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111、多情总被无情伤

　　二当家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眼前背对着他的姑娘转过了身子，笑意森然，“二当家，承让了。”
　　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更没想到这个看着柔美出尘的女子手段会如此狠厉，竟当着二当家的面杀了他手下挑事的喽啰头子。一招毙命，这是把奔雷山庄的面子扔在地上碾啊——
　　“今日之事皆因这阴邪臭虫所起，害我七情谷与贵帮派不和，还给星辰宗添了麻烦。这样的祸害还是直接除了为好，他原也不配与您称兄道弟。”熙澜一招手把尸体咽喉上的竹简收回，取出手绢细细擦拭，却发觉血滴渐渐被竹简吸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二当家死死盯着她喘粗气，今天这事儿传出去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可如果再动手，必定为人唾弃不齿。他双拳攥得骨头咯吱作响，眼珠上的红血丝看着有些可怖：“你叫什么名字？”
　　在江湖上树敌，动辄不死不休，当初就已无法和解，此刻熙澜更不会后悔。她仔细地擦拭完每根竹简，方才抬眼向对方看去，漆黑的瞳孔里一片笃定认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相信我，你一定会看到那般景象。”
　　二当家脸上肌肉剧烈抖动了几下，“我们走！”
　　一行人来时嚣张去时慌乱，那喽啰头子的尸体都没人管。熙澜淡笑着把竹简收回衣袖，她虽全身而退但毕竟内力消耗巨大，只缓缓转过身来正了神色对墨老宗主郑重作揖：“墨老前辈，是我给星辰宗添了麻烦，晚辈在这里郑重向您赔罪。”
　　墨老宗主看着这个少年人行事进退得宜，态度谦逊有礼，当即开心地朗声大笑，“不错，不错，老夫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维护门派尊严何错之有？”
　　“多谢老前辈大度不计较。”熙澜稍稍安心，抬头环视星辰宗众人也都是肯定服气的态度，这才悄悄舒出一口气。
　　“好了，韩姑娘累了要休息，你们都散了吧，把比武场收拾一下。”墨老宗主吩咐下去，转身笑着负手离开了。熙澜不紧不慢地也要往房间走，经过城歌身边时听他笑着说了句悄悄话：“干得漂亮。”
　　熙澜这才翘起嘴角，露出了个得意的笑。转过楼梯拐角，熙澜踏上木质长廊，才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我有话要跟你说！”墨轻灵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大有一副她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熙澜看她眼神不善，知道她是为刚才的事心怀不满，虽然墨老爷子已经表示没关系，可这宗门的正经主人要找她算账她也不好不理。况且，以这小姑娘喜怒形于色的冲动性子，她现在要是不理会，还不知道回头能给自己什么“惊喜”。
　　“进屋里说。”熙澜直接走过她推门而入，墨轻灵抱着双臂一脸不快地跟了进来。熙澜走到桌旁提壶倒茶，回头看了她一眼，“把门关上吧。”
　　“不关，我还怕你生气了要对我做什么呢。”墨轻灵娇喝着站在房门口不肯再往里走，这让熙澜眼里客套的笑意沉了下来。
　　“那这样恐怕我们没办法说话。”熙澜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再打算递给她。
　　“你什么意思，怕我说的话让你见不得人是不是？”墨轻灵杏眼圆睁，声音提高了几度，“你一来就给我们宗门招惹了麻烦，现在还是这副态度，看来之前在我爷爷面前都是装的！”
　　熙澜拧眉，不欲再跟她浪费口舌，墨轻灵的话却还没说完：“你来了我们上上下下就都要陪你演戏，好像我们都该围着你转，你以为你是谁呀，你……”
　　“闭嘴！”熙澜厉声喝止，如果说她刚才还是不懂事的话，那她现在就是令人厌恶了，就算再鲁莽的人行事也该有个度，这么要紧的事她也敢随便乱说！
　　“你还敢凶我？”墨轻灵气得拿手指她，“这里是我家，你要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别出来，我就该……”
　　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对面的熙澜正僵硬地看向她身后。她心情忐忑地回头，看见陆云正要从她身后经过——
　　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当下什么都忘了，转身就不顾一切地逃跑出去。她一离开，走廊就变得寂静无比，熙澜看着云归一步一步走进她的房间，“刚才这是怎么了？什么演戏？你的真面目是怎么回事？”
　　“家族旧事，与你无关。”熙澜拼命抑制住颤抖的心跳，“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云归站在原地没动。
　　心头的压迫感一阵紧过一阵，熙澜愈发恼恨墨轻灵冲动之下打草惊蛇，这星辰宗怕是不能待了。身边这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熙澜偏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还不走？”
　　“她说宗门上上下下陪你演戏，演戏给谁看？”云归步步逼近，“这星辰宗里的生人除了你就是我，不会是演给我吧？”
　　“你在胡说什么？”熙澜冷漠地嘲讽，“这是我跟星辰宗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越是在这里胡乱猜想，越是与事实背离。这星辰宗里不清楚我底细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
　　云归深深看进她眼里，只看得见恼怒与不耐。他努力分辨，却找不到半点昔日她对他的情意。难道是他猜错了？还是他一厢情愿，她早已对他没了任何情意？
　　不，不会是后一种，他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心就疼得发疯，他们当初的感情何等刻骨铭心，纵她是薄情负心之人，又岂能说忘就忘！
　　他不久前才在芦雪庵点燃的希望与斗志，转眼就在这里被失望烧成了灰烬。
　　熙澜嘲讽完他见他安静地不说话，心头正有些不安，却发现他的双眼一点点地潮湿了。她的心仿佛瞬间被刀尖刺中，剧烈而锐利的疼痛快速传遍四肢百骸。“你……”熙澜上前一步欲抬起手，哪知少年却突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她的房间。颓然垂下指尖，熙澜不知道此刻堵在自己心里的是惆怅还是愧疚，更惶恐于明明自己已经忘情，为何还是能轻易被他搅动心绪？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凳子上，双目出神。屋外的天光渐渐地暗下去，冰冷潮湿的水汽被寒风吹着卷进来，冷得熙澜打了个激灵。她突然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理智开始回笼。
　　不……不行，她还是得快点儿离开这里！什么靠伪装蒙混过关都是虚的，她太了解燕云归了，一个心绪极难被撼动的人，也只会在找她这件事上例外，等他从难受中缓过来，那么无论她是阿兰还是韩节，一定都逃不过他的追捕！他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师姐真的在这儿，他也一样敢抓了逼自己现身。他恐怕已经对这一路上来来回回的试探感到厌烦了，也真的很有可能不再试探直接下手！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狂跳，正想起身赶紧收拾东西却突然低声喝问：“谁？”
　　“是我。”城歌的声音在一片昏暗中响起，没过几瞬他就出现在房门外，身后竟还跟着墨玉灵。
　　“怎么是你？”熙澜戒备地盯着后者，墨玉灵却又羞又愧地要向她行礼赔罪：“实在对不住，小妹闯了大祸跑回来向我求助，我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姑娘放心，爷爷已将她禁足，绝不让陆云接触到她！为防打草惊蛇，爷爷让我们请你过去，共同商量应对之策！”
　　熙澜转头看向城歌，城歌面色凝重地对她点点头。
　　“走！”熙澜伸手取过包袱，同两人匆匆走出房间。
　　天已完全擦黑，他们小心避开在每条路上来回巡逻的人，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转身进了密道。洞内机关精密，熙澜进来心里也安稳些。深邃的暗道只靠沿途的火把照亮，她肯在这种关头进入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也只是因为此刻城歌是她唯一相信的人。所幸这暗道也没走多久，城歌推开一扇门，熙澜眼前豁然一亮，原来这里是间书房。
　　机关门在他们身后合上，熙澜看着端坐在桌案后的墨老宗主，拱手抱拳向他单膝跪下：“恳请老前辈助我！”
　　她不知燕云归带来的那些人是不是就藏在宗门外守株待兔，也不知他们何时动手，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没有墨家帮忙，她一定走不脱。可对付云归不是容易的事，他们原本就犯不着为她得罪人，眼下的求助全靠情分。
　　“快起来！”墨老宗主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时间紧张，老夫已安排宗门的人拦截他与外面的手下递信，尽可能拖延他出手的时间。你今夜就从这里走，盘缠和干粮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你带来的那匹马不能再骑，叫城歌给你换一匹。”
　　“嗯。”熙澜清楚这是她唯一可能摆脱云归眼线的机会，又听墨老宗主继续说道：“出去以后你最好往西北走，离他的势力范围越远越好。老夫在江湖上还有几分名气，这是星辰宗的掌事令牌，你拿着，遇到什么难处了也好开路。”
　　“多谢前辈，您的恩情晚辈一定铭记在心。”熙澜不敢耽搁，直接跟城歌开口：“帮我准备一身山野樵夫的衣裳。”
　　“好。”城歌立刻去准备，墨玉灵好奇地问：“澜姑娘这是……”
　　熙澜解开了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包袱，“我要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