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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泽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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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门派。
大师兄名震天下,小师弟崭露头角,二师兄……籍籍无名。
二师兄喜欢大师兄,大师兄喜欢小师弟,小师弟……爱大师兄。
没有人在乎二师兄,也没有人爱二师兄。
何人予我冬霜雪,何人予我春江花。
太过卑微的人,半生的真心只要一分喜欢。
1
“泽兰,这次的宗比,交由你负责。”
二师兄泽兰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愣了愣,在老宗师的目光下犹疑着点了点头:“……弟子遵命。”
“上一次的宗比是修负责的,你若是有什么地方难以决断,可以去问问他。”
修是大师兄,早已成名多年,五年前的那次宗比,办得十分声色精彩。
“弟子明白。”
二师兄心下一动,想起了那个霞姿月韵的身影。
二师兄拿了宗卷去了弟子峰顶。
还未及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便听见了一片铁器相击之声,便知是大师兄在峰顶练武。
他犹豫了一下准备候时再来,就听见“叮”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清朗的大笑。
二师兄一愣。
……小师弟?
“师兄,我赢了,可有什么奖励?”小师弟的声音有几分揶揄,甚是得意。
“……狗东西。”大师兄沉默半晌,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
二师兄听着,拿着宗卷的手紧了又紧,他又踏上了一步台阶。
大师兄一身白衣,与小师弟相对而立,师父赐下与大师兄的宝剑被小师弟拿在手中把玩比划。
大师兄转身从石台上捻了一块酥糖,逗狗似的在小师弟眼前摆了两下,就喂进了他嘴里。
小师弟却抓了大师兄的手,笑了一下,敛眉轻轻吻在他手心。
“啪。”
二师兄手里的宗卷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
大师兄闻声一醒,随手给了小师弟一个玩笑似的耳光,转过来就看见二师兄慌张地蹲在地上收拾宗卷。
大师兄皱了皱眉,叫了二师兄的名字:“泽兰。”
二师兄将宗卷胡乱往手里一塞,低垂着头别扭地行了一礼:“师兄。”
“你来这里,有何事?”大师兄走了过去,捡起了地上被漏下的一卷发黄的卷宗,轻轻放在了二师兄手里。
二师兄点了点了点头,退了一个台阶,头还是垂着:“谢谢师兄。”
他又道:“……现在已经没有事了。”
小师弟见二师兄走了,凑了过来:“师兄来练剑?”
大师兄看着泽兰仓皇而走的背影:“泽兰他怎么了?”
小师弟笑了一下,拉了大师兄的手将大师兄拉回了剑台,一阵风来,他眯了眯眼睛,缓缓将剑执起,笑着对大师兄做了个请的动作。
嘴上漫不经心道:“心里有鬼吧。”
二师兄一路逃也似地跑下了弟子峰。
踩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一错滑了个石头,一个不稳重重摔在了地上。
“……”
二师兄也不叫疼,只是自己慢慢爬了起来,眼角有些红。
以前还小的时候,大师兄带着他与小师弟出门,小师弟脏兮兮的手可以拉着大师兄的衣摆,他把手洗得很干净了,大师兄却不让他牵。
大师兄说:“泽兰,你这么大了,自己走路。”
小师弟摔了,大师兄会把小师弟扶起来哄。
他心里嫉妒,硬是让自己崴了一跤,大师兄见了却是皱了眉头,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泽兰,不许添乱了。”
……
其实也只是想让大师兄看他一眼而已,若是能哄他一下,他要开心得睡不着的。
……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二师兄在原地愣了一会,扯出个难看的笑来,弯着腰把地上的宗卷一个个捡起来,走了。
2
今日宗比开始了,宗内热闹得很,不管是本宗还是外宗外门的弟子皆一窝儿聚于宗门。衣裳各色,武器缭乱。
参与这次宗比的不仅有本宗人,还有外宗的新秀弟子,意在切磋谈剑,友好交流。
这次宗比由二师兄负责,二师兄前几日筹划到深夜,眼下青黑了一片,他生得秀气,如此一来看着就有些病美人的味道。
他今日更是忙得脚下生风,又是迎客又是安排房间,一个人恨不能掰成十个人用。
二师兄好不容易讨了个闲暇,心下却仍有些不安,这是他第一次负责宗比,他实在不想让师父失望。
他翻了翻名单,左右逡巡了一番,正要再去清点人头,迈出门时猛地脑袋一昏,眼前黑沉沉便要往地上栽。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扶起,二师兄昏头昏脑,下意识地要推开一步,没想到却往人怀里钻了去。
“站好。”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哑。
此人应是长年上位或是养于优渥,普普通通的两个字里都带着点指使命令的味道,二师兄听得清醒了几分,不自觉地站好了。
“……多谢。”二师兄退开两步,这才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一个十七八的少年,身姿挺拔,面目精致得有些过分,一头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身着湛蓝色的衣袍,衣领袖摆上都十分讲究地绣着银色暗纹,细细一看应是白雀。
是荆家的人,而且地位还不低。
二师兄武艺不高,识人却不差,各门各家的衣式徽样算得上是门儿清。
只不过,这种技能可不如武功高得人赞许。
那少年似乎只是路过,随性而为,他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二师兄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二师兄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摇了摇头醒了醒神,拿起名单也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早间修整,午时用膳,二师兄事情处理完了便去了膳堂,人一脚还没踏进去,就被人迎面撞了出来。
二师兄抬起头来,巧了,又是那个荆家蓝衣的少年。
此时膳堂内还是人声沸沸,一点不像是都已经吃完的样子,二师兄心下疑惑,便问那荆家少年道:“你吃完了?”
“……没吃。”少年看了看他,回答道。
“怎么?不合口味?”
少年相当诚实地点了点头。
二师兄心下了然。
荆家地处江南古都,是几个江湖名门里有名的富贵多金,同时也是有名的讲究和金贵。
这一次宗比荆家也来了十来人,荆家少家主也名列其上,单看这少年讲究的架势和这气度身段,估计就是那个荆家家主那个周岁时大宴天下的老来子了。
听说是第一次出远门来参加比武……
二师兄心下有数,便对这荆家少年笑了笑:“那随我来吧,我会做点江南菜。”
说完转身便走,似乎也不在意那少年有没有跟上来。
那荆家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二师兄。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弟子峰。
弟子峰上只住了掌门三徒,大师兄,二师兄小师弟。
三人在山脚下便有个小厨房,平日里准备些吃食,或是半夜练武饿了便可煮点宵夜。
大师兄和小师弟入宗以前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次都是二师兄半夜睡眼惺忪,拿着小板凳去够着灶台煮点简单的面食。
二师兄推开小厨房的门,拉了一个小板凳出来,对着少年说:“坐?”
少年呆了一呆,还是就这坐下了。
二师兄利落地拿出一根发带将散落的几缕头发扎了起来。
先淘米下锅,大概是两人的份,想着少年长身体的年纪,二师兄便掂量着多发了些,生火炊上。
他转身从现有的材料里挑挑拣拣,打算做几个家常菜。
掬水洗净,刷拉一声倒进沸着油的锅里,左右炒得熟透了,焖锅一会,这样几番便做了几道菜出来。
手法简单,但好在做的都是家常菜,也不需要多精妙的厨艺。
几个菜做好后二师兄抽着间隙看了少年一眼,就见那少年两手捧着脸,呆呆地看着他做饭,像是个等着投食的毛茸茸幼崽。
少年见二师兄转过身,微微一愣,慌忙间十分刻意地转过头去,像是在看别处。
二师兄笑了一声:“做好了,去装饭。”
他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接道:“罢了,你坐着我来。”
少年没吭声,乖乖拿了两个碗过去灶边笨拙地挖了两碗饭出来,动作模样倒是像在拿饭勺杀人。
两人上了桌,二师兄见那少年吃得倒是很快,没几口就将一碗饭扒干净,吃完一碗后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二师兄一眼,见二师兄没说什么,摇着小尾巴又去装了一碗。
二师兄便知少年估计也是饿得狠了,这一路从江南颠簸过来,这人又这么挑嘴,路途上中原菜色估计也不合他的口味。
他又看了一眼,见少年的筷子一直没伸进一盘菜里:“怎么,不喜欢吃韭菜吗?”
少年点了点头。
二师兄便将那碗炒了韭菜的菜挪到了自己面前:“那我吃这个。”
少年又看他一眼,低声道:“我叫荆楚。”
二师兄心下一动,果然是那个荆家少主。
荆楚道:“你叫什么?”
二师兄夹了一筷子韭菜:“我叫泽兰。”
荆楚重复了一遍,像是要记在心里:“泽兰。”
“嗯。”
“泽兰。”
“……”
“泽兰。”
“……做什么一直叫我。”
“你的名字好好听。”
二师兄筷子一停,伸过去敲了少年的碗边:“吃你的饭。”
正在这时,有人推了小厨房的门走了进来,一见有人,愣了一下:“泽兰?”
二师兄筷子一抖,抬起头来。
正是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