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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马夫 ...

  •   阮青崖死了。

      消息传来之前薛麟刚哭完今天的份,跟瞿怀肃坐在台子上一人拿一根糖葫芦——他吃不了太酸的东西,啃掉糖衣之后就都塞给了瞿怀肃。

      这点山楂是真的酸,酸得瞿怀肃整张脸都皱了。

      薛麟托着下巴,看着他直笑。

      “你真的和二舅舅像吗?”

      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你跟我想象中二舅舅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瞿怀肃咽下酸涩的口水,表情茫然又无辜,“你没见过他吗?”

      薛麟摇摇头,“我只听说过他,从讲话本子的说书人那里,从身边认识他或者见过他的人那里——一点一点的拼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来。娘亲倒是从没跟我提过他……”

      他的脸色在提到阮鸾筝时变得有点难看。

      瞿怀肃问他,“你和公主吵架了吗?”

      薛麟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头一低小脸一呱嗒,又开始哭。

      “她什么都不跟我说……”

      瞿怀肃咽下最后一个山楂果,驾轻就熟地哄他。

      薛麟的大泪珠“啪嗒啪嗒”,随着西京“嘎哒嘎哒”的马蹄声一起落到了朔川。

      阮旸打开了送来的书信,接着便皱了眉。

      他问快马传信来的驿使,“姑姑还吩咐什么了吗?”

      驿使不紧不慢地问,“公主听说安邑郡王现在您这儿?”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驿使向他行了礼,“公主殿下让某向小魏王捎个口信,说:小郡王难得出门一趟,不必急着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赶上逄宪来给阮旸送药,黑乎乎的一碗,阮旸当着他们的面一口气把碗里的药闷干,之后停了一下,忍不住猛捶了几下面前的桌案。

      驿使很有眼力见的道了别。

      逄宪仔细地打量着阮旸,本以为他高低得骂两句,结果他只是闷声问,“这药是不是又苦了?”

      “良药苦口,这样才能好起来。”逄宪垂下眼,“这样的日子还久着呢,慢慢受着吧。”

      他收拾好了碗,端来的木盘上有一点果粉,顺手放在了阮旸的案上。

      “阿宪。”阮旸在他出去之前叫住他。

      逄宪听他说,“薛麟是我的表亲,姑姑现将他留在朔川,自有一番道理。若是他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我全都会归罪在你身上”。

      逄宪没说话,出去了没多一会儿,从他那边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瞿怀肃拿了陶壶给他案上的果粉冲热水,语气自然的像是一开始就在这里,“我发现了,你对逄宪是真的凶。”

      阮旸白他一眼,没说什么。

      瞿怀肃便只是笑,问他,“你吃不吃糖?”

      不是饴糖了——这次的糖花花绿绿的,里面可能加了某种花汁或者果料。

      瞿怀肃哄他的语气还跟对着薛麟的时候不太一样,“来一个嘛~”

      阮旸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吃不出味道的,别浪费东西了。”

      瞿怀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阮旸手上的果粉。

      阮旸轻描淡写道,“阿宪不知道。”

      他病了之后,五感钝化了一半,舌头基本上不能用了——也得亏味觉只剩一点,不然受不了刚才那碗苦药。

      “祸从祸起,却因祸避祸。”

      阮旸端起那碗没有味道的果粉,慢慢喝了一口,表情比起庆幸更像是在自嘲。

      瞿怀肃歪了下头,“那你知道是谁给你下毒了吗?”

      阮旸没回答,瞿怀肃也没再追问。

      是傍晚时分,日头西坠夜偏红,受训完的兵卒排着队回来了。

      他远远地看见逄宪,喊了一声,晃手打了个招呼。

      逄宪没料到瞿怀肃过来找他,问,“你跟我到那边转转吗?”

      瞿怀肃反应过来的时候逄宪正揽着他脖子把他往马厩里拖。

      路上也不是没有人好奇他们的走向,但在逄宪说要加训之后,全都迅速的溜走了。

      瞿怀肃抓着他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打趣,“看你在镇北军威望挺高的。”

      逄宪嘴角一直崩着,没说话。

      镇北军的马厩修的不算大,比起华阳公主府的那个简陋到有些可怜。

      里面只有一个马夫正在刷马,年纪看上去不小,见了逄宪之后熟络地笑着,“来啦——”

      接着他看见了瞿怀肃,眼神瞬间变得惊讶,“这……”

      “瞿怀肃。”逄宪把瞿怀肃往前推了一把给他看个清楚,语气干巴巴的,“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马夫的神色莫名的变得有些无奈,说,“你这孩子,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说着他便往马厩里面走,留瞿怀肃站在逄宪面前,一个人莫名其妙。

      瞿怀肃看他慢悠悠地从架子上拿了辔头,又从草堆底下的匣子里拿出一副黑色的鞍鞯——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绣着的金线已经显得有些黯淡。

      马夫拍了拍上面落着的尘埃,绕了半个马厩,将它放到了一匹牡马的背上。

      “你的姓是真的吗?”

      瞿怀肃没反应过来,“啊?”

      “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莫,为天下枭。”马夫紧了紧手里的皮革,不紧不慢地将马儿牵出了栅栏。“白云山的老道士临死前与主公的那局六博棋,就留了这么句话”。

      瞿,鹰隼视也。

      “枭”者,于六博棋中为王职。

      瞿怀肃垂下眼,用那张跟阮玄沧有七八分像的脸笑道,“好巧啊”。

      他用手挡住来蹭自己的马头,手里接过马夫递来的缰绳。

      小黑马单看牙口就岁数不大,但身形却比寻常的马要高上半头,四蹄踏雪,额上一块棱形印记,大眼睛漂亮又温顺——这匹马瞿怀肃之前骑过一次。当时黑灯瞎火的,逄宪和阮旸对视一眼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和盔甲塞进他手里。

      瞿怀肃赶鸭子上架,扮了一次假魏王——也大概就是在那时,这匹马记住了他。

      老马夫笑得促狭,“都说马辨人靠的不是眼睛,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闻出来了什么。”

      瞿怀肃艰难地躲避着马的口水,“你别糊弄我。它看上去五岁不到,哪里认识魏王殿下。”

      马夫倒是惊讶他这么直白的将话说出来,看上去倒是也不介意别人说他跟阮玄沧长得像,手上收拾下工的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马有灵性,说不定娘胎里就记住了呢。”

      见瞿怀肃用脸骂他瞎说八道,他也没有生气,反倒好脾气的解释,“主公去了之后他的坐骑一直在等着他,后来有了这个马崽子。人能承继前人恩义,马又为什么不能。”

      瞿怀肃想了想,心里不是很接受,但也没有反驳他,“后来殿下的坐骑怎么样了?”

      “寿终正寝了。”马夫说的坦然,“马本来就没人活得长。再说,它等了主公那么久人都没回来,不等了也好。”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主公的坐骑叫‘乱岁’,”逄宪告诉瞿怀肃,“近除夕的时候得的。”

      廿五日志除夕玉帝出巡,传为乱岁日。因灶神已上天,除夕方旋驾,诸凶煞俱不用事,夺于此五日内,谓之百无禁忌。

      瞿怀肃像听说阮旸生日时那样问,“直接叫‘乱岁’吗?”

      逄宪不以为意,竟然笑了一下,“那一年也确实是个荒年。我跟乱岁一起被买下来,记得它还要比我贵上一些”。

      瞿怀肃的脑子在这一瞬间有点钝,没反应过来,“因为那是匹难得的好马?”

      “因为我便宜”,逄宪的语气和表情都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两只手搭在一起比划了一下,“我做菜人的时候,身价只值两个这么大的杂面饼子”。

      这段过往有些沉重,瞿怀肃不太想分担过来,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逄宪面色不变,轻轻拍了拍小黑马的头,难得的对着瞿怀肃笑了一下。

      “它是你的了,要好好对它”。

  • 作者有话要说:  老马夫:你看这个小猫头鹰(目V目)跟你的姓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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