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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回家 ...

  •   听说阮旸要回朔川,应守心早早便开始准备。

      今日听说阮旸和逄宪一起回到了朔川,马上要到城门口,便携众人早早等在城门口。

      这些人与应守心十多年的交情,相见的时候脸上带笑,表情都宽松平和。

      应守心看人到的差不多,清了清嗓子。

      “少将军这些年为朔川付出良多,这次说要去西京散心,你我虽有些忧虑,但其实也是件好事。”

      众人皆点头。

      “诸公也都知道,朔川与少将军休戚相关。为此须得你我同心协手助他向前。这也是为了朔川的存亡兴盛。”

      在场众人跃跃然。

      “少将军重情重义,又容易被情义束缚手脚。你我推他一把,往后也算是功臣。”

      他们这边畅想未来的官位荣华,筹谋一场黄袍加身,先行后闻。

      眼见远处逄宪骑马护着马车进了视野,忙催着人将冕服和宝案准备好。

      却见马车还没到城门口,就已经在众人眼前远处稳稳停住了。

      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眼看着从马车上跳下一个人来。

      这人身量修长,身形矫健,脚步轻盈,一眼就能看出身上优秀的轻功底子。

      他在太阳底下抬起脸,迎着阳光粲然一笑。

      “好多人啊。”

      应守心旁边的人手上捧着的玉宝“啪——”的落到地上,滚出去好远。

      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应守心的身体一整个僵住,难以置信地轻喃道,“……上将军?”

      「瞿怀肃跟阮玄沧长得一样。」

      逄宪坐在马上失神。

      之前月光下看瞿怀肃在阮旸身边低头说话,本以为他跟阮玄沧顶多有五分像,现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亮出脸来,看着却像到了七八分。

      他曾握着瞿怀肃的脸捏过每一处,也没找到什么机关。可若说是长成了这样……那也太奇怪了。

      逄宪问阮旸,“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阮旸抿了下嘴,似乎有些无奈,“是他先找到我的。”

      瞿怀肃回来了,跟离开的时候一样的莫名其妙。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阮旸哭,说自己自打田辅尧失去音信之后无处投靠,十分可怜,愿意跟着阮旸去天涯海角,随他差遣。

      阮旸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到一边,“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西京?”

      “我猜的。”瞿怀肃抹了把脸,好不容易有了点正形。“我在豹突骑后面又发现了一队人马的踪迹,看形制估计是你的镇北军。刚才看你跟皇帝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谋朝篡位留在西京,所以应该是要走了。于是我就回来找你了。”

      ——呆在西京太麻烦了。但只要不是在西京,他还是很乐意跟着阮旸的。

      阮旸不置可否,问他,“就算我要离开西京,我又为什么要带着你。”

      瞿怀肃哭着打了个嗝,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

      “听说应守心在朔川已经收集好了一批亲信,想要拥立逄宪,取你而代之,从而得辅臣之功。就算逄宪暂时没有这种想法,也可让你们之间生出嫌隙,方便未来运作。我可以跟你回去吓唬他们,让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抱着阮旸的腰晃,“求你了,带我玩嘛!你也知道人家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好寂寞的!”

      阮旸给他晃得有点想吐。

      他把瞿怀肃猛地从地上拽了起来,在逄宪带领的小股兵马渐响的马蹄声里叹了口气。

      他最后松口了,“你平常怎么耍宝我都不管,但是至少在逄宪面前正经点。”

      瞿怀肃一开始很开心。他本来以为阮旸要他正经点是要吓唬逄宪,这是很好玩的事,但几天的相处下来,又发现不是这样。

      逄宪对待阮旸非常小心,小心的过分,眼底常常因为阮旸的病痛露出一丝无法掩藏的惊慌,像是唯恐阮旸沿着身上已经有的裂痕再次碎开,变成他无法挽回的模样。

      ——又哪还用得到瞿怀肃再吓唬他。

      但无论如何,阮旸到底愿意让瞿怀肃跟着了。

      瞿怀肃跟着阮旸一路到了镇北军的朔川大营。

      不同于南边,朔川路面仍显得荒芜,天都发灰。道路狭窄,人员来往稀少,多是行色匆匆赶往驿站的行人客商。

      文人都喜欢用最豪迈的笔触最热烈的色彩来写边疆的景色,战场的激烈。但是他们大多转一圈就会走,而这里的兵甲守卫与百姓黎民年复一日的留在这里,沉默、褪色、晦暗的,扎根在这里,如同千年古木被风暴劈倒后留下的树根。

      早就等着的镇北军大部两路排开,用一种低沉的调子哼着哀歌,声音与铁制的盔甲碰撞着,和着武器乐器的敲击声,在广袤的天地间回荡。

      唢呐声起,有人在路的尽头高声唱喝。

      “恭迎镇北将军回乡!”

      阮旸拿出了那个装着阮玄沧头骨的匣子。

      忍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身上穿着劲装,手上也抱着个盒子,迎着阮旸走过来——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大概除了阮旸,也没人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她痛苦地看了瞿怀肃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了阮旸。

      ——里面不出所料是阮玄沧的骨灰,合着头骨一起,在他死后多年勉强凑出一个全尸。

      祭祀的时候在漫天的白色纸钱里烧了纸车马,还烧了本魏王的自传——原本便是柳拂春看过的那本,阮旸没有在这件事上糊弄他。

      扉页上用一种锋芒毕露,或者诚实一点说有点扎眼睛的字写着,“祁寒,字无,生于天地,长于朔川,有妻有子各一,朋友颇多,兄弟相记。通一生,无愧无惧,无怨无悔”。

      在“祁寒”上有不同的笔迹勾了又划,最后是一个娟秀的字迹写道,“祁寒,又名阮玄沧”,这才定下来。

      “无”字上也有人签了个圈,旁边注着:时人多敬称,亦无需表字辨其身。

      瞿怀肃翻着纸页,越翻越觉得有意思。

      阮旸不可能烧原本,于是自己重新手抄了一遍,字体看上去倒是比原本上的漂亮的不止一点半点——火里字迹一页一页的烧掉,满满一整页的故人名字明了又暗,每个名字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

      朔川的大风吹着室外的火烛,灰烬旋转着上升又缓缓掉下来,落下的一点火星被逄宪挥开。

      “主公说过,他以后保底能进个世家,到时候就算是逼着史官也得把我们的名字全跟他放在一篇。当时我们都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最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当了真……”

      逄宪指着阮玄沧自传上的一个地方给瞿怀肃看,说,“我在这里”。

      阮玄沧的自传上没有文段,只有人名。他这一生中所遇见的所有人,都被他按着时间,认认真真将名字或者称呼记载在这一本册子里——阮玄沧的人生,便是由这所有人的认知和存在串联起来的一生。

      ——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过往的史书上从来都只记王侯将相,平民的一生纵是悲极苦极,也只能从鲜花着锦的帝王家谱里窥见一二,但所到底也不过是陪衬的背景罢了。因此,阮玄沧的做法于古于今都过于离经叛道——但若是回忆一下他的平生,却又觉得他这样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阮旸烧着那一页一页的人名册,面前是自己分外熟识的大地,背后是自己从小成长的天,只是身边的人,到底随着时间流落了。

      斯人已逝,然音容笑貌,阖上眼睛时,尚历历在前。

      他轻声念叨,“娘,骆先生,各位叔伯——我带爹回来看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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