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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牡丹 ...

  •   青州新送来了些牡丹花株,说是新培育出的品种。

      阮鸾筝本来以为它今年不会开花了——注意到的时候却已经开的很好了。

      墨紫色的花瓣层层覆覆,重叠翻卷,凑出一个精致美丽的花团来。

      阮鸾筝看着喜欢,让人采了花来描。

      她的花鸟画师从刘杀鬼,曾经把画混在师父的画轴里给杨子华看。

      杨子华与刘杀鬼都是大家,多年老朋友,为人清傲,说话也损。

      “天地自然,人心营构……”

      他挑剔半天,忽然眼前一亮,从画卷堆里把阮鸾筝的画挑出来,赞了一句,“只这一副,尚还有几分灵气。”

      刘杀鬼那时候老叹气,说,“你怎么就不是个男儿郎……”

      阮鸾筝对着他一挑眉,心里怎么想姑且不论,但嘴上就要说得不稀罕,“我跟师父学画,是因为兴趣相投,又不是为了承继衣钵。”

      阮鸾筝成婚那天,刘杀鬼本早已封笔,市面上一幅画作千金难求,但还是托了人送了一卷新作的百鸟朝凤图来。

      后来阮鸾筝做了公主入了朝堂,两人便不再见了——不是不想见,实在是顾忌太多。

      有人私底下说,华阳公主府如今这样在朝野中不上不下卡在瓶颈处,错就错在华阳公主不是个男人,薛麟却生成了个儿子。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人们往往只道可惜,却没人再可怜他们是什么孤儿寡母了。

      阮鸾筝在案上画工笔,薛麟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笔一点一点的动,像是只猫儿一样。

      阮鸾筝晕了一遍底色,才放下笔问他。

      “说吧,遇上什么事了?”

      薛麟半直起身子,看着浑身的不自在,“没什么……我只是想多跟你呆一会儿,你要嫌我我就走了。”

      阮鸾筝在手腕上揉开几滴精油,轻轻笑,“你从小就是这样,遇上不好的事就先想着把自己藏起来。这次最起码还愿意跟人说话,倒是多少长进了些。”

      薛麟知道自己瞒不过她。

      他抓着阮鸾筝的袖子边沿轻晃,下意识地放软声音撒娇,“如果我真的是个女孩子,是不是对我们都更好些?”

      他可能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但绝对是第一次这么问。

      阮鸾筝歪了下头,倒是没有像薛家人一样斥责薛麟胡说八道。

      她只是问,“你不喜欢现在的样子吗?”

      薛麟摇头,“我只是觉得,好多人都对我是个男孩的事情不满意……”

      华阳公主府今年又栽植了些新的花草,高矮错落,在太阳底下显出莹润的翠绿色。府中年年都有新颜色,园设换了又换。

      岁岁春色,皆是满目琼花玉树。

      阮鸾筝还记得小时候薛麟哭着问她,“他们讨厌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好多人说薛麟没有父亲,家里没有男人,所以华阳公主府立不住门户。

      于是阮鸾筝想,那我多放几个男人在府里不就好了。

      她养了护卫,加强华阳公主府的防护;收了男宠,甚至在重新遇上姚赫之前便打算再找一个驸马——结果却不怎么好。

      她与世界相互厌恶,前人如她一般者寥寥,没有什么经验能让她参考,年岁不算小了也只能在世间被迫懵懂,茕茕孑立,却还执着地寻找一条与世界共存的路。

      她抬手碰了碰薛麟的脸颊,“如果不是你自己想要的,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你做你自己就好。”

      薛麟在她手指尖蹭了蹭,没说话。

      春风已经温暖了,吹在身上又轻又柔,薛麟蜷在阮鸾筝手边,不知不觉就睡到了正午。

      阮鸾筝的画画好了,挂在一旁等着晾干,绢布透着光,墨色的牡丹花像是罩着梦中仙境里的雾气,随风飘渺。

      阮鸾筝已经净过手,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你醒了,那我们用饭吧。”

      薛麟看着她站在阳光里,像一株亭亭的兰草,窈窈窕窕。

      ——少年心事来得快去得快,现下他又觉得,只要太阳还在,阮鸾筝还在,那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直起身,“阮旸近来身体好一点了,我去叫他一起。”

      他想起姚赫也快回来了:阮鸾筝、姚赫、阮旸,还有他,四个人凑在一起,感觉像是一家人一样。

      阮鸾筝在身后唤他。

      “不要这样急躁,当心……”

      话还未说完,薛麟已经跟人撞了满怀。

      这人好像根本没打算扶他,是薛麟自己抓着他胳膊站稳的。

      薛麟的鼻子撞得有点疼,仰起头看这个人,眼睛里满是困惑,“你是谁?”

      这人板着一张棺材脸——全身上下都板着,皮笑肉不笑的,“在下是魏王府的侍卫”。

      薛麟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你。”

      “区区一直在魏王手下。郡王若不记得,想是贵人多忘。”

      这人说话不好听,好像带着刺,透着些古怪……

      薛麟眉头一皱,想先把人抓起来再说,却听身后阮鸾筝说,“麟儿,我认得他,带他过来。”

      阮鸾筝将这人上下打量过,嫌弃地像是看见一株长大后变得不合心意的流苏树。

      “你来做什么?”

      这人向薛麟那边示意了一下。

      阮鸾筝不为所动,“你说吧。”

      他顿了一下,看华阳公主打定了主意不让步,也不再跟她僵持。

      “少主今天出门时,遇上了高阳王的小王子,有了些争执。”

      薛麟眼一睁,“许知意?他什么毛病!阮旸跟他能有什么争执?”

      这人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王子说,少主叫人把他套麻袋打了。”

      薛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薛麟坐不住了,饭都没动要跑去找阮旸,找之前先看着阮鸾筝。

      阮鸾筝向他挥挥手,他便放心地跑出去了。

      他一走,画廊里就只剩下阮鸾筝和这人面对面。

      “说吧,”华阳公主坐下,“你把麟儿特地支走,到底是有什么事?”

      这人打趣说,“殿下一点不担心吗?”

      “孤是该担心狾儿?还是担心高阳王?”

      ——在她眼里许知意不过是逞父兄的荫蔽狐假虎威,根本入不了眼。

      “高阳王此人色厉内荏,好利喜功,贯会见风使舵。就算狾儿不小心把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死,只要面子给到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人站在她对面,也不知道这话哪里触动到了他,面色略微和缓下来,“殿下看不起他?”

      “孤看不起的人多了。”华阳公主冷哼一声,“逄宪,我看在二哥的面子上跟你啰嗦了这么半天,你别不识好歹。”

      逄宪是阮玄沧当初从人贩子手里买下的“菜人”。

      他小时候瘦的厉害,真整个炖了也熬不出几碗汤来——皮骨全都单薄,但是人很固执,追在阮玄沧的军队后面,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怎么劝他吓唬他都不肯放开。

      阮玄沧后来松了口,收了他当徒弟。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

      逄宪跟着阮玄沧长大,见了阮鸾筝说话也还算客气,开口先跟她谈天谈地谈工笔画。

      “殿下知道这花叫什么吗?”

      阮鸾筝瞥了桌上的牡丹一眼,又看他,没说话。

      逄宪接着说,“是‘青龙卧墨池’。主公当时觉得名字有趣,特意叫人在朔川南部养了一批幼苗,说是等养好了叫齐王一起看新鲜。等到花开的时候又后悔,说他们两个俗人看这花纯粹是在糟蹋东西,应该叫上殿下一起,您一定会喜欢……后来几经辗转,成株最后还是送到了殿下府上。”

      他说的事阮鸾筝有一点印象,当时她以为阮青崖在跟她炫耀,生气的不行。

      她指尖点在桌上牡丹花花瓣上,轻轻叹了口气——墨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其正中的雌蕊成青绿色,恰似青龙盘卧于墨池中央。

      “二哥总觉得,我跟四哥能像他跟我,他跟四哥一样的相处。虽是好心,但做这许多,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

      “为什么?”逄宪好奇。“齐王得罪过殿下?”

      “那可多了。”阮鸾筝回答的毫不犹豫。“论打数论车装,一桩桩一件件,我能跟你说上一天一夜不重样。”

      再看逄宪,一直板着的脸上竟然带了点笑意,“殿下可愿与我说两件听听?”

      阮鸾筝神色便带了些无奈,“你们这帮孩子,怎么都这么八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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