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花茶似雪》从梦

19、忘川河水下

　　“千灵，你和伯胥说一声我和陌染去一趟桃都山，下午就回。”花茶吩咐着，抬头却看见一向乖顺的红红在上空不断的盘旋，哀鸣，不敢落地。

　　千灵也很奇怪，这毕方鸟也算是鸟族中性子及烈的，若非不是百鸟之王凤凰，就算是灵力再高深的仙或妖，都不可能被惊吓到这个地步。

　　花茶不自觉的瞧了陌染一眼，拿出短笛，笛音扬起，悠游柔转，安抚着在空中受到惊吓不断盘旋的红红。

　　许久，在笛音的安抚下，红红停止了哀鸣，降落在前院中，十分恭敬的低垂着头，没有了往日那般活泼。

　　花茶明白这份恭敬自然不是对她或者伯胥，至于到底谁才能有这样的本事，她的心中自然也已经有了答案。

　　“走吧，还傻愣着干嘛。”

　　花茶一把拽着陌染上了红红的背，然后十分熟练的趴下，紧紧的搂着红红的脖子。

　　陌染站在一旁不解的问“你这是干嘛？”

　　“我灵力弱，红红的飞行速度快，我怕掉下去。”

　　花茶一点不觉得丢脸，大大咧咧的说出实情，又有些不太放心的叮嘱道“你站稳了，若是再敢吓到我的红红，我就一脚将你踹下去。”

　　“红红我们走。”

　　陡然间红红一声长啸之后，张开了双翅俯冲上了天空，急速穿过的风就像刀子一般刮在花茶的脸上，生疼的厉害，哪里还是心思去看周围的景色，直接将脑袋埋在红红的羽毛中。然而陌染一派从容定定地站在毕方鸟的背上，没有太多的神情，一双眼复杂的看着东方天际处翻滚着的云海。

　　一炷香的时间，花茶感觉到红红的的速度减慢，她这才从羽毛里探出了头，碧蓝似水般的天空，清澈湛蓝，大片的流云从她五指穿过，云海之下可谓是山无尽，水无涯。

　　而幽冥之地位于东方，因东方青乙木乃生气之极，物极必反故有死气之极，所以东方浩瀚大洋之中，故能通往幽冥。

　　一个时辰后，红红停落在一处荒芜的人烟的山头，花茶张望四周，除了一望无际茫茫黄沙，哪里有什么水，更别说是海。

　　还未等花茶问出口，陌染解释道“此地就是黄泉，再往前走约四五十里，过了望乡台就能看见归墟海。”

　　这么麻烦，还要走路，花茶顿时有些垂头丧气，毕竟这里是魔尊的丧身之地，飞禽走兽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所以只能迈着两条小腿走过去。

　　黄沙蔽天，眼及之处都是单调的黄色，连一颗树木都没有，热浪翻滚，炙烤着大地，恍惚将这一望无际的沙漠点燃。

　　花茶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不出片刻汗如雨下，腿脚越来越沉，走在前面的陌染依旧是衣袖飘飘，十分轻快。

　　“阿茶，这次回去，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带着你四处玩乐。”

　　陌染自责的检讨，走到花茶的面前蹲下，示意让她上来，花茶也不客气，让他背着自己。

　　搂着他的脖子，花茶直接问道“你老实说，你究竟是火鸡还是凤凰？”

　　没料到花茶这么快的问出口，竟如此直接，陌染愣了半晌，其实从花茶将毕方鸟召唤而来的时候，他便做好了准备，将一切坦白。

　　“火鸡也好，凤凰也罢，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花茶搂着他的脖子，思索了一会，神情有些疲惫“带着面具这样活着，不觉得累吗？伯胥是这样，千灵也是这样，从灵腓上境来到人间，我以为凡人凡胎□□，生命短暂，没有制作面具的时间，然而却想错了，大多数的凡人，他们伪善，虚伪，奸诈，狡猾，带着各色的面具，如此真实，分不清真假。”

　　黄沙漫漫，褪去一切世俗纷扰之后，一个个缥缈的鬼魂在黄沙热浪中形单影只，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脸上却都绽放欣慰的笑，因为他们知道过了望乡台，就会得到今世的解脱。

　　陌染苦笑，恍惚间看见了花茶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心中好似有一颗种子正在慢慢发芽“阿茶，这世间不管是仙妖人，只要有喜怒哀乐，久而久之，便会形成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虽然变化无常，但始终不变的就是人心，若人心变了，面具就变成了烙印，若人心不变，面具终究是面具。”

　　“而这面具不过是保护自己亦或是保护自己不愿意失去的那个人罢了，哪里会在乎累与不累。”

　　趴在他的肩窝，这是第一次陌染同她讲这样的话，平日里他们两个除了嬉戏玩闹，从不会踏入对方的领域，如果说他们熟悉，他们是很熟悉，每天他都会带着她到处寻花问柳，说他们不熟悉，两个人就像擦肩而过的过客，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会分离，所以从不会过问个人的私事。

　　陌染指着那一个个擦肩而过，行走的黄泉路上的鬼魂说“阿茶你看这里的人，有的开心在笑，有的却只有一张空白的脸，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抬起头，花茶仔细的瞧着，很快便发现没有面目的孤魂，丢失了一颗心，他们如同枯木，没有一丝温度。

　　“我想，我明白你说的话了。”

　　黄沙卷起，一处高大的黑色影子若隐若现，陌染回头看见花茶疲惫不堪的面容，汗水一滴一滴的滑落，不禁苦笑。

　　陌染轻声说道：“阿茶，我们到了，望乡台。”

　　花茶神色恍惚的瞅了一眼，前面淹没在黄沙中的黑影，越来越近，一个望不到尽头巍峨的石柱门出现在她的眼前，大门的左侧矗立着一颗巨石，巨石上面是黑漆漆的三个大字“望乡台”

　　陌染不多做停留，跨进了门，门里门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新鲜的空气，广袤无垠的绿洲，无边无际浩瀚的大海，波光粼粼，有船只在海上航行，好似一个个渺小的沙鸥，海岸上停靠着一只只大船，来回交替，渡着岸上密密麻麻的孤魂，日夜不分，从不停止。

　　深蓝色的大海静谧幽深，让花茶不禁想到了伯胥的眼睛。

　　因为这里是天河的交界处，所以没有日夜之分，所有的光亮都是来自上空一颗颗闪烁的星石，花茶跳跃着伸手去够，因为引力却怎么也跳不高，有些泄气。

　　如果此时伯胥在这里，他可能将这满星空的星石摘下来给她，也说不定。

　　陌染在一旁催促“走吧，船来了。”

　　二人上船，船上已经坐满了孤魂野鬼，他们静默的坐在那里，回头望着石柱门，据说人死之后，虽然只剩下一魄惊魂，但已经跳出世俗，所以那双眼睛也会出现变化，可以透过望乡台看见自己的家人或者生前向往的画面。

　　静默的人群，晶莹的泪水，无言的伤悲，有的人向着望乡台招手，他们是幸福的，因为这世间还有他们所牵挂的人儿，还有世间的人儿牵挂着他们，所以泪水滑到嘴边，就变成了甜甜的笑容。

　　而有些人，因为没有面目，所以花茶猜不出此时此刻他们看的画面究竟是什么，也猜不出他们是否也有牵挂。

　　船只平静的在毫无波澜的大海上行驶，不一会便到了桃都山的山脚下，船夫将船靠岸，粗狂的吆喝声打破了这死寂般的平静。

　　跟着人群上山，桃都山上寸草不生，漆黑的泥土被来来往往从不停息的孤魂踩出了一条道路，民间传说人死后鬼魂轻盈缥缈，终究只是凡人们的想象。

　　花茶抬起头，头上是茂密的桃花枝，枝节交错，纠缠不清，绯红的桃花荧光闪闪，没有一丝风吹，却不断的飘落，然后枝上的花骨朵，又瞬间开放。

　　飘落的花瓣若是掉在鬼魂的身上，顷刻间化成点点萤火，一路上的孤魂野鬼就像是一盏盏桃花灯，格外美丽。

　　陌染轻声道“这桃都山山中只生长了一颗桃树，只开花，不结果。”

　　抬眼看着这一片几乎遮天蔽日的桃花，花茶心中有说上的难过，一时间心烦意乱，恨不得赶紧离开。

　　花茶抬步向前走去，紧抿着唇，陌染看出她突然变了脸，只当她想快点拿了忘川水，好去看人间的桃花节。

　　到了山顶，果然只生长了一颗桃花树，不过这桃花树，有着粗壮的树干，百人合抱不过，根深蒂固，郁郁葱葱。

　　粗壮的树干就是通往幽冥的入口，花茶不想多留，进入了幽冥结界，幽冥境内和桃都山一样没有昼夜交替，只是黑漆漆一片，死寂沉沉。

　　不远处，亮着两排清幽的鬼火，方才看清了脚下原是奈何桥，奈何桥下，悠悠流淌的就是忘川河水。

　　桥上走过的孤魂，有的被忘川河水中的魔气所引，直接从桥上跳入河中，有的刚踏入幽冥境中，铁了心跳了进去。

　　花茶听到，有孤魂哭泣，而桥的尽头有老人在耐心的劝解。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佝偻着腰从锅里盛出一碗碗糊糊的汤，嘴上一遍遍的嘟囔着“此生堕红尘不做成仙愿”。

　　大多数的鬼魂一饮而尽，离去，也有孤魂径直从桥上走下去，埋没在黑暗中，花茶端起了桌子上的一碗，仔细的瞧着碗中粘稠的汤。

　　花茶好奇的问“这就是孟婆汤？那你就是孟婆？”

　　陌染笑道“孟婆是凡人们乱起的称呼而已。”

　　花茶转念一想倒也是，尴尬的笑了笑，所幸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只是赶着手中的活，就像没听见一样。

　　陌染不在故作玄虚，对着老妇人拱手道“姑姑近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