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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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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某一客栈。
“在干嘛?”
杨度湿哒哒地从屏风后边转了出来,他们赶路奔波,不知不觉间,已是仲秋节至。
只见沐子盛盘腿坐在地上,地板上被甩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木条。
沐子盛折腾得一脑门汗,眼看就要成功了,但又笨手笨脚地微一使劲,嘎嘣,又给断了。他无奈地用手扇了扇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还得再去洗个澡。
杨度站在沐子盛身后,双手环在胸前弯腰凑近他,正巧沐子盛将头往上抬起来,一滴水珠顺着后方人的发尖吧嗒一下,滴到了沐子盛的鼻尖。
呆呆愣了一秒,沐子盛突然捂住脸,大叫道:“哇!变态啊!我知道本大爷玉树临风芝兰玉树,但也不至于要滴口水吧!”说着,他又笑呵呵地将杨度雪白的衣领往下一扯,在杨度鼻尖上伸出舌尖一舔,这才捞回了本似得重新盘腿坐在地上倒拾起了东西。
杨度:“......”
到底是谁变态。
沐子盛用着浆糊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但是破不顺心,嘶了一声道:“以往玉露生凉的时候,燕王总是会带着我们几个屁大孩子去高楼玩月,你记得吧。”他没有扭头继续说道:“当时京城引了南边的习俗,学着人家燃灯放灯。家家户户都会挂上几盏灯笼,京城那个灯火,天都染亮了......”
他伸手借过了杨度递来的木棍,嘴里咬着一根麻绳,吐词十分含糊:“当时我们最喜欢看放灯,那约莫有十多万盏木灯吧,形形色色的,灿若星辰。”
这下,杨度终于明白沐子盛想做什么了。他学着也坐了下来,扭过头乖巧地单撑着头又递了一根木条过去。烛光下,沐子盛无比认真的脸被晕了一层光边,高挺的鼻梁与微阖的嘴唇,看的人晃了眼。
“啧!什么狗屁玩意,老子不做了!”沐子盛将手上的东西一扔,皱着眉就作势往地上一躺,用双臂做了枕头。
杨度打量了他一下,又把他拧了起来给套了一件自己的外袍,弯下腰就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哦,这是一艘船。”
“看起来......神似啊。”
沐子盛白了他一眼,叹了一口坐到床边:“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信这些个东西。来来,过来躺下,让为夫好好疼你。”
杨度没理他,独自蹲了下来,背对着他就绞合起了浆糊。他不是不知道仲秋放船可以带走一切烦恼,祈祷之后平平安安康健相伴。他兀自想着,关节明显的双手摆弄着小木船。之前在乐州,沐子盛还阴阴沉沉别别扭扭地不愿意放一盏河灯。
眼下他自己却又想放,合着,是解开心结了。
他嘴角不自觉的一弯,被好奇下床的沐子盛看在了眼里。
“你在笑什么?”
“也没什么,想起之前你在乐州的矫情劲来了。”
沐子盛瞅着他,从床上拿下两个枕头就要他垫在地上,还补充道:“别矫情,晚上你都是枕着我胸口睡的,不需要枕头。”
杨度:“......”
沐子盛看着他灵活地摆弄着小木船,觉得跟变戏法一般地神奇。他倒了一杯热水给杨度,自己也嘬着茶水眯着眼,想起了之前在乐州的自己。
呵,当年还不信鬼神不信人,脸真疼,牛皮真香。
当时的他,还是无法消化燕王给自己下毒的事实。对,从他还是燕王的时候,就开始给他下了。沐子盛低眉朝着手哈了一口气。杨度转过脑袋询问他是不是冷。他笑着无声摇了摇头。
当年皇帝将他从牢里放出来告诉他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反映了。
“你是北烈的孩子,北烈与永盛有世仇,我不放心才这般......”
“你怪我就怪我吧,将这药拿好能保你三年性命,最后请你帮我把太子寻回来,行吗?”
当时的皇帝是什么心情他不知道,但自己到底是如何点头答应地,他也不知道。他与皇帝连一个画押,一份威胁都没有,这个城府深沉的天子又为何口头之约就信了他?
他沐子盛完全可以不加理会跑路走人。
说到底,自己也许只是在还燕王的一个人情吧,这个人情不属于现在黄袍加身的皇帝,只属于他记忆里的那个燕王。
呵呵,沐子盛又斟了一杯茶,不害臊地说,自己年少时最仰慕的人就是燕王,他的身影,谈吐,雷厉风行,都充满了穆载少年的时光。可以说,燕王就是他的少年光景,燕王就是他少年的奔头。但是这么一段时光是如何被狠狠砸碎的?
沐子盛坐在枕头上思绪乱飞,杨度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杨度有些忧虑道:“失心疯了?别在这吹冷风,回床上用被子裹紧。”
他才想站起来把人拖起来,不想,旁人却一把抓住了他,双眼顿时闪着光芒:“杨度!完了,你这是天生的木匠啊!又多了一个养家糊口的本事!”
杨度:“......”
江边,四下无人,寒气慢慢藏在空气里,企图钻进窗缝与衣袍。
杨度提着一盏灯笼,一手牵着一个人,烛火晃晃悠悠地映得周围的树木影影绰绰诡异地紧。
他身后的人抱着个东西,那上边摆了一个蜡烛,蜡烛周边糊了木条,阻挡了一部分寒风。
“这怎么都没人?”
杨度停下脚步,示意后人小心台阶,柔声道:“这个镇子小,很多老百姓不过仲秋,况且现在都几时了?最好不要期待能碰见人。毕竟你也不知道碰到的是人是鬼呢。”
烛火下,沐子盛的身影终于看得清楚了些。他不知踩到个什么,重心微有不稳,杨度几乎是瞬间牵住了他的一只手。
沐子盛对着他含情脉脉地抛了个媚眼,作势就要扑到他怀里。
杨度表情突然一变,后退一步,神色瞬间变得极其严厉,低沉着声音道:“你身后的,是什么?”
沐子盛:“......”
什么?什么身后是什么?他身后能有什么?
杨度将他小心地扶了下来,低低地道:“不要回头,动作慢点,你身后的那个东西......不像个人。”
腾地一下,沐子盛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如果是章长弓在自己面前,他铁定能不动声色地把人扔到湖里喂河伯,但是,说这话的人是杨度啊......分裂却不说胡话的杨大官人啊。
好半晌,沐子盛僵直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双手捧着的木船都要被他捏碎了。
杨度:“行了,走了。”
沐子盛疑惑的回过头。一片漆黑,啥也没有。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好奇地转过头笑道:“将才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不顾形象地倒退了好几步,毫不意外地被台阶绊倒了,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面前的人。那里将才站着的杨度,竟然变成了索命的地府阎差,死白的脸,血红的舌头,低垂的头发,手里还举着一把斧头。
“醒醒,醒醒。”
沐子盛出了一脑门的汗,神志稍微清醒的时候,他已被杨度从床上拉了起来。
他恍惚地呆了一两秒,忙地伸手左摸摸杨度的左手,右捏捏他的右手,再扯扯脸皮,再瞅瞅他的后脖子......呼,是个梦。
他颤着的心肝好歹是缓了缓,捡了一条命似得在杨度后脖子的红印处亲了一口,离开时,还挑衅一般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杨度:“......”
本来杨度就被沐子盛梦里嗯嗯啊啊的呓语弄得上火。此下再一撩拨,神仙也受不了了。他环过沐子盛的身子压了下去,照着他的嘴巴就深深的吻住。
过了好半天,被子被两人弄得乱糟糟地,杨度才和沐子盛也乱糟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沐子盛脸颊因为有些窒息泛着驼红,扶着腰微喘着气道:“船做好了?去放吗?”
杨度帮着他理了理头发,大拇指磨蹭了一下其身上被自己烙下的痕迹,心情颇好道:“嗯,去吧,你穿多点。”
“知道了,婆婆妈妈。”
等二人提着灯笼与木船到江边的时候,漆黑一片,只有他们的灯笼与木船上的烛火幽幽地闪着光。
杨度牵着沐子盛,道:“这个镇子小,很多老百姓不过仲秋......”
沐子盛头皮一麻,这,这有些不对啊,这句话怎么像是听过。接着,只听杨度将他扶下台阶,继续道:“最好不要期待能碰见人。毕竟你也不知道碰到的是人是鬼呢。”
腾地一声,他听到了自己心跳急速奔腾地声音。
杨度发现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
沐子盛没做声。
杨度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捏地更紧了。
直觉告诉他,此时的沐子盛好像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杨度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提着的灯笼也不要了,丢在一边的地上,紧紧地环住。
沐子盛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冒,鸡皮疙瘩也一层接一层地起。他听着杨度的心跳,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窝囊得不行,但是他怀里还挺舒服,幽幽地散着一股子兰花香。
“杨度,我问你。”
“嗯?”
“要是我被地府收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