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55、巨兽伏行

　　熙澜乍一听有些不想相信，西祁贺兰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消息了？想也觉得是他硬凑条件只为和她谈判而已。不过……任何的情况她都不能错过。这般思量下，她还是同意见他一面：“那就让他过来吧。”
　　“陛下你一夜未眠，不需要休息么？”江城歌不想误她的事又不想让她太劳累，而且玉灵也守了一夜，就等着侍候她就寝了。
　　“无碍，忙完这件事我再休息。”熙澜揉了揉眉心，“云归你就不要去叫了，且只让我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江城歌犹豫之后也照做了，“……是。”
　　外边天色还未大亮，帝王营帐里，熙澜窝在椅子上正喝着茶醒神。然而这也没多大用，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毫无形象的哈欠。接收到她不善的眼神，贺兰青钧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最好还是说些有价值的东西，不然别浪费朕的时间。”再过两天就是立冬，她又要回到那种恨不能龟缩一天的生活了。
　　贺兰青钧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叨扰她，神色一正也开始说起了正事。“是这样，西祁贺兰一直帮大齐这边的贺兰家保管着相当一部分补给物资，家主知道亲征大军要用粮，特派人将粮草运至猿骨望的一处隐秘山洞。如此，家主既能借花献佛，又能斩断祖父一臂，这就是他的打算。”
　　“那些粮草火油到底有多少？”熙澜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粮草十万石，火油一千桶。”贺兰青钧平静地说出。
　　熙澜倏地睁大眼睛，随即心中了然地一笑，“这批物资是日后用来对付我的吧。”
　　贺兰青钧看着她眼睛眯起、瞳孔幽微泛光的样子觉得他这小师妹真是有趣极了，“没错，那老匹夫的用心是要将你逼宫退位，兵刃相见是迟早的事。不，其实已经近在眼前了。”
　　熙澜抬起眼皮看他，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我手下的人传来消息，贺兰闳在寻找这批新科进士的错处，并网织许多罪名将他们投入大狱。六日前，他们从叶宅抓走了叶云染。”
　　“什么？”熙澜大惊，“那师父呢？”
　　“这种时候师父出现在帝京才会惹起大麻烦，他没露面，这应该也是叶云染的意思。叶云染入狱后是否受刑我不得而知，不过师父已经带着他的两个弟弟妹妹离开了叶宅，想必还在京中什么地方藏着。”
　　熙澜缓缓地捏紧了拳头，贺兰青钧又说：“还有，贺兰家又开始对宫中进行势力渗透了，光靠你留在宫中的人手和燕倾之前的布置恐怕不足以消解威胁，毕竟贺兰家这次是要破釜沉舟了。”
　　“这倒不用太担心，于孟连在宫中阴诡之事方面也是个人物，他就算不为我也得为这皇族和云歆跟贺兰闳斗到底。”
　　话虽这么说，可熙澜心里还是觉得不容乐观，贺兰闳虽然刚愎自大，可毕竟是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哪儿那么容易对付？他们多少因为之前的几次胜利低估他了。
　　“那你怎么办？”熙澜现在远离京城，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可贺兰青钧不一样，他毕竟还是贺兰闳的嫡孙。
　　“等仗打完了，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贺兰青钧看得很明白，“若非我有心留了一手，他在帝京的动作我如何得知？到时候你一回去就是和他决裂的场面，我若真的只是一心向他之人到那时会有什么下场，他会不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虽然还是要我给他提供密报，但我已经是他的弃子了。”
　　熙澜在听到他说“弃子”时心不由得揪了一下，被父母抛弃、被师父抛弃、被祖父抛弃，他简直是在被抛弃中长大的。
　　“那么，”熙澜垂下眼帘，“我就等你把粮草补给带过来了。”
　　…………
　　因为此战计划在明日清晨之前发动，所以众人今天夜里就要动身。时间紧张，熙澜跟贺兰青钧见过面以后就赶紧补眠。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等她一脸懵然地起了床，玉灵已经把晚膳摆好，燕倾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你这……”熙澜傻不拉几地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她怎么觉得燕倾今晚格外俊朗，那一身玄黑色的劲装衬得他身形帅气利落，特别好看——等等，他穿的不就是烛龙组的玄龙军服吗？
　　“怎么，我好看得让你移不开眼了？”燕倾捧着一叠玄黑色的衣裳走到她的床榻边，“快些用膳，大家都在等着你。一会儿吃完了把这身军服换上，你跟我一起行动。”
　　“我这身儿跟你一样？”熙澜美滋滋地把军服拿过来展开看，“好，也该让我帅一把了。今夜我们乘阎罗战车？”
　　“嗯。即使是跟着我上战场，我也定能护你周全。你只要做好你的指挥就够了，我会帮你操控全局。”燕倾笑起来让人觉得安心无比，没有谁会怀疑他的能力。
　　匆匆用过晚膳，熙澜换好军服后被燕倾带出了营地，两人共乘一骑直奔烛龙组汇集的地方而去。夜色斑驳，耳畔有山风呼啸而过，熙澜头一次靠在燕倾宽阔的背上，听自己砰砰心跳的声音在四处乱撞。他们疾驰在有些崎岖的山路上，这感觉说实话并不好受，然而他们即将要干的事情所带来的兴奋与激动盖过了这些。
　　不知行进了多久，地势缓缓变平，前方的路渐渐亮了起来。熙澜从燕倾身后探头一看，光亮的来源是一个个火把，原来是他们到了。烛龙组的将士们严阵以待，在他们的身前或是身后，熙澜终于见到了数十乃至数百的神臂弩和阎罗战车。这般场面实属壮观，燕倾带着她穿过众将士的队列，一路来到了烛龙统领所乘的那辆战车面前。
　　“主上，全军将士都已准备就绪，可立即下令开拔。”统领为他们打开了战车的门，“请。”
　　更深露重，熙澜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上了战车。这是她第一次深入接触到这种神兵，但现在却不是能细看的时候。燕倾跟着上来坐到了她身边，他的座位却面对着许多操控杆，原来他也要跟将士们一起开动战车。见他们都已准备就绪，统领一声令下：“上车！”
　　外面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第一梯队眨眼间就已全部上了战车。一阵尖细的哨声吹过，战车的轮子开始隆隆滚动过地面，像一群奔腾出闸的巨兽在咆哮，震得人心腔发颤。
　　根据熙澜的作战计划，整个玄龙军的先锋自然是烛龙组，他们负责突破敌军防线、破坏敌方联络中枢；之后是应龙组作主力，负责对敌人进行包围分割，瓦解其反击能力；最后是苍龙的轻骑兵对其进一步蚕食消灭。其中，烛龙组的作用无疑是重中之重，也是熙澜的计划中设计最精细的一部分。
　　在这次战役中，烛龙组被按照他们所持有的神兵分成三个梯队，第一梯队乘阎罗战车，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狭窄的正面上，真正发动攻击时会以尖刀的形态迅速撕裂敌方的保护网；
　　第二梯队乘东青翼，从猿骨望的山顶滑翔而下，在经过西祁营地时将随身携带的火药投掷下去，破坏他们的据点，使他们之间互相失去联络；
　　至于第三梯队，他们配备的是数量最多的神臂弩，灵活而又杀伤力惊人，正是巨兽露出獠牙的时刻。
　　熙澜所在的第一梯队以惊人的速度前行着，与此同时，第二梯队正秘密向猿骨望的山顶进发。一个时辰后，留守在原地的第三梯队也出发了。
　　此时的玄龙，正如一只真正的巨兽在暗夜中伏行，它正处心积虑地接近着猎物，等着向猎物张开自己的獠牙。
　　近，更近了，等到敌人发现他们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