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时间以前》芽猫

3、第三章

　　五月的“春祭礼”要进行一个星期，与假期碰在一起更显得热闹了。
　　热闹是一种很微妙的存在，喜欢的话，一个人也可以热闹，正如孤独一般，孤独的人遇到热闹只会更显孤独。
　　祈福巫女正在表演，虔诚的人把神社围个水泄不通，不二望着通向神社的阶梯微笑着叹气，将狐面具拨到了头顶。由美子上去已经有两个小时了，裕太也别扭地一句才不要和笨蛋哥哥在一起也跟去了，是谁说要看晚祭舞的，再晚的话怕连好的位置都占不到了吧。
　　人群络绎不绝地上下，看久了就会产生在动着的是自己啊的错觉，不二觉得自己如果是一棵树就好了，好想看看大家都在许什么样的愿。
　　“嘭！”地一声烟花，是晚祭舞前的预告，天还只是半黑，只有银色的斑点在天空闪过，人群很有默契地往同一方向汇集，不二小心地避开人群尽量靠边站。
　　第二声烟花响过后，不二在人群中找到了等待的人。
　　“由美姐！裕太……”这样的呼声在现在完全是徒劳，很快就被淹没在沸腾的人潮中。有点不甘心地追赶前面的人却被不习惯地木屐绊到了脚，还来不及拾起掉落的木屐就被挤出了人群，望着楔而不舍向前的人群不二自嘲地抿唇，嘛，还是算了吧。
　　有点狼狈地拖着一只木屐坐在了神社前的台阶上，明明刚刚还有很多人的，一下子竟然全走空了，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不二觉得自己可能不来祭典会比较好些。
　　闭上眼睛直直地向后倒下，虽然是五月，石砌的台阶还是非常凉，甚至有点受不住，不二却不想起身，深深领悟着从大地传来的凉意，刺刺地直插心脉，加快了心律的跳动。
　　习惯性的用手比成摄影镜头，浴衣的袖子随着手伸直的一个动作从手臂上滑落下来，皮肤与半冷的空气接触，小小地颤动了一下，不二抿嘴笑，坚定了这个伸直手臂的动作。
　　眼及之处是墨蓝的天空，向下是神社屋檐下林林总总的许愿木牌，然后是被阶梯挡住了下半部分的神社神兽……这样仰头倒望的神社依然雄伟却有种颠覆神圣的感觉，如暗夜里滋生出来的妖般，堕落却惊艳。
　　真是大不敬的想法呢，不二这样想着却高兴起来，不断地调着“镜头”抓更诡异的角度。
　　从旁竟然有没有去晚祭的人，不但不识趣地破坏了镜头还试图把不二从地上拉起来，被人打扰颇有生气的意味，不二一副我就是不起来你看着办吧的神情坐在地上盯着那人。
　　笔挺的黑色制服不像是来参加晚祭的，没情趣的人果然到哪都破坏气氛呢。
　　对峙了一会儿，还是手塚先开口：“起来，会感冒。”
　　“感冒才好呢。”不二这样说着却不再抵抗地让手塚拉他起来，“手塚不觉得生病时看到的景像和平时不一样吗？那种飘起来的感觉就像在梦里一般，存在感低到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消失一样……”
　　“不二，你不是哲学家。”和现实的话一起放下的还有不二那只落单的木屐。
　　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只木屐的丢脸样一定很难看，不二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灰姑娘的话就是一只水晶鞋了吧。
　　可是童话以外的世界没有仙女，没有南瓜马车，没有十二点的钟声，现在，更只是神社外，一个少年，另一个少年，和一只木屐。
　　“不二。”手塚抬头望向神社，“知道这神社后面有一片红色石蒜吗？”
　　不二停住了拍衣服的动作：“诶？不知道呢。”
　　“稍微一起去看看吧。”
　　夕阳还在山头，现在去看应该是最合适的吧。
　　不二微笑：“好。”

　　神社后面其实是未开发的荒山，神社热闹得很，可是这后山却在一直在热闹的表面下寂寞着，多少年来无人问津，已经被遗忘了吧。
　　可是……眼前的景色不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那漫山遍野的红色石蒜花不知是什么年月时留下来的，牵牵连连占据了全部的视线。已被没入一半的残阳正是红得恰到好处的时候，没有了如日中天时光芒四射的骄傲，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守护般默默将全部都纳入怀中。比起夕阳的温柔，红石蒜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有花无叶正是为了要全部挥霍，愤世忌俗般地叫嚣着蔓延，适时的晚风掀起花枝，直翻滚到山那头去了……
　　“手塚……”不二这样喊着，用他独有的发音，“你看……”
　　用中指和拇指捏了一个狐狸头的造型，圈住夕阳，让它正好成为狐狸红宝石般的眼睛，然后大家谁都不说话，看着夕阳在狐狸眼中慢慢沉沦熄灭。
　　晚祭节开始的最后一记烟花在夕阳下去的瞬间闪上天空，在刚暮的天色里开出绚丽的色彩，山下的晚祭正式开始，鼓点很有节奏，欢愉而明朗。
　　“啊……”不二很感慨地叹了一声，意义不明。
　　石蒜没法像刚才那样红得嚣张，如此骄傲的颜色看上去却说不出的落寞。
　　“不二……”手塚带过不二那只还没放下的狐狸造型的手，天边，一颗星正好被圈在其中，一双银色而又灵动的眸子。
　　于是不二笑，孩童般。
　　“手塚，这颗星说不定已经不存在了呢。”不二边说着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石蒜花漫过他的膝头，“那很可能是十亿年前还没有到达到球的光。”
　　晚风吹得手塚的衣角一摆一摆的，于是他也坐了下来：“可是我们看到了。”
　　是说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吗？
　　太阳下山后夜就漫得很快了，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黑色便像纱一样笼下来，很深重的颜色却意外地轻。
　　“十亿年，该有多久啊，这么久还要执着地找寻目的地，在那之前都不会放弃地始终如一地前进着，真是坚强呢。”
　　山脚下火光点点，那么远的地方人声都能传过来，大家都是热闹的人呢。
　　不二忽然将目光转向手塚，“可是手塚……”伸直手，把手塚的眼镜摘了下来，“我做不到呢。”
　　微皱眉头：“不二？”
　　“没有过程，更别说结果了，甚至还没有开始不是吗？”说这话的时候不二用手捂住了手塚的眼睛。
　　“不二……”本能地想抓下不二的手，动了动手指却只是抓紧了身下的草。
　　“很不甘心呢。”不二的手很凉，眼前冰冰的，“手塚，我很不甘心呢。”
　　不二应该还是在笑着吧，明明是用这种语气在说话他还是笑着的吧，就如同曾经某个全力以赴却依然败北下来的比赛，即使流着眼泪还在微笑着，这个人一直都这么倔强着。
　　“手塚我很不甘心呢……”语气明显低下来，酝酿着什么一样，不二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所以，我喜欢你……”
　　夜风绕过发丝，微痒。
　　通常这样的表白后面总会跟上一句“请和我交往吧”，但是这样奢华的语句在松枝被剪下来的时候就不可能出口了，可能还要更早一点，也可能，本来没打算会用上。
　　于是，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于是，只有我喜欢你，于是，只是我喜欢你。
　　然后……
　　仅此……
　　甚至不需要回答。
　　握住覆在眼睛上的手拉下，晚风说不出的凉，拂过如水的眼眸，无数星光倒映在其间，快要泻出来般流动，手塚别过头，伸出左手把不二头上的狐面具拨了下来。
　　面具中一片黑暗，只能从眼睛的出孔处依稀辩出手塚背后夜空的方向。
　　手塚，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明明是要哭出来的神情却还在笑着，一定很难看是不是？
　　轻轻地“嘣”一声，手塚将什么东西放入了不二手中，摊开手心，黑色的制服扣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硬硬地高光被红石蒜映上了同样的颜色。
　　不二抬头，手塚制服的第二颗扣子的地方只剩下了断线。
　　有什么从微笑的眼里倾出，然后将手握紧，再握紧，模糊中有吻落在狐面具的眼睛上。
　　不二深呼吸，全力感受着从面具上可能会传入的温度。
　　哭泣着，戴着面具深呼吸，有些缺氧地向旁倒去，在这个动作完成之前，有怀抱带着体温包裹过来。
　　紧紧地回抱过去，隔着面具的语言就像从远处传过来般：“手塚，我告白的场所很不吉利呢。”
　　夜风夹杂着暴雨般的鼓点带来了人声喧哗，很热闹，却恍如在天际。
　　“你知道吗？红色石蒜就是曼珠沙华。”
　　有意地停顿着延长这一刻的时间，看成片的花在夜色中寂静。
　　“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呢，真的是很不吉利啊。”
　　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拥抱着，不二单薄的浴衣下的身体很冷，像表白前一样颤抖着。
　　“所以手塚，我们分手吧……”
　　有开始才会有结束了，于是有告白才能说分手，于是在不二窒息前手塚放开了他，戴上眼镜，一段长久时间的空白沉默，然后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