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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雪地琉璃盏 ...

  •   翌日清晨,江圣阳携夫人及其他几个子女早早等候在了江府门外。连下好几日的雪终于在今晨停了,天地间反倒升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淡白烟雾下,青石板的路面被掩映其中,看不甚清晰。
      “老爷,城歌怎么还没到?”江夫人搂着自家儿女有些瑟缩地在寒风中发抖,心里悄悄地埋怨老爷非要他们也跟着在这里等,他可别忘了,嫣儿身子可不算好。
      “再等等,就快了。”江圣阳面上难掩激动之色,不管怎么说,江家很快就能在皇族面前又多一层保障了。第一次,他这么望眼欲穿地等待长子的归来,越是临近那一刻就越是难以自抑。
      忽有一阵马蹄声自远处薄雾中传来,马蹄飞踏青石板路面的声音在清晨中格外清晰,那声音很快地由远及近,一人一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转眼间就飞快地从朦胧的薄雾中冲了出来。高大的黑马四蹄踏雪神采奕奕,马背上的少年一袭黑色劲装身姿笔直,黑色的衣袂在寒风中上下翻飞。他身后背一柄古朴的长剑,整个人也如一柄剑一般势如雷霆地向江府奔来。
      “城歌回来了!”江圣阳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自家的长子终于回来了。
      “娘,这就是……大哥?”江夫人怀里的小女儿抬头询问自己的母亲,他们的大哥离家甚早,小时候见过几面,也早已没什么印象了。
      “嗯。”江夫人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飞驰而来的江城歌轻轻点头,这个长子她一共也没见过几次,也让她几乎忘了江家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几人在交谈之间江城歌已策马而至,他坐下黑马的马蹄在行至众人面前时稳稳一停,周身的雷霆之势顿收,激起了一圈气浪。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双拳合抱单膝向江圣阳和江夫人跪下:“父亲,母亲,城歌回来了。”
      “快起来。”江圣阳是个文人,此时面对自己的长子也说不出什么寻常人家里朴实亲切的话来,他双手搀扶起江城歌,身边的江夫人也笑容满面地倾身跟着虚虚一抬江城歌的手臂:“老爷,咱们先回府上再叙吧。”
      “好好好。”江圣阳心情不错地带着江城歌往府里走,跟在一旁的另外三个子女好奇却略显生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的大哥身上,一家人在府中奴仆的簇拥下进了江府。
      “雪停了。”重华宫外的长廊里,熙澜望着廊外的雪地喃喃道。
      “今日难得有太阳,陛下窝了这几日倒可以多出来走动散散心。”燕倾接触了她这几日也知道她是极懒的,“再不走走,陛下怕是要窝在宫里没个尽头了。”
      熙澜脸上微微浮起不自然的神色,她讪讪一笑,“是啊,好不容易雪停了,这么好的天,不出去逛太可惜了。江茉,有什么好喝的吗?”
      跟随在二人身后的江茉被突然点名微微一愣,她心里一直在琢磨燕公子知不知道陛下已经被人换掉的秘密,细细想来似乎两种都有可能。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被熙澜这么一问连忙收敛心神:“陛下,有您最喜欢的桃花酿。”
      熙澜微微眯了眼,她这是在告诉自己陆瑶喜欢的是什么吗?桃花酿……自己并不喜欢。当然,倒是也可以以此为遮掩,让人探查不出自己的真实喜好,这也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
      这世上有许多上位者都活得没有真实的自我,何况是她这个半傀儡?但她不想选和他们相同的路,哪怕日后因此身死,她也想顺着自己的本心来。
      “朕不喜桃花酿。”她说,“有没有果酒?给朕来一壶吧。”
      陛下——”江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掩下目光:“是。”
      燕倾目光闪了闪,接着就看到熙澜微笑着转向他:“那么燕公子呢?”
      “在下也想和陛下一道品尝果酒的甘冽。”燕倾的笑意清清浅浅,比外头的日光还要暖几分,“于亭中赏雪饮酒必是一番享受,陛下不如移步去小西亭。”
      “不。”熙澜唇角掀起淡淡的笑意,“我们到雪地上去。”
      考虑到今日江圣阳有可能入宫,他们最后选在了御书房附近的一处玉阶上饮酒。这一处的落雪还未扫,熙澜大手一拨大氅就直接在雪地上坐下了。她淡笑着从燕倾手上接过酒壶,看着他竟也随意地在她身边就地坐下不由微微一愣,“你不嫌弃这般坐着啊?”
      “陛下既能率性而为,在下又怎会奉陪不起?”燕倾坐定后又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两扇精美华丽的琉璃盏,他取过酒壶给其中一盏倒了酒复又递给熙澜,这才拿起另一只琉璃盏给自己倒酒。
      熙澜看着他一整套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心情不由又好了几分。有些人无论做什么都看起来赏心悦目,哪怕是就这么直接在雪地上坐着也比别人坐得好看许多,更恁论其他时候了。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吧。
      “陛下在想什么?”低沉悦耳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耳边响起,熙澜一惊,回过神来正对上他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那笑却看不真切,仿佛有什么遮掩住了他眼中的光。
      “没什么。”熙澜假装镇定地收回目光,垂头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琉璃盏便拿起来,将里面的果酒一饮而尽。
      好冷。熙澜打了个哆嗦,这果酒的味道和前世的果汁差不多,又多了几分清冽,这恐怕也是这里她唯一能喝得下去的酒了吧。冷劲儿还没有过去,一股子火又热腾腾地从肚腹中直烧到四肢百骸,原来就连果酒,也是可以取暖的么?
      呵,取什么暖,真是胡闹。熙澜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的雪地眼睛微微一眯,手中的琉璃盏里又被倒了满满的一盏酒。她侧头看向身旁给自己倒酒的人,嘴角扯起一抹笑,“燕公子在大齐待得可还习惯?”
      “再不习惯的最后也会习惯。”燕倾也在看着她,这人的姿态随意得很,原本穿得好好的大氅被揉蹭得有些发皱,里面雪白的缞服也有些衣衫不整,偏偏这人还一无所觉。不过就算发觉了,她也不会在意吧。
      熙澜听了这话后有短暂的沉默。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是吗。”
      说完这话她便不再言语,一个人兀自闷闷地喝起果酒来。燕倾收起了那真真假假的笑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也收回了目光。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燕倾从雪地上起身,“虽已是初春,可宫里的红梅还开得正好,在下欲前往一看,便不在这里陪着陛下了,告辞。”
      “嗯。”熙澜只盯着手中的琉璃盏想心事,他愿意离开便离开吧。
      清浅的脚步声响起,燕倾手执琉璃盏翩然离去,在他身后却未曾留下一片脚印。
      熙澜孤身一人坐在玉阶上发呆,等她想要再喝一杯时从旁边摸过酒壶,这才发现壶里不知何时已经空了,竟是半滴酒也没有了。
      没有酒便没有酒罢,她把酒壶随手一扔,又觉得身后的大氅浸在雪里已久吸了不少水汽变重,便又把大氅解开扔到了一边。
      “叮!”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熙澜回头,原来是她扔大氅时扫到了琉璃盏,这么精致脆弱的东西经不住在玉阶上磕碰,应声碎成了两瓣。盏里残余的酒液渗入雪中,泅出了淡紫色的花。
      熙澜怔怔地看了那碎裂的琉璃盏许久,半晌,她伸手拾起其中一瓣碎片,手指下意识地在那裂刃上缓缓地来回摩挲,不多时被那刃割破了手指,鲜红的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可她恍若未觉,似是对这般摩挲上了瘾,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大概是心里难过吧。可难过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的摩挲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染了血的琉璃盏依然很美,不是吗?
      卯时正,江城歌换了一身素青色的广袖长袍跟随父亲入宫。父亲拿出了自己的腰牌,他便也跟着进入了这座自己阔别了近十年的皇宫。
      儿时的记忆不算模糊,多年未回,皇宫的格局还是那样,一切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时光飞逝,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今日就要在御书房里见到皇帝,当年的那个小孩子,如今也长大了么?
      一路有引路公公带着他们去御书房,走到附近时,他突然敏锐地察觉到鼻端有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血腥气。他眉头一皱,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停下来。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江圣阳听到他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江城歌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后向他双手抱拳,神色认真严肃,“父亲,这附近似乎有情况,儿子想去探查一下。”
      “嗯?有什么情况?”江圣阳想不出来在这皇宫大内能有什么人乱来,但他看着城歌认真的神情也知道,自己的长子不会骗人。这里已是御书房附近,那便去探查一下也无妨。心中有了计较,他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引路公公,那公公是于孟连手下的徒弟,自然很好说话,“那便请江公子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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