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智》槿藜

2、Chapter.02

　　Part03

　　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会到意。

　　他支着脑袋想着，一边不停按着自动铅笔的伸缩按钮，黑色的纤细笔芯一点点伸出头来。
　　送书虽然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但回想起来还是让他胆战心惊。以男生的角度来看，情商只要不是负数，大概都能领会那是啥意思了吧，虽然那方式的确是有些奇葩。

　　“夏智二号！今天食堂有卖肉包子哦！”
　　“我对那玩意又没啥兴趣。”
　　“诶——怎么这样，很好吃的！”
　　“我想吃麻辣烫。”
　　“啊——不行！绝对不行！会长痘的！”

　　不得不说柳夏智这个人真的超级麻烦，尤其在吃的方面。不能吃油炸膨化食品，不能吃辛辣食品，不能吃方便面，不能喝饮料，要少吃甜食……总之她的忌口清单列得他头都疼炸了。作为一个身心都饥饿的青少年，晚餐只吃一个肉包子简直要了他的命。

　　“那我们去食堂吃十个肉包子吧。”他愉快地做了决定，长过头的铅笔芯被他一动就断成了两截。不理会在一旁张牙舞爪的柳夏智，他离开教室去食堂。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现在毕竟用的是女生的身体，实际上吃不到两个肉包子他便塞不下了。

　　“啊，你不要那么大口吞啦，撕着吃啦。”
　　我就要！
　　他想着又咬了两大口，结果嘴巴根本塞不下也咬不动，最后不得不吐出来。

　　“我都说了嘛。”她坐在一旁笑嘻嘻，惹得他气不打一处来，“话说你会不会尴尬啊，如果看到他的话。”

　　他无所谓地哼哼两声，“有啥好尴尬的，不就送本书吗？尴尬的恐怕还是他呢。”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在自言自语，他特意坐在了食堂的最角落，背对着后方的餐桌对着靠墙的自动贩卖机吃包子。

　　柳夏智突然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他身后的方向。

　　他嚼着包子扭过脑袋，看见正对面坐着低头吃饭的徐尚郁。惊得他被噎了个半死，立马把头扭了回去。

　　食堂这么大，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坐这里？
　　卧槽尴尬死了，这要怎么打招呼啊？他睁大眼睛向柳夏智使眼色，却见她耸耸肩，“闪人呗。”

　　他下意识抬手遮住脸，用余光偷偷看到徐尚郁还在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
　　于是他迅速站起身，收拾好塑料袋从后门溜走了。
　　走到门口他才长出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应该不可能没看到他吧。
　　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吗？

　　他下意识偷瞄柳夏智的反应，只见她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别扭地对她说：“人家只是尴尬而已啦，你别多想了。”
　　她闻声抬起头，还是一脸笑意，“我没想什么呀，我知道他只是没看到我而已。”

　　“算了。”他看着她一副没心没肺地模样，只好瘪瘪嘴，“当我没说。”
　　不过这样追，要追到何时才能有结果啊。

　　“喂，我说。”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她，“你认不认识和他同班的同学？”
　　“嗯。认识几个，怎么？”她点点头。

　　“跟他们要徐尚郁的微信啊。”他低下头打开手机微信，“叫什么名字啊？”
　　“哎呀不行，这样太不礼貌了，人家说不定不愿意把联系方式给我呢。”柳夏智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会冒犯到别人的。”
　　“我说你——”他忍住骂她的冲动，忽然间又挑起眉头，转身走回了食堂。
　　“诶——你干啥呢？”

　　徐尚郁还在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他径直走到他面前。
　　察觉到有人凑近，徐尚郁抬起头来和他四目对视，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诧异，“啊……你也来吃饭吗？”
　　废话，他心里想。然后把手机伸在他面前。

　　“给我。”
　　“嗯？”
　　“微信。”
　　“咳，啊，好的。”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但徐尚郁还是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界面给他。
　　“谢谢。”添加好友完毕后他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啊啊啊啊啊啊——”
　　柳夏智的惨叫在耳边炸裂开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什么叫‘给我，微信’！天哪！”
　　“再吵我就去吃麻辣烫。”
　　对方这才乖乖闭嘴了。

　　Part.04

　　不过就算要了联系方式。他也不知道怎么聊天啊。

　　撩妹都不会，居然还想来撩汉。他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摇头，点开徐尚郁一言难尽的抽象几何头像，朋友圈里空空如也。
　　哎算了，先放着吧。

　　他把手机扔到角落里，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他之所以那么热衷于帮柳夏智，其实是因为除了干这个他便无事可做了。每天闲下来的时候他脑袋就是一片空白。

　　他是谁？长什么样子？今年几岁了？为什么到这来了？
　　他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法想起来。

　　“你在想什么？”柳夏智的脸庞在视线里闪过，她正以倒立的姿势悬浮在半空中，“去帮我把文综试卷做了呗……”
　　“才不要。”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不过好在这聒噪的家伙与他寸步不离，他倒也没有感到痛苦。

　　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下来，他大概也摸清了柳夏智是什么样的人了。她虽然是独生女，但是父母都在北京工作，于是她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间住。社交圈很窄，没参加什么社团，也没什么朋友，在班里几乎没有人主动找过她说话。倒是挺爱干净，房间里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堆书。也挺爱惜东西的，那些旧书都保存得和新的一样。
　　不好准确地说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外面有多灿烂，里面就有多阴暗。总之他觉得柳夏智不会是那么单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我说你一个人住，不觉得有点孤独吗？”

　　“嗯？”她闻声凑了过来，散下的长发穿过他的手臂，尽管毫无知觉，但他还是下意识觉得有点痒。

　　“习惯了就不会啦，一个人住挺好的。”
　　“独来独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话是这么说啦，你没有发现徐尚郁他也是独来独往的吗？”

　　他挠挠面颊，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这样。

　　“我当初就是因为他总是一个人才注意他的哩。我总觉得这个人可能和我会是同类。”她顿了顿，“所以因为他有时候也会没那么想要一个人了。”
　　“别想当然了，你们不是同类的，我一看就知道了。”
　　空气中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为什么呀？”

　　“他是白色的，而你，是灰色的。”他坐起身来，看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并不认为不是同类就不能在一起。爱就是包容吧。”

　　于是她又贼兮兮地笑了。
　　“夏智二号真善良。”

　　一直等到下一周的游泳课，他也没有在微信上找过徐尚郁聊天。
　　实在是太尬了，撩汉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这一节课就是下水课，但是因为柳夏智绝对不允许他进女更衣室，他只好和游泳老师请了假，坐在岸边看其他人游泳。柳夏智管得可严了，每次换衣服的时候她都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只要他稍微把眼珠往下瞄了一下，便会遭来她彻夜的狂轰滥炸。

　　所以说明明用着女生的身体却什么也没看过的正人君子，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了。

　　感天动地，感天动地。他在心里碎碎念，抱着书包在里面摸着水瓶，碰到角落的防晒霜后啧了一声。因为泳池是露天的，每次上完游泳课都会暴晒到怀疑人生。那个小家伙上游泳课之前一直叮嘱他把防晒霜带上，生怕徐尚郁需要用的情况发生。

　　结果到了游泳馆还正好遇到徐尚郁在和其它同学借防晒霜。可是，他把防晒霜递给他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谢谢，不用了。”徐尚郁匆匆丢下这句话就跑到更衣室换泳裤去了。

　　结果柳夏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蹲在角落里种蘑菇。
　　哎，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他也搞不懂啊。

　　难道那次要微信的事情真的让徐尚郁不高兴了？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索性关注那些穿泳衣的女孩子去了。
　　做女孩子真好，光明正大的。
　　他这么想着，结果对上柳夏智充满怨念的目光，只好移开了视线。

　　毕竟还是四月初，天气还带着丝丝的凉意，他注意到上岸的学生都发着抖跑到更衣室去，徐尚郁似乎也被冷得不轻，手脚直哆嗦。

　　“啊，他那样会感冒的。”
　　“擦干净洗个热水澡就不会啦。”
　　“他才不会洗呢，肯定会把衣服套了就跑去忙社团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说得好像看到过一样。”他不以为然地拎起包要走人。
　　“我就是知道嘛！”

　　“我要去吃赛百味~”
　　“诶？那个！很贵的！你又没运动，吃什么吃？”
　　“我就要。”
　　两个人蹲在角落你一言我一句斗嘴的空档，泳池的学生都差不多跑光了，徐尚郁也不见了踪影。

　　“都怪你，害我没有目送他离开。”
　　“怪我咯。”他嘀咕着，一边走着下坡路一边掏出手机，“我让你怪我。”

　　于是他打开与徐尚郁的聊天窗口，打了一行字发送出去——“回去记得洗热水澡哦。”

　　“你你你干嘛了？”柳夏智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
　　“嗯哼。”他耸耸肩继续大踏步向前走，还没走出几步手机便振动起来，他打开锁屏，看到对方回了信息。
　　“那个”
　　“不好意思”

　　啊咧？
　　他心虚地瞄了柳夏智一眼，生怕徐尚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

　　“我的眼镜忘在更衣室了”
　　“请问可以和哪个男生说一下让他拿给我吗？”

　　看完信息他长呼一口气，说真的他真讨厌别人说话只说一半。

　　“怎么啦怎么啦？”
　　“那家伙把眼镜忘在更衣室了呢。”他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什么？那你走啥？快回去帮他拿啊！”
　　“不，我为什么？他都拒绝了我的防晒霜。”他无赖似的摊开了手，“那我也要拒绝帮他拿眼镜。”

　　“啊你不能这样啊！”柳夏智似乎急得要哭了，“我……”
　　“今晚给你吃两个豪华版的赛百味！麻辣味的也可以！”
　　听罢他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
　　“你说的哦。”

　　等他们折回去，游泳馆已经没有其他学生了。于是他径直走进了男更衣室，一眼就看到最上方半开的储物柜里的边丝眼镜。
　　眼镜都能忘记，真够粗心大意的。他取下眼镜走出了更衣室，在明亮处那副崭新的眼镜透着金属的光泽，就连鼻托的部位也干干净净。
　　于是他自己把眼镜戴上，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度数不是很深呢。”
　　“你干嘛呢，别乱玩人家东西。”

　　他取下眼镜，给徐尚郁回了信息。
　　“男生们都走了，我拿到了”
　　“你在哪我拿去给你”

　　对方很快也回了信息。
　　“不好意思 我现在在社团排练戏剧”
　　“可以六点钟我去女生宿舍门口找你拿吗”

　　嗯哼。看到信息他挑起眉。说起来徐尚郁都不知道柳夏智并不住在学校里。
　　算了，反正要去吃赛百味。
　　他回了句“好”便关了手机，把眼镜塞进了书包口袋里。

　　“他六点来拿，我们去吃好吃的吧~”想到一会可以吃到麻辣味的三明治，他心情绝佳地哼起了小调。
　　“我要是明天长痘我就和你没完。”她在身后嘀咕着，“还有你别蹦来蹦去，眼镜都给你压坏了！”
　　听罢他蹦得更厉害了。

　　学校附近就有一家赛百味，到了那里后他真的点了两个加大的三明治，然而事实上是他把第一个吃完就没什么胃容量了。

　　“不行……我还能吃……”
　　“我都说了，你吃不下的。”柳夏智念叨着，然后指了指赛百味的包装袋，“把眼镜放袋子里吧，不然等会压碎了。”
　　“就惦记着眼镜呢。”把第一个三明治的最后一口塞进肚子，他低头准备打开书包。
　　“诶诶诶——你还没洗手呢——”
　　“……”

　　硬生生往胃里塞了一个半三明治以后，他便真的再也吃不下了。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半，因为无事可做，他便被柳夏智催着跑到女生宿舍门口去等徐尚郁。

　　“我是没看出他有什么好的。”他百无聊赖地甩着塑料袋，一边用脚踢着路边的石子。

　　“我这个人，总是非常的焦虑。”柳夏智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纤长的眼睫被夕阳染成了灿烂的颜色，“一旦和别人约定了时间，不提前半个小时到就会焦虑。”

　　“然后后来我发现，如果我是第一个到的。”
　　“有个人就会第二个到。”
　　“我提前半小时，他就会提前二十分钟。”

　　把脚边最后一个石子踢出去的时候，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映入眼帘，他抬起头，对上徐尚郁深邃的眉眼。他有些湿润的黑色碎发被风吹得略微凌乱，因为没戴眼镜而显得深邃的眼窝使整个五官都更加鲜明立体起来。

　　“你好早呀。”徐尚郁笑了笑。
　　他略有失神地点点头，动作迟疑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谢谢你，麻烦你了。”
　　他摇摇头。

　　然后便是一阵略微尴尬的沉默。
　　“那我……”
　　注意到徐尚郁手上抱着一沓书，“去图书馆吗？”
　　“对。”徐尚郁点点头，“你是要去？”
　　“我？”注意到一旁柳夏智的胡乱比划的手势，他把“回家”两个字咽了下去，“我去打印室打印点资料。”
　　“这样，那我先走了。”徐尚郁客气地说了句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柳夏智，她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打印室和图书馆。
　　是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