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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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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一片阴暗,没有湛蓝的天,没有棉絮样的云朵,有的只是淋漓的鲜血和满坑满谷的嶙峋白骨,还有漫天漫地盛开着的旖旎的罂粟花。
大朵大朵的花,娇艳迷人眼。无数的人围着花丛手舞足蹈,神情亢奋到扭曲,无数人匍匐花茎之下,脸色死灰沉沉,有些甚至连呼吸都失去了。
黑暗蜂拥而上。
那大朵大朵的罂粟花先是变成文字晦涩难懂的《百毒真经》,继而幻化成美艳亲王的前任天魔教教主厉胜男。
姑姑?
厉南星怔了怔。
厉胜男微微含笑的脸逐渐变淡,被另外一张笑得灿烂,却痞气十足的圆脸取而代之。
那是张很英俊的脸,过人的清朗眉目,挺直的鼻梁,笑起来双颊的酒窝又圆又深,唇角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好像眉毛。
那个人的声音中带淡淡的笑腔,胡子微微抖动,“厉兄。”
陆小凤,那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自己竟然会梦到陆小凤,梦里都禁不住微微错愕。莫非是因为他被自己连累中毒,所以才会如此心心念念?
要早些为他清除身上的余毒才好,他不喜亏欠。即使欠了,也要速速清还。
这一次,他欠了陆小凤的。
梦里的陆小凤满脸灿烂的笑走过来,向他伸出手,“厉兄……”
他说了什么,厉南星没有听见,因为他看见了他的手。
那是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的好看的手。正是这只手,在伸到自己面前时,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的变化。
厉南星的头像是被千金重的大锤狠狠敲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那只手由指尖开始逐渐腐烂,红的血白的肉点点融化,露出森森的指骨,缓缓的,一点点的。
半截变成白骨的手抚上他的颈子,光溜溜的骨头来回摩擦着他的大动脉。
厉南星的呼吸顿了又顿。
陆小凤的右脸已经完全变成了白骨,而左脸却完好无损。他依然开朗的笑着,唤着,“厉兄。”
能感觉到他手用力掐住自己的咽喉,厉南星胸口阵阵闷疼,不由自主哑声叫,“陆兄……”
陆小凤恍若未闻,手指更加用力了。
厉南星一迭连声叫着,“陆兄……陆兄……陆小凤!”
没有用。
几乎被捏碎了颈骨,他几乎发不出声音,“陆……小……凤……”
远远的,有人焦急的唤着,却不是面前这个人。
“厉兄、厉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后一声炸响在耳畔,“厉南星!”
随后是一记清脆的掌掴声。
这一掌打散了噩梦中化成白骨的那个人,将他从窒息的痛楚中解救出来。
厉南星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入目而来。他记得这双眼,刚刚梦里几欲杀死自己的人,也有同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陆兄……”上青天又发作了么,嗓子干涸得几乎冒烟。
“你做噩梦了。”陆小凤长长舒了口气,“要喝水么?”
厉南星点点头。
一碗温水递到面前,他接过,慢慢饮下,喉咙的炽热终于得到缓解。感觉到他的目光,厉南星抬起头,而对方的目光在同一时间调转开来,转向窗口。
陆小凤看向窗外翠色的树冠,“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偏偏怎么叫都不醒,所以……”
厉南星伸手碰碰自己红肿的脸颊,苦笑着摇头,“没关系。”
陆小凤却蓦然偏过头,目光灼灼盯着他,“你可以打回来,不然我会一直内疚!”
真是孩子气。
厉南星啼笑皆非,安慰道:“我没关系,冷敷一下就会消肿。倒是你,感觉怎么样?药喝了么?”
陆小凤目光一沉,声音也随之重了几分,“如果你这叫没关系,那桃花落真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
忽略他声音迸发出的隐隐的怒气,厉南星说:“那解药每热一次,药效就会削减一分,对你的身体不利。”
“你心里只有这些东西么?”陆小凤的声音冷凉冷凉的。
厉南星怔怔看着他意外严肃的神情,理所当然的回答:“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大夫的义务。”
陆小凤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抑着什么似的,“既然知道自己是大夫,就该知道爱护自己,没有健康的身体何谈去救治别人?”
原来,他在担心自己么?
厉南星不由地柔了眼角,“陆兄放心,不需要任何解药,迷魂散会自行……”
“厉南星!”陆小凤硬声截断他的话,不无突兀地问,“你对自己,向来如此么?”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厉南星看了看依然摆在桌几上的白瓷碗,“我去给你热药。”说完,想要起身。
陆小凤唇角的胡子抖了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人压回被褥间,“不必。”
由下向上看着陆小凤并非第一次,这次不见上次的惊慌失措,心却格外的沉重。厉南星沉声问:“为什么不肯喝药?”
陆小凤回答得极为坦荡,“我陆小凤不想欠任何人的,特别是你厉南星。”他的眼睛明亮无垢,不惹尘埃,“我不能看着你殚精竭力,不顾自己的安危为我调配解药,还能喝得那么心安理得。我陆小凤做不到!”
厉南星微微苦笑,“陆兄,我真的没关系……”
“厉南星!”陆小凤低声咆哮,眼中怒火澎湃,“你想过我的心情么?眼睁睁看着你屡次昏迷的我的心情!”
他的心情——
厉南星苦涩的垂下眼,“是我疏忽了。”
鬓边有着什么欲落未落,那是陆小凤的手。
握掌成拳,陆小凤蓦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向门外走去。
“陆兄。”厉南星扬声唤住他的脚步,“药……”
陆小凤迅速转身,走至桌几前,淡淡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厉南星,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
凉透的汤药很苦很苦,宛如黄连。陆小凤却连眉头都未皱一皱,将干涸的碗底亮给他看,“厉兄还满意么?”
然后,不再看他,疾步走出了房间。
目送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厉南星抚住昏沉沉的头,闭上了眼。
他说不想欠人,自己又何尝愿意亏欠?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做错了什么?
门外。
司空摘星跳着脚叫:“陆小凤,你拉我去哪里?喂,小力点,好疼!”
陆小凤的回答极为简练,“百花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