而且……熙澜用手掌撑住发晕的额头,眼底余光看到今日殿中添了不少侍奉她的人。不用说,这定是云归派来的。
      “才睡这么短时间就醒了?”云归从殿外走进来,一挥手殿中的宫人都退了出去。熙澜揪着一颗心看着他径直走到她床边坐下,一手拿过披风将她裹住,微凉的指尖贴上她的太阳穴,“果酒都能让你宿醉,是不是头疼了?”
      熙澜讷讷不能言。他的态度太过温存,不像是要将昨夜的事翻篇,倒像是……想逼她说实话。
      “我只是觉得现如今处境不太乐观,有些消极丧气罢了。”熙澜以手扶额挡住他投来的视线,“虽多喝了两杯,你也不能笑话我吧?”
      云归拿下她的手握在手里摩挲,那双潋滟的眸子一直认真地盯着她:“所以,并不是你想逃跑离开?”
      熙澜心跳漏了一拍。她随意地笑了笑,眼神有些疲惫却还是暖的,“你胡说什么呢,这种关头我怎么可能想着离开,况且这外面这么乱,我能去哪儿?”
      “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她垂眸,“我怕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不在一起……”
      云归轻轻地笑了,声音里有隐约的如释重负,“只要你想和我一起,你就完全不用担心。阿兰,我希望你对我再多些信任和坦诚,心里有什么不要藏着,我们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了,难道现在还不如之前吗?”
      “嗯……”熙澜不易察觉地收拢起左手,手背因为用力隐隐泛起青筋。“昨夜一切安好吗?”
      “帝京城内安好,但四面郊外却有暗流涌动。”云归倒是一夜未睡还很精神,“不过我倒认为他们不是真想动手,而是想不时骚扰,耗费我们的精力,让我们在未打之前成为疲兵。”
      “这是可以想见的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防不胜防。”熙澜拧住了眉头,这就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的坏处,防贼辛苦却不得不防,实在太被动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必须改变现状。”熙澜迫切希望速战速决,“引蛇出洞也好,暗渡陈仓也好,哪怕是打草惊蛇,都一定要做些什么。”
      云归知她心切,好在这些天他也有了一些进展,正可以让她开始知晓了。“你若是实在没有困意了,那就起来,跟我去见一个人。”
      熙澜被勾起了兴趣,“谁?”
      “时迁?”
      时迁缓缓对着一脸惊讶的熙澜躬身行礼,直起身后又向云归再行一礼,“羡阳公。”
      “跟陛下说说你调查的近况。”云归端起茶碗掀开茶盖儿撇了撇浮在上面的沫子,氤氲的茶色模糊了他的眼睛。
      “是。”时迁抱拳,“禀陛下,关于追查贺兰逆党一事,羡阳公令末将暗中走访帝京市井之间,发现在去年冬月中旬,执掌禁军物资调配的都尉侯三保收留了一个孤女。”
      熙澜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此孤女名为妙儿,自称在去年三月与西祁一战中失去了父兄,被人欺凌流落街头。她的真实身份是贺兰闳派出的诸多卧底之一,原本并不显眼,但现在,她成了贺兰闳手里重要的一颗棋。”
      “禁军何时管起了调配物资?”熙澜听懂了他的话,疑惑却丝毫没有解开:“难道,这是你的意思?”
      她说着话转向了身边的云归,后者一点头,她眼中的疑惑更深,“你的用意是什么?”
      “打草惊蛇。现阶段属于非常时期,双方手里的银两物资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势必也对敌人有多少物资非常感兴趣。”云归将茶碗轻轻搁下,“我让禁军亲自管理此事,就是要让贺兰闳知道我对此事的重视和谨慎。时迁,你继续说。”
      “是。羡阳公通过侯三保和妙儿向贺兰闳传递出一个讯息,玄龙精兵二十万,但禁军这次准备物资的规模却远远超出了这个数,是八十万。”时迁隐约明白了云归的计划,“此举意在故布疑阵,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怀疑玄龙真正的规模不止表面上的二十万。”
      “你这是要打心理战?”熙澜看出了他的一部分计划,云归不置可否并未立刻回答她,“时迁,你先下去吧。”
      “末将告退。”时迁行礼后退出殿外,熙澜忍不住看向云归,“然后呢?”
      “我已派人向岭西、崇州、清河与九原四郡下了密令,我将向他们当地派出部分玄龙精兵,”云归带着她走到了悬挂在墙上的天下舆图面前,“这些玄龙精兵的数量大概四万,分批秘密行进到这四个地方大约需要半月到二十日。”他的指尖在这些地方掠过,“这四万人的任务,是将当地的驻军进行伪装,让外界以为他们都是玄龙。而这些举措从外界的角度看,是我向这四个方向派出了数倍于二十万的嫡系兵力,成为我们攻守西祁、防备北燕的重要力量。”
      熙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云归继续解释道:“玄龙行军在于诡异、迅速,四万人隐蔽到达四郡,但被他们看到的却是在这四个地方凭空出现了十万到二十万不等的玄龙大军,此即诡异也;每个目的地各只一万人行进,耗时自然比真正的大军开拔要短得多,此即迅速也。”
      熙澜脑子里大概构建出他想法的轮廓,惊叹之余,不免又担心:“我对玄龙行军和隐蔽的能力毫不怀疑,但是让四万玄龙将数倍于他们的地方军队武装起来、伪装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这能做到吗?况且,那四地郡守和执掌地方军的武将们能乖乖听令吗?”
      云归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年关前后,大江南北会有不少商队携带大批货物辗转各地,玄龙拿出了全部的物资储备将它们伪装成货物用在这些地方军身上。这项任务虽执行起来有些不易,但玄龙军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至于各郡武官会不会听话,这是我在划定这四郡之前第一要考虑的事。我会选这四个地方,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人。”云归神色傲然,“当初我还未以质子身份来齐国之前,大齐与西祁两国在边境上就摩擦不断,我便开始为收服他们做起了准备。”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熙澜心头突地蹦出这八个字,他的解释越是合理她就越不能相信,“若我没有记错,你在入大齐为质时是十三岁,在此之前你在北燕国内自身都难保,又哪里有余力把手探进大齐境内收服那些人呢?再有,任你智计百出,一个当时十三岁不到的少年就能把伏线铺得这么长远吗?”
      云归轻笑,目光里有赞赏,“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没错,这些事情绝非一人在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从一开始,我身边就有两个最重要的倚仗,一个是我亲手建立起的玄龙军;另一个,是我师父。”
      “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熙澜从未见过此人却处处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你的玄龙军手里那些不世出的神兵利器是他造的,你从危险的虎狼之境走到现在也是他在铺路,他到底是什么人?”
      云归突然沉默了,他眼里的光幽深晦涩,“阿兰,你该回去休息了,师父的事情是个谜,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熙澜碰了个软钉子,她看云归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甚至这事有可能与她相关。可是云归绝口不肯提,他的师父她也从未见过,而自己的师父也不在帝京……他也没有向自己坦诚啊!
      “……好吧,若事情再有进展了一定告诉我。”熙澜有些失落,但一抬头看到御书房外开始下雪心情又好了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她可以找城歌和云歆玩儿。打定主意,她拿过一边的大氅随意往自己身上一披,“那我先走啦!”
      云归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嗯。”看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他全身好像突然失了力气,面色变得颓然。阿兰为什么能来到这个世界,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无论是陆瑶得知世上还有魂魄交换之法,还是于孟连那三人当初找到解决的秘方,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暗中推动,而他的师父,就是那只手。一只为他铺路、无往而不利的、暗中操控一切的手。
      这,该如何告诉阿兰,让她知晓?
      正月初八,云归暗中密令潜往四郡的几万玄龙精兵都已准备好,正式分批向地方进军。正月初五是年后市集开张的第一日,从初五到十五更是货物流通的高潮。帝京的局势更加不可捉摸,热闹繁华之下混水摸鱼的人也因此有增无减。在这种情况之下,云归已经决定取消城中一切元夕夜的活动,只是未到当日秘而不宣而已。而这,也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正月十五·辰牌时分
      大雪渐次融化,露出了城中近半个月未见的原貌。天气乍暖还寒,正午时刻却依旧不见暖阳,空气潮湿阴冷,从东到西一整条城南的街道都被蒙蒙白雾笼罩。
      窦朗披着一身寒气掀开会心酒楼的门帘走进去,迎面扑来的暖意让他身子一抖。他又是舒服又是失落地喟叹一声,下一刻却立刻扬声冲里面喊道:“掌柜的,来两壶烧酒和四斤牛肉,我要驱驱寒!”
      “哎呦,窦大人,您今儿这么好的兴致呢?”掌柜笑呵呵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对他拱手道:“窦大人,元夕吉祥!”
      “嗨,吉祥个甚,皇帝突然把今年元夕给禁了,我们这些吃俸禄的不仅没有乐子找,如今还要加强巡逻了!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要是连个喝口热酒的地方都没有,那我可真是要哭死!”
      “那可真是要把您给累着了,咱这帝京一城上下的安危,可都靠像您这样的能人护着呢!”掌柜识人眼色立刻跟着奉承,“咱们小店近日做出了一些新菜品,要不您赏脸尝一尝?”
      “行,那就卖你个面子,带路吧!”他一路跟着掌柜上了二楼雅间坐定,不多时,几道新菜和他要的牛肉烧酒都上齐了。
      他有些兴起地拿起雕花木筷夹上一口菜试了试,又吃了点牛肉,再嘬一杯烧酒,下意识就哼起了小曲儿,整个人颇有些怡然自得。
      突然雅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他忙着倒酒没抬头,声音却有些不悦:“没事儿推门进来干什么?不知道打一声招呼啊?”
      “这可怨不得店小二,是我有事要找你。”一道儒雅身影出现在门口,陌生的面孔让窦朗心生警惕却又茫然,“窦大人,初次见面,在下是羡阳公的谋士简宁。”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窦朗在听到“羡阳公”三个字时一颗心如坠冰窟,面上倒还挺镇定,“哦?不知道谋士找我一个小小都尉做甚?我什么时候竟得了贵人的青睐?”
      “窦大人,我来是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有些事情,还是话说分明比较好。”简宁往里面一走,身后几个穿劲装的男子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放心,这里没有暗中监听的人,更不可能有人靠近此地,窦大人想说什么都可以。”
      窦朗脸色沉了沉,他用眼角余光瞟向了窗户,那里人影绰绰,显然也布置了人手。他不觉捏紧了拳头,“看来你是给我布下天罗地网了。”
      “对付敌人得力的细作,自然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简宁不给他委以虚蛇的机会,“主上派我来与窦大人商议合作,大人以为如何?”
      “想利用我来反插丞相一刀,做梦!”窦朗神情悲郁愤懑,“我知道你们神通广大,连我的底子都能查出来,可那又怎样?我劝你们少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即使严刑拷打我也决不可能背叛丞相!”
      坐在隔壁雅间的熙澜云归二人神色严肃地沉默着,等着简宁一点点攻破他的防线。
      “话可不能说得太满,我们既然查到了你,那自然也清楚你为什么替贺兰闳卖命。”简宁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困兽,“他曾经救了你们一家人的命,对吧?”
      “既然知道,那便该明白丞相对我恩重如山,不管他是抱了怎样的心思,哪怕只是随手一救,我又怎么可能背叛他?”窦朗的态度如顽石,“我不信什么皇族正统,何况,现在当权的可是羡阳公,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简宁云淡风轻一笑,对他的指责毫不在意,“陛下整顿吏治、提拔人才;羡阳公抗敌御侮、守护江山,岂是腐败篡权的贺兰逆党可比?罢了,今日我本就不是为了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来,我也没有那么多耐心花在你身上。”
      窦朗冷哼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所以,我们直奔能够让你与我们合作的主题。”简宁站在他面前双手撑住了桌子,身上的儒雅早已消失不见,这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妙,“当初你为什么而投奔贺兰闳,现在,你就有理由为同样的原因而背叛他。”
      窦朗霍然站起来,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要剐了他,“你什么意思?”
      “那意思就是,”简宁在木桌前站直,目光温和却危险:“你的家人在我们手上。”
      “你!”窦朗目眦欲裂,“不择手段,无耻!”
      简宁平心静气地把一个纯银打制的长命锁放到了他跟前。乍一看到这个物件,窦朗猛地把长命锁抓起紧紧攥在手里,这是他亲自为自己两个月大的儿子打造的长命锁,他嘱咐家人要让孩子一直贴身佩戴,而现在……!!
      “不止是孩子,你的父母发妻都在我们手里。”简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毫无波动,“在下之谋有阴有阳,阳谋使得;阴诡,亦无碍。”
      窦朗整个人都在爆发的边缘,他倏地抬头死死盯住简宁,却被对方从始至终幽静的注视打败,气势突然泄气颓靡下来。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目仰起了头。“我们一家人的命都是丞相给的,”他声音颤抖,呼吸有些急促:“现在是我没用,害了自己害了家小我无话可说,我怎能再害了丞相!如果我们成了丞相的绊脚石,那这些命还给他又何妨!”
      “是吗?那你在抖什么?”一道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窦朗犹犹豫豫地回头,熙澜和云归就站在门外看着他。
      “你们是——”窦朗咬咬牙,看到熙澜手上的白玉龙纹扳指瞬间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几乎想立刻扑上去杀人。
      “你父母妻儿的命好不容易才延续下来,你真忍心让他们再去死一次?你心里根本不像你表现的那样不可动摇。”熙澜就是看准了他的性情,“一个细作,忠诚敢于牺牲也不会为人所知,唯一知道的那个人也并不会当回事。真正的忠诚节义之士,不会以牺牲家人的性命做你节义的垫脚石。贺兰闳知道你有恩必报的性子,所以才把你安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就是算准了你会赔上一家老小的命给他做事,可怜你还不知道他是挟恩以报,在这里苦苦挣扎……”
      “够了!难道我倒向你们就能保住我家小的命吗?”窦朗大声冲他们质问,熙澜却眼睛一亮,因为她听出了他隐含希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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