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陵桐

17、第 17 章

　　第二天是母亲发现在卫生间里睡着的我的。母亲看见满池子的红色和我手上凝固的血迹，抱着我哭，哭完之后又把我揪到床面前，收了我的美工刀。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要喜喜庆庆的，不然来年就会过得不好。我看着已经结了痂的疤，觉得这个红色真喜庆。
　　昨晚的事今天谁都没提。妈知道我听见了，但没和父亲和奶奶说。我也不想提，让他们自己冷静，或许就发现这是气话。
　　这个年过得一点都不平静，比高一上学期结束那个寒假还让人心惊胆战。至少那时候妈还没因为我的心理问题和奶奶吵架，至少我当时还是个听话的乖乖女。
　　我整理了一下，所有源头都指向自己。母亲是在我进医院后开始和奶奶吵架的，她们争吵的内容无非就是该怎么教育我。思绪清楚后，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如果我消失会怎么样。
　　从老家回来，我约梁思出来逛街。吃饭的时候正好和她讨论起这个话题：“嘿呀我好难受呀。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配在这个世界上。”
　　梁思眼神突然黯淡：“要不你和我换换？你去过过我的生活？”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继续道：“你知足吧你好歹有个完整的家庭，我呢？你这样都不配在世界上，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剖腹自尽了？”
　　我知道她在劝我，我受不了了这样明朝暗讽的劝：“梁思，我去付钱。你慢慢吃着，我先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是该反过来安慰她还是该继续释放负能量。
　　哇我做人做得真是太失败了，做人好难惹嘤嘤嘤。明明都已经难受得要死，疤痕排列在手上都超过了北京人口密度了，却还是有一个人会在旁边来一句，你已经很幸运了，知足吧。
　　没错我的确拥有梁思所没有的父母和她说羡慕的所谓家庭，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不幸福的家庭很值得羡慕吗，宁愿去当一个孤儿的心里她真的懂吗。
　　我好想秋景啊。
　　可当我接连给她发消息却没收到回复时，我才发现我还没她手机号。除了Q Q，我完全联系不到她。过了几天收到消息回复，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景大可爱：最近事儿有点多。】
　　这是让我别去找她她没时间的意思。
　　过完年后家里气氛就是凝固着的，像果冻一样。只要一打开家门走进去，就有种窒息的感觉，呼吸不上来，胸腔发闷。我只有整天躲在卧室里，才有一点安逸的空间。
　　可是天天做作业是完全做不下去的，也就两三天时间，就完全怠惰了。不想再约梁思，宁夏还在和她男朋友扯皮，只好发消息给赵雨宣。赵雨宣说她也无聊得要死，便约着去同德逛街。
　　我们俩一人点了杯星冰乐，坐在星巴克外面的桌子上，看着来来往往形色各异的人。都说明城是慢节奏生活，但现在这个时代，再慢又能有多享受呢，还不是为了钱为了生存而拼命。
　　赵雨宣看着面无表情的他们，突然开口：“有时候真的觉得人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似乎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轨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同样的事。”我点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腻烦。”
　　赵雨宣叹了口气，身子往后倒靠在椅子上：“反正我已经腻了。”
　　“对了，”我没接她的话，“宁夏最近是怎么回事？”
　　“她啊……她男朋友出轨她姐妹，她们仨现在闹成一团的。”说到这件事，赵雨宣语气低沉下来，“之前和她说了那男的就只是玩玩，她非要投入情感。”
　　我表示理解：“像宁夏那种妹子，很活泼可爱，但也很天真。这样的人最容易相信爱情，也最容易受到伤害。”
　　“是啊。”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寒假只剩七天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我皱眉苦笑：“别说了，来我们绕过这个话题吧。”
　　“好，那你和秋景……”
　　“别说了来我们绕过这个话题吧！”
　　声音太大，那些面无表情的路人都朝我投向疑惑的目光。
　　赵雨宣一脸了然地看着我，笑得非常欠揍。
　　我闷闷不乐地把杯子放到桌上，用被冰水弄冰的手捂着脸：“我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但她只回了我一句‘最近事儿有点多’。”
　　赵雨宣表情凝固了几秒，才迟疑道：“秋景最近事儿的确挺多的……”
　　我欲哭无泪。
　　赵雨宣拍拍我的头，顺便把我面前的饮料抢过去，边喝边说：“你要不去她家找她吧？”
　　“喂！”我没反应过来她的话，看见她含住我含过的吸管，整个人都炸了，“你就没点洁癖吗！”
　　“你有洁癖？”
　　“啊啊啊我的初吻啊！”
　　“……”
　　“怎么了？”
　　“我想打你。”

　　我乖乖听了赵雨宣的建议，准备去秋景家。我印象中秋景说过，她最讨厌有人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去她家找她，她还专门举了个被打得半身不遂的家伙作为例子。
　　可是我有秋景家的钥匙，我去她家做过饭，寒假的时候还在她家住过一晚。我应该算她家的一员了吧——前提是她父母不在家。
　　这样一想好像能想象到秋景的事儿都忙在哪些地方了。放暑假，孩子不可能天天在学校呆着，父母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管管整天窝在家里的娃，秋景应该是在忙着应付她父母吧。
　　我不想应付父母，我想秋景也不想。说不定我去她家，她父母一看见我这么美丽可爱就放秋景和我一起出来玩了呢。为此我还专门让赵雨宣帮我挑了条可爱风连衣裙，买下来花了我几顿饭的钱。
　　等秋景成功逃离出来，我就和她私奔。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和赵雨宣逛完街的第二天，我就穿上小裙纸出门。回来后奶奶就没怎么管过我，所以我还专门画了套淡妆。听不到冷嘲热讽的感觉真好呢，就是代价挺大。
　　出门前还在纠结要不要给秋景发个消息提醒她一下，纠结了一路，直到上了电梯才决定好。还是不要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了，万一有什么隐私不小心被看见还挺不好的。
　　【长烟落日：我过来你家啦】
　　编辑信息的时候没注意，只顾闷头走路。等点击完“发送”按钮后，才发现已经进了电梯。4G的信号瞬间变成E，旁边的缓冲符号转圈圈转得可欢了，直到出了电梯才隐匿身影。
　　看着消息发送成功，还没有按锁屏按钮，就听见特别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是很轻。我给秋景设置的就是特别关心，但还亮着的屏幕没有新消息显示啊。
　　而且提高媒体音量时，我的媒体音量并不小，所以特别关心的铃声应该没那么小。
　　嗯一定是腾讯又抽了。我没太在意，反正转个弯就到。
　　然后我就看见穿着家居服的秋景一只手把比她高半个头的男人按在门上，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单手摆弄了一回儿。她身旁倒了四五个男人，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按在门上的男人已经血泪横流。
　　她放下手机时，我的特别关心铃声响起。刚刚我特么还把媒体音量开到最大，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我竟下意识瞟了一眼。
　　【景大可爱：别来，我不在家】
　　铃声这么大，秋景自然是听见了的。
　　她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手上的人头往旁边一扔，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我看着手上同一个门的钥匙，胸腔发闷。
　　自始至终，没和我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门口的那一群男人该怎么处理。我尝试着把他们拖到电梯间，可他们的体重完全不是我所能承受得住的，只拖了一个人就已竭尽全力。
　　我只能回到秋景家门口，把那些男人的四肢扒拉开来，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蹲下。头埋在手臂里，手臂圈着膝盖，鼻子有点酸。
　　秋景一直很讨厌别人烦她。
　　秋景一直不喜欢别人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打扰她。
　　我知道秋景很注重隐私，她不想让别人见到她的其他面，也不喜欢别人用听上去很社会的称呼来叫她。
　　秋景她，不会再想见到我了吧。
　　我看见了她抽烟，看见她飙车，看见她悄悄报复惹她不爽的人。独独没见过她的暴力，那应该是她唯一想要隐藏起来的面孔。
　　不知道蹲了多久，感觉脚已经没知觉，泪都在脸上蒸发掉以后，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抬起头，面前的女生似乎因为我没离开而愣住。我张了张嘴，刚想说我马上就走，她就握着我的手腕把我拉起来，抱在怀里。
　　然后手伸到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脸按在她的颈窝处。
　　秋景穿着一件白色收腰衬衫，一条淡蓝色牛仔裤。衬衫别进裤子里，显现出细致的腰线。和刚刚穿的黑色家居服不同，很不方便显露身手。
　　但很帅。
　　她轻轻顺着我的头发，声音有些郁闷：“怎么就哭了我有那么吓人吗……”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靠在她怀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到她胸口白色的衬衫慢慢被我脸上的水渍浸湿，变了颜色。好半天气息才缓过来，我吸了吸鼻子，把她推开。
　　“你的衣服被我弄湿了。”我边揉着眼睛边朝她解释，“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我……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还有，我好想你，你都不发消息过来。
　　“巧了，”秋景耸了耸肩，翻出张纸递给我，在我想要接住时突然收回手，上前几步亲自帮我擦掉脸上的泪痕，“我也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毕竟我这么社会。”
　　我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秋景抱不平：“你不是！你没有！你瞎说！你哪里社会了你这么大家闺秀……”说着说着我鼻子又酸了起来，吓得秋景直接用手心轻捂住我的眼。
　　“别哭。”她用空闲的那只手又翻出张纸，塞到我手里，“擤擤鼻涕，平复一下心情，姐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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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秋景穿着一件白色收腰衬衫，一条淡蓝色牛仔裤。
我：你不冷吗穿这么点
……为此我还专门让赵雨宣帮我挑了条可爱风连衣裙。
秋景：你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这大长腿露的
【就当她俩真的不怕冷吧（捂脸哭）
蠢桐写穿着的时候只顾风度没注意温度，然鹅明城再怎么四季如春也不可能冬天了还穿这么点儿啊（捂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