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心》gugu_辜寥晨

25、25

　　秦桑惨白怜惜的小脸，带着有些皱巴巴的伤心表情抬起，皇上恍惚惊诧了一下。
　　问道：“你和徐夫人都是七窍玲珑心？”
　　徐贞如有些吃惊的望着我，我得意了一下，怎么她可以借刀杀人，我就不行，我偏要学她说话，让知道害人终害己。
　　“是。”秦桑答道。
　　徐夫人没答话，皇上转向她：“徐夫人？”
　　她表情凝重复杂道：“罪妇，不是。”
　　“哦，你们在耍朕吗！”
　　“不不，我...”她不知该怎么辩解了。
　　我道：“皇上，徐夫人是不是七窍玲珑心，可以叫宫里的法师来看一眼便能见分晓。徐夫人，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心脏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做手术，难道是换个心脏。”
　　“你休要含血喷人！”
　　“你敢将衣服扒开，让人看一看是不是有一道缝合的伤疤。”
　　“你还有没有妇德，脱了衣服还要我怎么见人，我死了算了。”
　　“你既然有这心思，不如在死前将心换给公主，救人一命做件好事啊。”
　　我暗想，谁让你贪心，将公主的心换给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
　　“我看是你想让秦桑死吧！”
　　我们怒对着。
　　皇上道：“你们两个吵什么，都给朕停下。王秋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的两个夫人都是七窍玲珑心？”
　　王秋实为难道：“这个，皇上，罪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其实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王秋实心中暗自叫苦，明明叫你们来是为了救我的，却自相残杀。
　　皇上：“你一个做夫君的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愚钝，但如果确实如你们所说真的能救公主，可以考虑免你死罪。”
　　王秋实磕头道：“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现在谢朕还为时尚早，待法师来了在看。”
　　法师正为紫轮公主验身。
　　他从紫纱布帘后缓缓走出来，狐疑的看了两个夫人一眼。
　　皇后迫切道：“法师，公主她？”
　　法师鞠躬道：“回皇上皇后，公主的五经六脉被人护住魂魄尚完好，如果找到配对上的心脏，臣即刻能将公主救活。”
　　皇后脸上惊喜动容。
　　皇上道：“你去看看二位夫人。”
　　法师对两位夫人道：“此番查看需要二位夫人配合袒胸露背，请到帘后来。”
　　“这...”徐夫人有些不高兴，但看了眼表情严肃的皇帝，只好闭嘴。
　　而秦桑从容不迫的信步进入帘后等待，我有些担心的看着那里。
　　法师面无表情的替二位检查，片刻出来后向皇上皇后启禀道：“二位夫人的情况臣已检查完毕，确实都是世间罕有的七窍玲珑心。秦夫人的心脏健康完好，但徐夫人的前胸口处有动刀的痕迹，尚未痊愈。心脏不稳定，有轻微排斥的现象。”
　　皇上问：“法师，这说明了什么？”
　　法师道：“臣以为徐夫人最近很有可能动过手术，换过心脏。”
　　徐夫人大惊道：“皇上，我只是从小患有心脏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手术一次，并没有换心这回事啊！”
　　她转向地上的王秋实：“相公，你说话啊，只有你能证实我的清白了！”
　　王秋实道：“夫人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查！”
　　我冷笑道：“她句句属实，那就是说法师在说谎咯？她没换过心，难道换心的人是秦桑吗！”
　　王秋实冷汗直流不再言语。
　　秦桑冰冷的眼神看向他，不久前在狱中他还握着她的手说要一生一世保护她，而现在他却为徐贞如作证而不顾她。他这一碗水就不能端平些吗。
　　秦桑心痛状，跪倒在地道：“夫君，你不用再为我们辩解什么，我已经想通了。皇上皇后，我秦桑愿意将心换给紫轮公主，我一贱妇一死对天地无意，而公主却是尊贵至极，如果我的心真能够救公主，这是我的荣幸。”
　　不仅是我，众人都惊讶的看向她苍白美丽的脸。
　　王秋实哭泣道：“秦桑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善良。”
　　她抬起头目向着前方坚定道：“夫君，你为何要悲伤，如果我能换回紫轮公主的命，和皇上皇后的开心，牺牲我有何不可，这是王家的荣誉，也是我们的福分。”
　　秦桑正对着皇上，他能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的流波溢彩，这张脸明明未施粉黛，素清干净却能令人惊艳夺目，仿佛天下的色彩都尽了她一人眼中，越看越觉得沉沦。
　　她的目光坚定执着，不由得让人怜惜。
　　皇上问道：“秦桑，你可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永不后悔。”
　　“好！没想到我国的女子里竟有这样刚烈坚定为大局的女中豪杰，真是让朕大开眼界。秦桑，你从今晚起就留在皇宫里做准备。朕要赐你生时厚尽荣华死后福泽绵长！”
　　秦桑乖巧的叩谢皇上。
　　徐贞如蹙眉，为皇帝最后一句话而嫉妒，也为想不通秦桑的用意而思虑。
　　我这时才明白，秦桑她不糊涂，她是自愿的不容许我破坏阻止。可能我的保护才是她不想要的。
　　但我仍决定藏匿在宫中，她的命是我的。
　　幻身的另一个我和王秋实徐贞如一起被带下入狱，走时他们不时的回望向大殿中，眼中有迷茫有不甘。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秦桑，空白的就像从来没看懂过一样。
　　我有些疲惫，暗自在房梁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翌日的下午。
　　我寻找着秦桑的踪迹，她一个人在水晶长桌上喝着浓醇的下午茶。
　　餐厅很宽阔，这个宫殿到处都是大且奢华，很符合皇家的地位身份。
　　她一勺一勺抿着，举手投足像个贵妇般。皇上从门口进来，关切的和她讲话。
　　他们谈天说地，没有隔阂。说的最多的还是些即无聊又小趣的日常家话。
　　比如，隔壁大娘家丢了鸡蛋，其实是被母鸡自己藏起来了；店小二为了招揽生意去参加比厨招亲；小时候母亲总是给她反复唱同样的一首歌讲同一个故事；还有京城里风靡的《志怪录》的作者是谁等等诸如此类的谈话，像两个一老一少的忘年之交般，没有隔阂亲密如老旧识。
　　皇上和她谈笑时很放松开心，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即使他和自己的皇后一起时也是很端着身份的，两人举案齐眉，互敬互重。
　　而他现在像个风趣的大叔，秦桑像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秦桑很有本事，看的出来皇上很喜欢她。
　　不过再喜欢，还不是为了公主，还不是等死。
　　夜晚我听见皇上对左右感叹说，秦桑是他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子。
　　其实男人这样说一个女人，大部分是因为那女人长得好看他喜欢。但他又不能俗气的去赞扬她的外表吐露自己的心房，显得自己肤浅，所以才更肯定一下内在美。
　　一连七天，他们相处的都很友好。皇上会每天固定上午下午的时间去看秦桑。偶尔法师也会找秦桑谈谈做准备的事。
　　更多时间是秦桑一个人时，她就呆呆的发呆，或者读读史书无聊的做做手工。
　　每当被皇上看到，他都会关心的训斥她太不奢华太不懂享受了。
　　她在这里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每天被人服侍。他还这样说她，我无语，在我看来这已经是神仙般的待遇。
　　秦桑仿佛坠入自己美妙的小世界中，她从不提王家人，也没提过我。
　　我觉得她是应该问问侍从我们在狱中的情况的，尽管他们不可能会知道，这样显得她还和以前一样有些人情味。
　　但我不知道她是被王秋实一次一次的打击的，还是在宫里拘束着谨慎着。
　　她一个人时总是面无表情呆呆的，她不笑时整个人都毫无生机脸很苦的样子，有时我在想她是不是在想着死亡呢，但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就算她真的想死。
　　重阳节，皇上要带领众人赶往天山祭祖。我原以为宫里就剩下我和秦桑，没想到皇上将秦桑一起带去，我也就只好跟去了。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妥，祭祖这种事越多人越隆重越好。
　　这一次的活动，皇室贵胄有800人，大臣有500多人，随从侍卫侍女等3000多人。
　　天山在北郊，上面有祭祀用的天坛。人群浩浩荡荡的向山上移动，两边都是栽种的高大银杏。
　　现在的微微转凉的天气气候和满山的丰收般的金黄色都预示着是个祭天祭祖祭社稷的最好时节。
　　我看见秦桑跟在皇帝皇后后面，像个妃子似得有人给撑伞。
　　来到大山林间，我忽发顽皮畅意，一溜烟的跑到山顶。
　　上面有三个牌位，前有三柱香炉。我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隐秘在中间的那个祭祖的牌子上，就让皇上皇后把我当祖宗拜拜好了。
　　祭祀从头到尾都有法师主持，皇帝大臣等按顺序流程走，说的话都铭文刻在四周的大横石板上，照着读就行。
　　百千人诵读，声音震耳欲聋。间隙间我看见一直默默低头的秦桑抬起头好奇的看过来，她忽然笑逐颜开，冲我眨眨眼睛。
　　我明白她看见了我，她的心已经成熟可以看破幻术，所以在皇宫里她其实也看见我了吧，所以她知道我还好，但为什么无聊时不和我讲话，还是怕让侍从看到？
　　我也冲她笑笑。这时皇上头轻微的向侧面转转，眼睛从下方看去，分明是在看斜后方的秦桑。糟糕她正天真的笑着，和在场的人格格不入。
　　瞬间他们四目相对，秦桑惊吓的睁大眼睛，笑容也停止了。
　　皇上转回头去，在正对我的角度清楚的看见他嘴角向上抿起，偷偷的偷笑了一把。
　　我有些搞不懂他在干嘛。
　　到了黄昏祭祀差不多要结束，皇上忽发感慨的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这是汉武帝刘彻在祭祖时作的《秋风辞》，里面有很多无奈的感叹。
　　史官立刻提笔记下皇上吟诗的场面。
　　皇后劝慰道：“皇上，您正值壮年，何需像这般感叹。”
　　山中的风吹过每个人的面颊，皇上一人伫立着，众人都伏身跪拜。他没看他们一眼，只是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苍穹。
　　他脸上有凄凉惋惜无奈等等感情，仿佛人在天地间就会被它们击败折服。
　　他再次感慨：“老当益壮是苍穹啊！”
　　法师道：“皇上是如苍穹般照着天下子民。”
　　皇上脸上终于恢复笑容，呵呵呵的挥手结束了祭祀。
　　这样的场面让秦桑不仅叹息，皇上是天是太阳，是传了千年不倒的规矩。奉承如何不奉承又如何，他的地位永远是最尊贵的。
　　我只是好奇，一个自负又自恋的皇上怎么祭祖能有这样的感慨？汉武帝经历了各种事才写出这首诗来，却和皇上的经历不符，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叹，只能说在他的内心一定是有波动，现在还不得而知。
　　这首诗他独独提了最后那句，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但我觉得是欲盖弥彰。他虽不年轻却也没到白发苍苍，他偷看秦桑让我觉得他想表达的是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有年轻的美人，才对比自己的老态。皇后还以为他有什么未完成的壮志雄心而发感慨。
　　我想到这，是真是假，我都觉得好笑，我肯定皇后一定想错了，他哪有汉武帝那样的决心，但却有汉武帝的所有欲望罢了。
　　长生不老，美人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