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姑苏山人

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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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出所

　　负责处理事故的警官是刚上任的愣头青，非要将人带到派出所里做笔录，还给宋星琪做了个酒驾测试，宋星琪看了眼警官证，“卢警官，你是不是太较真了？”

　　“不好意思，我这是对事故受害者负责，已经联系了老太太的家属，家属去了医院那边，等检查结果。”卢警官说，“你将当时的情况阐述一遍。”

　　宋星琪交叠着腿坐在对面椅子里，文静站在她边上，劝了两句，宋星琪捏着手机，死活不肯开口。

　　“我这是按流程走，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卢警官说。

　　宋星琪最讨厌这样的木头，懒得搭理他。

　　卢警官将审讯室的门带上，朝等在外面的迟露招了招手，“迟律师？我看你比较通情达理，这样，你把你了解的情况交代一下。”

　　迟露哦了一声，“我了解的应该和你差不多。”

　　“我在询问你。”

　　迟露怀疑卢警官下一句就要质问她的态度，碰到木头她也很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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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

　　宋星琪将包摔在桌面上，“这个卢警官有毒吧？这一片没见过他，谁碰上交通事故这样处理？连我都不认识……”

　　“……你经常开车出事故么？”文静在她的话里解读道，“我看老太太不像是碰瓷，摔的挺严重的，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宋星琪每次应付完和宋津度的电话就会陷入烦躁，偏偏每次都是自己有事求于他，宋津度的性格她一直摸不准，她有时候见宋津度的面，自己都会忍不住的犯结巴，幸好宋津度不常回老宅，她和他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坐我副驾驶你会没看见么？”宋星琪说，“我及时踩了刹车，老太太离我车身好几米远，这都能被撞到？”

　　文静没有再和她争辩老太太到底是不是碰瓷，问她：“你哥怎么说？他助理会过来接你还是什么……”

　　“……他说他会亲自过来。”宋星琪弱弱的说，明明宋津度在电话里交代的不超过三句，她莫名的感到负罪感，“文静姐，你和我哥还有可能么？”

　　文静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出。

　　“没可能。”文静摇头，“星琪你太年轻，可能不清楚以前的事，我和你哥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

　　宋星琪记得，自己刚被接回宋家时，宋家关于之前那个女孩子的生活迹象全部消失了，宋家人没有和她提过。她能感受到，自己很多方面不如他们的意，她努力去学，她努力想着去融入。
　　直到她认识了文静，当时她就觉得，文静是她理想中的名媛形象。

　　可是她听过宋家人私底下的看法，宋星琪知道，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好。

　　文静给宋星琪在角落倒了杯水，她将纸杯端回来时，审讯室的门开了，男人的身材高大清峻，长腿裹在剪裁得体的西装裤腿里。

　　“哥……”宋星琪站起身，“文静姐找了个实习律师，对了，那小律师叫什么来着？是赵姐律所里的新人，哥你是没看见，我都服了，我的辩护律师，给人家低声下气的嘘寒问暖，这算什么？”

　　宋津度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助理Andrea也来了，Andrea处事的手腕大概是师从老板，找到迟露时，开口第一句话：“我大致从宋小姐口中了解过情况，听说你是志星的实习律师？”

　　“我姓迟。”迟露说。

　　“……好的迟律师，”Andrea说，“如果这件事你处理起来很棘手，完全可以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我想你清楚，浪费时间就等于在浪费资源。”

　　迟露没想到宋津度现在招助理的水平，Andrea显然不认识她，对于Andrea给自己上课，她揉了揉耳朵，说道：“我会尊重当事人的想法。”

　　Andrea看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他在怀疑她的专业能力。

　　巧了，迟露也觉得自己挺不专业的。

　　她确实犯不上为当事人这么上心，尤其当事人不是文静，她只是一个救场的。

　　“老太太家属来了。”卢警官将迟露带到一间会议室，向她介绍道，“老太太的儿子，姓陶，怎么解决，你们具体协商吧。”

　　迟露看着对面熟悉的国字脸，打了个招呼，“陶老师，这么快又见面了。”

　　陶老师指着迟露，咄咄逼人的话刚准备说出口，迟露冷眼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没脸上派出所来呢。”

　　迟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忍住，就化身了迟怼怼。

　　陶老师啪的一声，拍着桌子说：“这就是当事人的态度？撞了人逃逸，对老人家毫无同理心，现在对着家属，难道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么？”

　　“……我的当事人没有逃逸。”迟露澄清道。

　　“总之这事儿没完。”陶老师说，“我妈平时买菜都是走那条道，怎么就今天出了事？警察同志刚刚调了路段监控，老太太遵纪守法，反而是司机闯红灯，才撞到了人，警察同志刚刚和我说了，按照规定，司机要拘留七天……”

　　“当事人可以进行赔偿，包括医药费在内。”迟露说，“老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陶老师说：“我媳妇儿正在医院陪着做检查，我问了，现在我妈人都晕过去了，我妈本来就高血压，不能受到惊吓，要是我妈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私了的。”

　　迟露和陶老师交涉的过程中，Andrea一直在门口旁听，迟露接收到Andrea的眼神暗示，Andrea朝她做口型，问她到底能不能行，迟露觉得，是个人面对陶老师这样的，都不能行。

　　“首先，”陶老师说，“当事人必须出面正式道歉，拿出诚心悔过的态度。”

　　迟露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Andrea。

　　“当事人委托你是干什么的？你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Andrea抽了抽嘴角，“这种情况你还要让当事人亲自出面么？”

　　迟露：“……”

　　Andrea说：“宋小姐什么人你不会没听过？偃市有几个宋小姐？该强硬得强硬，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刚毕业？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什么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迟露说。

　　Andrea简洁明了的教她：“威逼利诱。”

　　迟露：“……”

　　她以前在宋家都没有体验过为所欲为的感觉。

　　Andrea说的，迟露不是不懂。

　　业界确实有俗称毒瘤的律师，迟露以前就听说过，有的律师出了名的多金，比如专门为权贵打性.侵犯官司的，网上背负一堆骂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将原告变成被告。

　　迟露目前手上这件案子，关键在于宋星琪到底有没有撞到人家，宋星琪闯红灯被拍下来不假。迟露找到卢警官，要求看监控，监控画面一闪而过，卢警官反复放慢，告诉她：“宋星琪踩了刹车，可是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监控里刚好是个死角，看着么……有撞到人的可能，也有老太太碰瓷的可能。”

　　Andrea没有露面的意思，像陶老师这也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是个难缠的主。

　　这时候律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迟露推门进去，陶老师刚掐断电话，情绪很不好的问她：“怎么？你的当事人不会说话？”

　　“如果宋小姐真的撞到了老太太，我可以去说服她来道歉。”迟露好声好气的说，“是和医院那边联系过了么？老太太现在怎么样？醒了没？不是说晕过去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也可以一起……”

　　陶老师打断她：“你有没有搞错？你又不是医生，需要过去探视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当事人，你的当事人连路也不会走了？”

　　“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迟露说。
　　Andrea有一点没说错，面对陶老师，确实很难心平气和的交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擅长威逼利诱，陶老师哈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说过，我不接受私了。”

　　“我的当事人都可以满足你。”迟露说，“我劝你考虑清楚。”

　　她说话的语气可一点儿都不像在劝人。

　　陶老师扯了扯嘴角：“迟律师，明人不说暗话，你不用和我假装不认识，洋洋她妈妈……文静女士，我求她，我道歉，她给我的回复是什么？不、接、受、私、了。”

　　“……这个不可能。”迟露说，“换一个条件。”

　　“洋洋她妈妈刚开始也是这幅嘴脸，现在又来一个狐假虎威的，跟我这儿演戏呢？”陶老师轻蔑的说，“还什么尽管提条件，都可以满足我？文静女士要是真认识什么人，怎么可能……”

　　“我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迟露打断他，“陶老师非要翻旧账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不接受私了，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你就想拿自己犯下的罪行去抵消？”

　　“你的当事人反咬一口，说我们家老太太碰瓷。”陶老师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洋洋她妈妈污蔑我？对我的工作造成了影响？”

　　迟露反应过来时，水已经泼到她的手背上，她及时伸出手，挡住了大半张脸。

　　陶老师手边的水杯倒在桌面上。

　　水温没有那么烫，迟露的手背上还是很快起了红，她拿纸巾，简单擦拭了下，有发梢顺着水意，黏在她的脸颊上，迟露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是卢警官的质问声，卢警官安抚了两句陶老师，“老太太上了年纪，都能理解嘛。”

　　“迟律师你没事……”卢警官问。

　　迟露没有回答他。

　　卢警官看着迟露纤细的背影，留下来的是一片浸透了水的纸巾，飘在地上。

　　Andrea躲在门外，朝里面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陶老师在派出所闹起来了，幸好宋小姐没有出面。

　　要说这卢警官，也不是省心的，简直是翻版迟律师，派出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卢警官非要揪着不放。Andrea伸手擦了擦冷汗，他自问是个爷们，今天这事儿，换成其他的场合，自己是一定会替迟律师出头的。

　　Andrea没想到，卢警官刚来，紧接着宋津度会亲自过来。

　　“宋总，我和迟律师交代了，关于宋小姐……”Andrea将陶老师的耍横不讲理都隐去了，他不希望被误解成工作能力不过关。

　　宋津度只注意到一地狼藉。

　　“谁动的她？”

　　Andrea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脑回路不够用了，看这样子，宋总好像十分关心迟律师？

　　然而脑回路真正不够用的是陶老师，他从进派出所，到现在就没挪过位置，凳子腿一松，散了架似的瞬间坍塌，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狼狈的四脚朝天，眼前一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