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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人 ...

  •   西南军攻伐有效,战报随着第一批淘得的黄金送入庆都,今上很是满意,对于吕氏屠杀平民、侮辱南墟王室的事情便轻轻带过,斥责了几句便作罢。

      天纵见圣意如此,虽是烦闷,亦不好多说,下令将已故的南墟王室中人按南墟传统的礼仪下葬。南墟国主下落不明,久寻不到,天纵便渐渐地不太放在心上,待南墟王宫整修好后,便住进了从前国主寝殿的偏殿中。

      因为上次被宁星野教训了一顿,吕修栾便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尽量不与天纵碰面,只顾带着西南军忙着整治南墟秩序、收编残兵俘虏、安顿民生,听说手段强硬酷烈,民间怨声载道,天纵甚为不满;但皇上旨意明确,只让天纵监督黄金收成,且自己身处西南军地面,手中无权无兵,只得对吕氏的作为视而不见,心里堵闷,气恼烦乱又无能为力。

      一日晚间自城中回来,匆匆经过花厅,遥遥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墙边,似在盯着宫殿出神。离的近了些,那人影听得他脚步,便急急闪避在暗处。

      天纵尚未开口,宁星野瞧得清楚,喝问道:“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见到殿下为何不行礼?”

      那人影从墙角黑暗处走到月光下,却仍笔直立着,昂着下巴,并不下拜。

      天纵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日藏身铜柱中的女子。她脸色苍白,夜色中却难掩惊人的美丽;一滴未来得及拂去的眼泪仍挂在颊边,月光一照,晶莹剔透。

      美人含泪、梨花带雨,令人心动,宁星野却并不买账,质问道:“南墟公主,你为何入夜在此,惊扰殿下?”

      女子冷笑道:“这原是我南墟国的地方,我想到哪里便到哪里,为何要对你们交待?!”

      宁星野并不是个好脾气,闻言便要发作。天纵按住他,轻言道:“原来是绮罗公主。你的手臂恢复的怎么样?”

      见她不答,天纵便接着说道:“夜深露重,公主不宜久立风中,还请早些歇息。本王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自己也确实觉得一天忙下来疲倦难当,便径自往殿中走去。

      宁星野跟随在后,回头瞪了那绮罗公主一眼,嘟囔道:“若不是殿下仁慈,她哪能好好活到现在?瞧她那嚣张无礼的样子。”

      天纵揉着额头,不以为意:“罢了,本就是咱们侵占她的家国,她怀恨也是人之常情,吩咐别为难她便是。”

      宁星野哼道:“您差点被她伤到,都没责怪她,谁敢为难她?她如今仍住在从前的公主殿里,仍是从前的人伺候呢。南墟王室只剩她一人了,咱们回庆都的时候,要不要把她带去顺义堂?”

      大膺每每并进他国领土,便将原先的王室带回庆都安置,因此专设顺义堂,负责安排这些被俘王室的生活。

      天纵叹道:“再说吧,陛下的意思,要咱们在此地多留一阵子,看好那条河上的作业。”

      宁星野瞧出天纵情绪不高,不再多说,看着立秋带人上来服侍洗漱,便退下了。

      天纵每日盯着河边报上来的采金数据,心中越发郁结。难道国库真的如传言所说那样空虚?否则为何父皇与兄长对遥远边陲的一条产金河如此重视,难不成竟真的相信河里流着金汤的谣言,指望着从这里补回国库的亏空?

      他一边郁闷,一边又不禁没出息地暗自庆幸自己并非皇室长子,虽然庸碌无为,但这数百年基业的重担落不到自己肩上。

      许是大膺已经延续太久,姬氏的骨血中已经对权力习以为常,加之自小与兄长所受的教导路径不同,天纵反而散淡了对权力的渴望,除了少年时曾因羡慕别人战场杀敌的威风事迹而热血冲头以外,一贯是放任懒怠;即便是那时冒冒失失跑去西境剿匪,也是差点丢了性命,铩羽而归。

      自那以后,他便认清了自己的能耐有限,不再折腾,老老实实地过上了历代以来皇帝次子、太子幼弟该过的生活:诗酒风流,琴棋书画俱是一等,也舞的一手磅礴优美的好剑,但于权术之道却毫不沾边。

      身为皇家次子,以上便是天纵的合格妙处:涉世不深,与庆都城中高门世家的关系全都是不远不近、不痛不痒,游离与朝局之外,反倒能与口无遮拦地与父兄议事;品味风雅,交游广泛,时常闻得些奇闻轶事,时常搜罗些新奇玩艺往宫中献宝,引得父兄开怀,便能亲近无间地相处。

      大膺基业虽轮不到他来继承、却也是他的祖业,他虽无野心、却又必然十分尽心,因此便深受父兄信任。按说此番征服小小南墟对大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并不用劳动他这身份贵重的皇子亲自到此督战,但皇帝派他来到这南境边缘,实际乃是要他监看传说中的流金河、并监督河上产金之数,亦是出于对他这个自家人的信任。

      太子天赐的才能远胜于他,定是能为大膺带来福祉的。其实天纵虽不精韬略,却看得清楚:大膺朝数百年延续下来,从当初的朝气蓬勃,到如今如同垂暮老人,多少问题弊病层层堆叠、积重难返。

      天赐每次与他说到这些,总是眉头紧锁;他明白兄长身为储君的烦恼压力,却因能力有限、说不出个章法,只能每次都表示自己将来定会尽力辅佐,天赐便会宽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

      南墟国风物与大膺迥异,阳光充足、花木茂盛,男子健硕、女子妖娆;但到底远不及庆都物华天宝、精致风雅,天纵每每思乡无聊,便渐渐开始捡回了在庆都时的皇子做派,常常在南墟旧宫中赏花观舞,在异国情调中略解乡愁。

      ——哎,星河,你若在此、见我这副纨绔模样,又要皱眉了。

      不知你如今境况如何呢?以你的人品和实力,定能在禁卫军中博个好前程,将来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为你宁家在高门世家林立的庆都扎下根来;时光倥偬间,你我终会两厢淡忘。待你年老,安坐庭院、儿孙绕膝,甚至不会回想起这一场短暂无声的年少荒唐。

      ——那才是你值得拥有的、也是我希望你能拥有的,完满的一世。

      一直如此下来,天纵的烦闷也日渐累积,却找不到什么出口宣泄。

      而这出口却自己找上门来。

      这日他微醺着回到寝殿,沐浴完毕走回另设的卧榻,就见灯下赫然跪着那南墟的绮罗公主。

      天纵一惊,酒意顿时清醒:为何这女子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继而微微恼怒,自己这帮侍卫竟如此粗心大意,方才自己还在浴桶中闭目假寐了片刻,若是这女子趁机下杀手,只怕后果难料。

      不过他立即发现,绮罗并未携带凶器。

      因为她已站了起来,缓缓褪下身上单薄衣袍,松散了一头如瀑乌发,光着脚站在地上。

      她本来只披了一件外袍,外袍之下寸缕未着。

      天纵没动,在原地打量着她。这绮罗公主身材亭匀,曲线起伏,极为诱人;皮肤并不是大膺美人崇尚的莹白,而是柔嫩中泛着微微蜜色,带着异国情趣。大膺富有四海,天纵身为皇子,从来见惯美人如云,不过这情调对他来说却是新鲜。

      然而新鲜归新鲜。天纵拢拢自己浴袍,声音仍是一贯的温文有礼却隐含威压:“不知公主深夜前来,是有何事相求?”

      绮罗没料到天纵如此镇静,自己倒有些慌乱,赤/裸着再次跪在地毯上:“绮罗这些天来见殿下仁善英武,从不滥杀无辜,因此仰慕,想亲近殿下。”

      天纵懒懒坐在榻边,白日晒多了太阳,一天下来已有些困倦,并没有耐心与这公主虚与委蛇。瞧着她在灯影下随着紧张呼吸而颤动的妙曼曲线,却并无兴致,只挥手让她退下:“本王不知公主是如何进来的,也没有兴趣知道,趁着现下无人发觉,你且原路回去吧。”

      女子却怯怯地走了过来,乖顺地主动爬到宽榻的里侧躺好。她紧攥双手,高耸胸脯起伏着,难掩害怕,却硬要装出一副动情神色,看来是不甘心无功而返。

      天纵看着眼前的玉体横陈,眼神随意打了个绕,却落在她那散落一榻的长发上。这一头长发细柔乌亮,在灯下淡淡泛着凉凉的光泽,像极了那人的头发。

      天纵不禁伸手顺了顺这一头秀发,温和叹道:“不必害怕。大膺此次征伐对南墟王室多有不仁之处,虽不是本王授意,但本王身为统帅难辞其咎,你既然执意来到此处,便补偿了你罢。今夜你便在此歇下,如此你以后随本王回庆都,便可有临王侧妃名分,足够你安身立命。你此来想求本王的事情,只要不算过分,本王都会应允。”

      她嘴唇本就丰满湿润,此刻因为情绪紧绷而用贝齿咬住,像一颗饱满樱桃,引人采撷。天纵酒意上来,已不太冷静,却仍能看清楚她眼底隐藏得极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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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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