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为我尽折腰》三途余梦

6、第六章

　　“炽翎，这是沐高府？”夜千嶂有些不能确定，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心绪翻涌而微微地颤抖。

　　两个多月来，他是第一次进入属于楼未烛的府邸。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夜千嶂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不能接受楼未烛的死，还是怕自己太过沉浸在回忆中。

　　他是刻意的避开所有留有楼未烛影子的地方，特别是那个千峦壁。

　　“你是宗主，我不带你来这里，还能带你去哪里？”炽翎没好气的说道。

　　或许是被触及到了心底，那一处毫无防范的柔软之地，夜千嶂下意识得按住胸口，呼吸也变得不那么顺畅。

　　良久才吐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一刻了。”炽翎抬了抬头，望向窗外。

　　橙红色的落日，映照在府内池塘的水面上，使得微波涟漪也被晕染上一抹霞光，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然而突如其来杀意打破了这份平和，数道张狂而霸气的声音在结界之外叫嚣。

　　“我等求见代宗主，烦请代宗主拨冗一见。”

　　震耳欲聋的嗓门伴随着隆隆震地的力量，炽翎唯恐结界被破，力量会波及到夜千嶂，慌忙打开了通道。

　　“是那群老东西？”炽翎横眉怒目，显然心有不悦。

　　“他们已经忍耐很久了。”夜千嶂似乎并不在意，他手中轻轻抚着一枚令牌，这是楼未烛的遗物。

　　也正是这枚令牌，造就了他现在鬼宗之主的地位，偏偏当时他无法拒绝，那个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夜千嶂神色平静，面向着窗棂之外，在他眼前呈现的，是那微微摇曳的夏荷。

　　他似乎并不受外界的侵扰。

　　“代宗主，今日一战，可见天门手段阴险，找寻宗主楼未烛之事刻不容缓，不知代宗主意下如何。”

　　“你们的宗主，嗯……我是说前代鬼夜主沈颢穷，他不是说过，谁可以找到孤魂魄，谁便有资格挑战宗主，当然包括我这个代宗主。”

　　夜千嶂本无意这鬼门夜宗宗主之位，但楼未烛既然将令牌留给自己，便是委托。

　　一条命，一份情，夜千嶂实难枉顾楼未烛所付出的代价。

　　也许是沉思得太过深入，又因为修为尽失，夜千嶂此时空门大开，令暗中隐藏的炽翎心头大惊。

　　锐利的箭锋自暗处急射而来，是试探也是挑衅，然而夜千嶂却毫无所觉。

　　但就在挑衅之人的唇角即将展现出胜利的喜悦时，夜千嶂的周身扬起一层暗黑色的光罩。

　　箭锋戛然而止，“铮铮”的声音，是箭羽碎裂前的挣扎。

　　这如鬼似魅的力量根本不可撼动，令在场意图挑衅的百鬼门众胆寒不已。

　　夜千嶂微微抬眸，那双睥睨天下的眼，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仿佛眼前的众人根本不值得他一看。

　　只见他薄唇轻启，语调轻蔑：“你们太弱了。”

　　夜千嶂转过身，却没人注意，他那虚无的眼神并无焦距。

　　众人只感犹如泰山压顶的力量，逐渐的消散了，心头有着如获重释的感觉。

　　颤抖与汗水在那一刻令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后退离的脚步比想象的更快。

　　只是，当结界再起的时候，这些人说什么，夜千嶂已经无力去听了。

　　他强撑的意志在这一刻全数溃散。

　　“你……险些被你惊吓到。”炽翎闪身而出，才一开口，就见夜千嶂的眉峰微蹙，逼得他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是他……他留下的力量，挡下这一击……”夜千嶂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才将话说完。

　　“原来如此，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他们应该不敢再动了。”

　　“他们已经怀疑了，留在此地并非长久之计。”

　　“也是……当年宗主同样经历过，只不过你是仙门血脉，正邪之力的交锋较当年宗主所承受的更是剧烈。”

　　“他……究竟是何来历。”夜千嶂不由的好奇，当年的楼未烛为什么会以凡人的身躯被鬼宗宗主选中。

　　炽翎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回答：“详情我也不清楚。”

　　夜千嶂再一次陷入沉睡时，口中呢喃的是心底最在意的名字：“子未……”

　　但炽翎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叫的那名少年，还是楼未烛？

　　*****

　　凰芒山下，炊烟袅袅。

　　子未的神思却有点恍惚，这一次和夜千嶂分别只不过短短两日，却好像比上一次更令他难受。

　　心好像被什么压着，眼眶内总是热热的，有一种子未无法明白的感觉。

　　农家的小丫头总是笑嘻嘻的围着自己转。

　　她的嘴上不停得夸着，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俊俏的小哥哥。

　　她总是好奇，这个不说话，又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少年在想什么？

　　“美人哥哥，你为何总是红着眼？可是有人欺负与你？”小丫头爬上了草垛子，双手托腮的看着子未。

　　她心里想着，被称作凰芒山第一美人的黎家阿姐，可都没眼前的小哥哥这般好看，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吧！

　　瞅着瞅着，圆嘟嘟的脸颊就笼上了一层红晕，好像熟透的水蜜桃一般。

　　眼神中满是娇羞，神态也变得娇憨可人。

　　“没有。”子未扭过头，随意的抹了下双眼，又湿了！

　　“撒谎，娘亲说，撒谎不是好孩子，你分明就是哭了。”小丫头一脸的不信，小嘴撅的老高。

　　见子未未曾理会，她便轻轻地扯了扯子未的衣袖，糯糯地说道：“哥哥，可是你娘亲不要你了……”

　　“子未。”方千睿缓缓的走近，心中也有些许的不忍，他的出现打断了小丫头天真的话语声。

　　剑心本无情，方千睿也没料到，这于楼未烛有关的剑灵，竟然有了人类的情感。

　　见他的模样，显然对夜千嶂难以忘怀，或许留在夜千嶂的身边，更能替他们挽回些什么吧。

　　方千睿与夜千嶂自小便在一起，同吃同睡，凡人所说十年寒窗情意，而他们却足有百年之久。

　　这一份情感，令方千睿对这个师弟极为的在意。

　　小丫头有些讶异子未呆愣的模样，轻轻地推了推子未的胳膊说道：“你的仙人爹爹叫你呢！”

　　叫归叫了，小丫头心中还是觉得奇怪，怎么这美人小哥哥对自己的爹爹也是这般陌生？

　　子未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草屑，这是方千睿今日托农家大婶给他新买的衣衫。

　　他还记得，才换上这新衣衫时，那农家大婶的眼神和不停咂嘴的模样：“真是个小仙童！”

　　纯白的锦衣绣着银色丝线，触手柔软又舒适，他从未穿过。

　　心里当然感激的很，可舍不得弄脏了。

　　“若是不愿与我去天门修行，那便作罢。”方千睿的话一出口，子未便觉得有些吃惊。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想法？莫不是会读心？

　　“什么是修行？”子未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心里是诸多顾忌，一则担忧夜千嶂，不知那日离开后，他是不很生气。

　　二来，他还有些惶恐，天门……那日所见的长者看起来不好相处，若不是心思诡怖，又岂会被夜千嶂当场所杀。

　　他们对夜千嶂下毒的那一幕，子未犹记在心。

　　更何况，他不懂，何为修行，要怎么做？

　　“你本是剑灵，机缘巧合之下得以化成人形，天赋异禀，若是愿随我修行，他日或可成为千嶂的助力。”

　　“夜千嶂……”子未仰起头，眼神中有着懵懂。

　　“你可愿帮他？”

　　“可他讨厌我……”子未又低下了头，每每想起夜千嶂，胸口总有被束缚的感觉，很是难受。

　　“若是，我能帮你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呢？”方千睿又一次牵起子未，心中也是千头万绪，或许这所有的纠葛，都源于楼未烛。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千睿的眼神又一次落在子未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沉默，被女童欢愉的声音所打破。

　　“哥哥，娘亲叫我们回家吃饭了。”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爬下了草垛，远远的朝着子未挥着手。

　　农家的晚餐并不丰盛，简单的清粥小菜，新蒸的玉米饼飘散着丝丝的甜香味。

　　方千睿一般不会进食，只是未免子未有些不适应，才陪同着吃了少许的薄粥。

　　“仙人……奴家有个请求。”农家大婶双手在衣衫上搓了搓，显得有些紧张。

　　子未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好奇，视线在方千睿与大婶之间来回游移。

　　方千睿放下手中的粥碗，“夫人直说无妨。”

　　“仙人有幸来到我们家，不知可愿收小丫为徒。”农家大婶眼中有着希冀，或许凡人都有这种祈求。

　　通过修炼，学得本事，才能光宗耀祖，或许能长生不老也犹未可知。

　　“凡胎想要入仙道，这其中的苦楚你可知晓。”方千睿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温润，沉的十分有威严。

　　“奴家虽是庄稼人，但也晓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浅显的道理。”

　　“若他日，她有幸脱胎换骨，或许你们便要面临生离死别的痛苦，你可曾想好了？”方千睿叹息道。

　　凡人皆道长生好，却不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人的能力是用来承担职责，你越是强大，所承担的越是多。

　　一句生离死别，子未似乎被触动了，死……是不是就好像镜湖底下的那个人一样。

　　没有声息，一动不动，就好像沉睡了一般。

　　他是楼未烛吗？他在那里多久了？

　　最终，晚餐变得有些不欢而散，子未离开之时，眼神不由得落在那对农家母女的身上。

　　那个大婶紧紧的抱着小丫头，眼眶很红，有些水珠子不断的滚落。

　　这就是哭吗？她为什么要哭呢？

　　是因为心里难受吗？子未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胸口。

　　“若是……我能像你这般厉害，他是不是就不再讨厌我？”子未仰起头，他想了很久，似乎夜千嶂对这个方千睿有很特别的感情。

　　方千睿要做的事，就连夜千嶂都不能阻止。

　　“若是，唯有你能治好他……”方千睿语调低婉，有着一丝的忧心。

　　“什么意思？”子未觉得心里一抽，这种感觉是痛吗？

　　因为在他寻找夜千嶂的路上，曾经听过人有病才需要医治。

　　夜千嶂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