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谷主说药不能停》寒湮

15、宴请

　　雨过天晴，天空被雨冲刷得特别干净，莹蓝剔透，像一块无暇的琉璃，透着晶亮的光泽。阳光明媚，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不由自主地就有些犯懒，似也将前些日子连绵不断的雨在人心中留下的阴霾也带走。
　　莫珏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毫无形象可言，嘴里还抱怨着前几日槽糕的天气。一会又念叨着宋城的妻女，不知怎么就想起千夜和霍璟的关系，好奇地问，“千夜，你和霍璟是怎么认识的？”
　　被问到的人手中动作未停，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将茶杯送至唇边抿了几口才答：“儿时故人。”
　　易寒不着痕迹地看了千夜一眼，见她垂眸抿茶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眼边留下了淡淡的影子，无比自然地给人添茶。莫珏正欲问个清楚，被他抬手打断了，易寒低声说了句，“有人来了。”
　　屋子里静了一刹，莫珏又开始东拉西扯地说起来。
　　未几，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霍岐身后跟着几名小丫头就进来了，往桌上放了不少水果点心。
　　“两位公子、姑娘，明晚夫人将在前厅摆席宴，还望几位赏脸。”霍岐笑容可掬的说，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恍若这就是一位尽忠职守的憨厚管家。
　　坐直身子来应付人的莫珏答，“有劳管家，烦请转告夫人，届时我们一定准时到场。”
　　“劳烦不敢当，在下职责所在。”霍岐抱拳，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那小丫鬟的事已经查清楚了，因为被同屋的丫鬟嫉妒，所以趁着睡觉的时候用被子闷死了她，凶手已经抓住等堡主回来发落。三位不必惊慌，即日起巡逻的人也将恢复原来的次序。这段时间多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管家太客气了。”莫珏摆手，假假地笑着。
　　“不敢当，叨扰三位了，在下也告辞了。”霍岐微揖了一下身，而后转身离开，一举一动都抓不住任何错处。
　　“慢走。”
　　待人走远，莫珏拉了拉自己刚才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同时也慢慢严肃起来，“他这个时候撤人想干什么？”
　　易寒头也没抬地给出答案，“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
　　“你是说？”莫珏扬声，多年来的默契使两人就算不说出来也能明了彼此的意思。
　　“没错。”易寒点头，目光望向霍岐离去的方向，深远而又悠长，“如果他有企图，必然在明晚，再拖下去霍堡主可就回来了。”
　　千夜微蹙眉，看了看几样点心，最后伸手捻起一块梅花糕。没吃，直接掰开，又放在一边。易寒没出声，静静地看着她，莫珏瞅着这像是有什么事，赶紧凑了过来。
　　掰了两三块，终于在其中一块里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卷起的纸条。摊开，‘明晚注意吃食’，看完就把纸条递给了易寒。
　　“霍璟传来的？”
　　千夜微微颔首，“恩。”
　　“难道他们想下毒吗？”莫珏托着下巴，“这样也太不入流了吧。不过他们肯定不知道千夜是学医的。”说到最后，语调上扬，似乎已经看到对方本以为得逞却被反转之后复杂的脸色。
　　“入不入流，能达到目的就行。”千夜的声音冷冷的，似乎还带上了些愤懑。她身在医药世家又如何？见过这下药施毒的手段可比一般人多多了。
　　易寒随手将纸条撕碎，丢进一旁的烛火中渐渐烧成灰烬，“明日多提防就是了。”

　　翌日晚上。
　　用以待客的前厅被打扫得很干净，一些摆设也换上了新的。灯火通明，整个大厅宽敞明亮，如同白昼。
　　林语琴第一次见到莫珏，他长得和他娘比较像，只有神态和霍济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高大俊朗，神采奕奕；他也很出色，比起她的儿子也不逞多让。林语琴想到这，危机感更重了，想到霍济走之前的承诺，这才稍稍稳下心神，好令自己不失态。
　　母子两个坐在上座上，霍璟的风寒才刚刚痊愈，脸色仍有些病态的苍白，精神似乎不大好，多了几分羸弱的感觉。
　　人都到齐之后，训练有素的丫鬟鱼贯而入，顷刻间就摆上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诱人的香味弥漫开，令人食指大动。不过，这一群人显然没什么兴致。
　　“几位来了数日，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待堡主回来定当亲自宴请诸位。”林语琴一番话说得得体自然，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颇有几年年轻时江湖儿女的英姿飒爽。
　　“夫人客气了。”易寒微微颔首，本不该他来搭话，可莫珏不欲与人交谈，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罢三人也举杯一饮而尽。
　　霍璟示意身边的丫鬟将一盆菌菇汤放在千夜边上，温声道，“霍家堡背靠山，没什么稀罕的。除了些野味，值得一提的就是这菌类了，颇为鲜美，值得一尝。”
　　这曾是她极喜欢的，如何会不知？看着他眼底隐隐的期盼，千夜一时间心情复杂，最终还是点点头，“恩。”
　　正吃着，突然一名中年妇女，面色惨白，发髻纷乱，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直往林语琴那去了，“夫人。”
　　“什么事？”林语琴端坐着，面色如常，心底却莫名地有些不安。
　　那妇人弯腰附在她耳边悄声说着，未等她说完，便倒地不起了。霍岐嘴角噙着笑，轻松地大步走进来，背着手，格外悠哉的样子。
　　大厅的氛围一下子有股风雨欲来的感觉，霍璟压下心底的紧张，等着消息。莫珏等人暗暗地戒备着，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易寒更是侧身，将千夜挡在身后。
　　林语琴拍桌而起，怒目圆瞪：“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这老东西看着太碍眼了。”霍岐轻描淡写道。
　　“放肆，我的人岂是你说动就动的？你想干什么？”
　　霍岐似笑非笑，“夫人看不明白？您和少爷昨晚不是布置得很好要防着我有所动作？可惜没防住。”说罢，还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做了什么？”林语琴大惊失色，他们的动向全都被掌握，霍家堡里到底有多少是霍岐的人？
　　“没做什么，就是将堡内控制起来而已。”霍岐面带得色地看着他们，当眼神扫过依旧平静的霍璟时，“少爷如此镇定，莫不是还在等周离的消息？如果是的话，那便不用等了。”
　　看着向来温和的霍璟难掩错愕的模样，霍岐颇有成就感地向外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将五花大绑的周离押了进来，“老夫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此番也算是成全你们主仆间的情谊吧。”
　　“少爷。”周离松了绑，被人一把推过来。这一刹那间，两人已经换了只有彼此才会懂的眼神。
　　“没事吧？”霍璟心下稍安，看来周离已经成功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拖延时间。
　　周离摇摇头，站在他身后。
　　林语琴愤怒的盯着他，气得满脸通红，“霍岐，你别太嚣张了。待老爷回来，自会收拾你。”
　　径自找个位置坐下，霍岐端起茶，轻飘飘地吹了吹杯里的茶叶，“那也得他有命回来才行，对吧？”
　　“你…”林语琴气极，却又忍不住忧心着霍济那边的状况。
　　“噗…”
　　“少爷。”周离赶紧上前扶住就要倒下的霍璟，只见他面色苍白得近乎有种灰白的死气，唇边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衬得唇上的乌青更加严重。
　　林语琴惶恐地扑过来，扶着他，“璟儿，你怎么了？”
　　“没…没事…”霍璟连两个字都说得断断续续的，伸手用力地握着林语琴的手，眼神却依旧清明地看向千夜。
　　千夜的心微微一揪，只一眼她便知这毒有多凶险，刚想过去看看具体情况时。易寒拉住她微凉的手，阻止了她的举动。
　　这时，霍璟也以眼神示意她不用轻举妄动，千夜这才反应过来现下的局势，确实不适合暴露她。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闭上眼转过头不再去看那边的情况。
　　易寒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在安抚。
　　霍岐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少爷，你怎么中毒了？”
　　“又是你…”林语琴目眦尽裂，缓缓地站起身，说出的话都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目的不是向来很明确？”
　　“霍家堡？有本事你拿去，解药呢？”林语琴这时不符常态地冷静下来，那模样令人犯怵，语气也平静得不得了。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只被触怒的母狮，只要有人敢动她的孩子，拼尽一切代价，也要对方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怎么会是我呢？夫人，这里的东西大家都是吃了的，为何偏偏只有少爷中毒了？”霍岐没理她，状似无辜地火上浇油：“少爷，您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或者前几日喝了什么汤里是不是和今天的菜有不对付的地方？”
　　这般明显的话语，林语琴怎会不知是前几日自己给霍璟送的汤里被人做了手脚。什么时候，霍岐已经将她身边的人都收买了？
　　千夜等人心下一惊，难怪，她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出来，还以为霍璟弄错了。原来，所谓吃食里有问题，从头至尾针对的，都只是霍璟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