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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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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是征兵处么?”第二个来投军的小年轻,比黄二个子还矮一个头,也更瘦。
主簿命他交上户籍本登记,一瞧:冯大?
呵呵,一个冯大,一个黄二,是不是待会再来的兵叫啥三?
这冯大户籍更远,在雷州,都到海岛上去了!
主簿问冯大,为何千里迢迢来投军?
冯大道:“报效国家,男儿守国门!”
黄二人还在旁边呢,一听噗嗤笑出声来,接着做出一副“竟逢知己”的模样——眼中还含泪了。
这冯大见着黄二,眸子却有惊恐色一闪而过,脚下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冯大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的冯安安。云敖人表面上回去了,暗中仍在追杀她。一路逃亡总不是办法,冯安安想着“危险即安全”,加上肖抑给过信儿,便来投军。
躲军营里,好藏。
她来报道,见着同来投军的黄二,这同期生好看是好看,但一眼乍看,就是那种花花肠子型的。冯安安从前好这口,但经历过乌云,便再不想好了。且这黄二生得与乌云极像,除了比乌云壮些好看些,是黑眸不是绿眸,是单眼皮……一笑一颦表情太像了。
冯安安一阵惊惧紧跟一阵厌恶,对黄二好感全无。
黄二,肯定是瞧出冯安安眼中的不待见的,但他视若无睹,竟近前嗅一嗅冯安安的衣袖:“这位小哥……你好香呐!”
“放.屁!”冯安安直接就暴了粗,她多严谨啊,来投军可没熏香。
黄二眯眼含笑做判断:“嗯,不是熏的,是乳……是体香!”
莫说冯安安,连主簿都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岔开话题,询问冯安安年纪。
“十九。”冯安安走哪都自称十九的。
黄二却一跳,指着她喊道:“撒谎。”
主簿也觉得冯安安在撒谎,这模样这身板,顶多十六!
黄二却道:“大人,你好生瞧瞧他的骨头,还有脖颈,他起码二十二了啊!”
冯安安还真就二十二,被说中,没好气!
主簿不想听吵架,压下来,给冯安安按十九登记了。再问她,想当什么样的兵啊?有何意愿打算?
冯安安道:“可否将我分到某位将军帐下,大树底下好乘凉!”
主簿攥笔的手一顿,“冯大”的“大”字那一捺浸透了墨。
搁笔,继续等待下一位。
今儿不可能只招两个活宝吧?!
等着等着,新兵未至,尿意上来,主簿命冯大黄二在这乖乖等着,自个去出恭一趟。
主簿走了不消一会儿,肖抑由远及近。
他怕冯安安幻术诓他,特意捻着经咒,见实景实人——嗯,冯安安还真来了。肖抑不由得笑起来,还笑得特别灿烂,牙齿都露出来。
阿鸾缜密,耳洞封了,喉结补了,胸脯……胸脯平平、咳咳!肖抑禁不住咳出声,红着耳根别过脸去
冯安安发现肖抑在附近时,见着的是一张不悦的脸。
她兜两个圈摆脱黄二,且与肖抑离得近了,才朝他眨眼。
肖抑板着脸:“谁让你来这的?”
冯安安答道:“你呀!”他告诉她招兵,她才来投靠啊,“唉,一群死货,明里都回国了,暗里还天天派人杀老娘!”
肖抑蹙眉:“注意你的言辞。”
肖抑一脸“非我本意”的表情:“我可没让你来我这,只是给你个可供参考的建议。”又事先给她提醒,“在这儿,我可不会护你。”
“不用你护。”冯安安满不在意,“防身藏色,我自个还是会的。”
肖抑轻笑了声,似是被气笑了:“没见过自夸是‘色’的。”他瞧见她未描眉,也没有染唇,一张素颜楚楚动人,不由道:“对了,既入军营,便再没有漂亮裙子穿了啊!”
“晓得、晓得。”冯安安怕他要念经,无趣得很,赶紧脚下开溜。她逃回空地,见主簿从西边走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黄二凑过来,问她:“小兄弟,营里有你认得的人啊?”
冯安安本能退步:“没啊。”答得不咸不淡。
黄二瞧见她和肖抑攀谈了:“你方才不是同朋友说话?”
“要是朋友就好了哦!”冯安安眸中坦荡,诚不欺也。说她闲得乱逛,被兵士喊住,想那兵士好像还是个官,将她盘查训斥一番。
黄二听了捂胸口,庆幸道:“还好小爷没去乱逛。”
这会主簿回来了,撞见肖抑,第三回行礼。
肖抑道:“把名录呈上来给我瞧瞧。”
主簿恭敬递上,肖抑翻第一页,零星两个名和户籍。肖抑瞧着冯安安虚报的一切,心头发笑:冯大?有没有文化?“伯仲叔季”不会说啊,“大二三四”粗鲁得很。十九?年年都谎报十九,青春常在。雷州?她就没去过雷州吧!
肖抑心底一边喷一边笑,面上却是副严肃神色:“这两人怎么安排的?”肖抑扫到“黄二”,知此人也假且蹊跷,会暗中派人去查。
主簿禀道:“这两人一人想去后厨,一人想去将军帐下。”
“哦,哪个想来我帐下?”
主簿心想,冯大只说将军,将军那么多,可不止肖副将,但这会不能怼破啊,便道:“是冯大。”
肖抑一听,心花怒放。脸上神色甚是为难,犹豫半晌:“可以。”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黄二身份不明,万不可分去后厨,恐生不测。肖抑想了想,“这个黄二,也一并来我帐下吧。”
主簿恍然大悟:肖副将亲力亲为,敢情是缺手下啦!
肖抑把两人领回去了。
他帐下原有十人,平日肖抑公务繁忙,都是最年长的小校管理日常。小校向肖抑禀明:日常安排,是五人睡一顶帐篷,现在冯大和黄二来了,怎个安排?再拨顶帐篷,让两人先住着?
“这怎么行!”肖抑断然拒绝,而后一顿,解释道:“两人住五人帐,忒是浪费。”
“那……大人如何安排?”
“让黄二和你们挤挤,冯大与我同住,我这本是一个人住,再来个人也够宽敞。”
“挤不下呀,一顶帐篷撑破天住五人。”
肖抑幽幽思忖:他有私心,期盼与冯安安同宿一帐。但若真住了,男未婚女未嫁,大防禁忌,他自个就过不去心中那坎……肖抑便道:“那就让他俩都过来和我住吧!”
有第三个人在,可证清白。
小校依命,领了冯安安和黄二来铺被褥,当兵的衣食住行都糙,每人一个带钥匙的小箱子,存放财物响钱。自个在地上铺个地铺,一床被子,便是夜夜安身之处。冯安安和黄二各自铺着,她无意瞟见黄二一眼,见他手脚生疏,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
愈发觉得像乌云,愈发厌恶。
冯安安又往上头看,见肖抑盘膝坐在案后,安静看书。她再环视四周,偌大的帐内摆设单薄,甚是空旷,只孤零零一张弓,一柄剑,无甚装饰,衣裳盔甲挂起来不过三件,皆是素色。无柜,无酒,无吃食,肖抑杯中盛的只是寡淡白水。虽是白天,却给人一种长夜寂寥,寂寞万千的感觉。
真符合肖抑的性子,冯安安不知怎地,有些难过。
小校重进帐,给冯安安和黄二带来衣服。
军中着装统一,作为最初级的小兵,只有灰、棕与红可选。
黄二伸手去拿红色制服,冯安安还未伸手,肖抑道:“阿大穿红色的,阿二穿棕色的,你俩长相太相似,我怕认错,颜色上做个区分。”
黄二不满地嘟嘴,冯安安却是心中一暖,不禁看向肖抑,见他目不斜视,肘撑在案上,仍翻着书。
这人,警告她再没有漂亮裙子穿,但三色衣裳,却给她最鲜艳的颜色。
黄二拿起棕色制服,一抖,发现胸前破个大窟窿,不禁叫道:“我这件破了呢!”
小校在场,一瞧,的确是破的:“这被老鼠蛀了,走,你随我去领件新的。”小校不想多跑,把黄二喊走了,让他自己拿。
帐内只剩下肖抑和冯安安。
不闻脚步,确定隔墙无耳,肖抑哼哼道:“还‘冯大’?你很想做老大?”没文化的,怎么不叫“冯伯”。
冯安安白他一眼:“我可不想像某人,天天当‘大哥’。”她往前凑,手肘放在肖抑看书的案上,托着腮:“我告诉你啊,叫‘大’,是因为我哪都大。”
肖抑一楞,没反应过来。过会浮想联翩,脸一阵青一阵白。
冯安安却大大咧咧,后退躺倒在铺好的被褥上,四仰八叉,含笑感叹:“唉,这么多天,头一次睡这么软的褥子。”勾嘴笑起,全是享受。
肖抑没好气:“来军营可不是睡觉的,待会黄二回来,你俩就得去练操了!”
冯安安慵慵懒懒,迷迷糊糊:练操?那是什么?
她很快体验到,练操,是一件全天下最苦的事。
每天至少练六个时辰,寅时开始,酉时结束,每日跑.操距离差不多是定北大营到凉玉镇三个来回。还要爬山,西山反反复复地爬,蹲着跳着往上爬。日常射箭三千发,日常马步与骑马。冯安安是有武功的,且她能瞧出,黄二身上也有功夫,但三天下来,两人走路都挪着走,直胳膊直腿,最怕上下台阶,尤为酸痛。
冯安安暗骂肖抑是大骗子,诱她从军受苦。
正骂着黄二喊道:“唉、唉,东西掉了,你帮我下。”
冯安安低头瞧,黄二手不稳,把钥匙掉她脚下了。心领神会,一脚给他踢过去,黄二僵直着身子下移,拈起钥匙,提在手里。没法收兜里,弯不了胳膊。
这三日,冯安安虽然厌恶黄二,但新人就两人,有时不得不相互扶持才能抵御排挤,再加上两人四肢都酸,吃饭铺床一些日常得协助完成。所以……对黄二不那么排斥呢。
黄二是个话痨,什么事都要跟冯安安讲上一嘴。他跟她说,等身上酸痛去了,四肢灵活了,请冯安安去凉玉的怡红楼快活一番!
两人挪回帐内,仍不能歇息,肖抑无论公务多重,都会抽一个时辰给他俩加训。
戌亥之间,雷打不动。
好在加训不是苦力,肖抑给他们讲兵法。行军用兵之道,今夜教,明夜当着肖抑的面背诵。
背不出来,罚。
好在冯安安聪颖,背得快,有时候一两字错误,肖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二竟也背得顺畅,多数时候比冯安安还流利。
冯安安自诩记忆出众,不由挫败,但很快就想明白:这些兵书,黄二以前背过,所以才滚瓜烂熟。
便觉得他有点不像乌云了,乌云最不愿背书。长公主和皇帝劝他背,乌云暴跳如雷,直接给这二位脸色看。
三日过后,一转眼,第四日五月初五,端午节。
也是冯安安的生日。
她二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