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之舞（短篇小说集）》柳青陵

7、再见，亲爱的

　　偌大的庄园燃起熊熊大火，那些给过我希望玫瑰花，刹那间枯萎。我站在火光中对着天空轻声说：再见，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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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在墨西哥的一个小城郊外，一个宁静美丽的地方，我的家族是当地最大的望族。

　　母亲是在厨房的料理台上生下我的，当时她正在做马铃薯沙拉，强烈的阵痛让她来不及回去卧室，莎拉立刻将料理台上的蔬菜果盆移开，把母亲扶上台。

　　也许因为我是在厨房出生的，从小我就喜欢在厨房里，跟着莎拉学习做各种美味的食物。

　　我喜欢切菜时菜刀与菜板碰撞的笃笃声，喜欢搅拌蛋黄时竹棒敲在碗边的叮叮声，尤其喜欢水滴进油锅时发出丝丝的响声。莎拉笑我是个傻孩子，可我知道，她是十分喜爱我的。

　　十六岁那年，母亲在家里举行了一个很大的宴会，邀请周围的邻居都来参加，一大堆人聚在客厅中，很是热闹。

　　我穿着玫瑰灰的长裙，耳边插了一朵娇艳火红的玫瑰，穿梭在人群中。忽然，我感觉到有一双炽热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在我的身上，远远看去，那双炽烈的眼睛，是属于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那个小伙子一直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走到牛棚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对我说：

　　“嗨，我叫罗西·阿尔芒·德布里克撒特，你能告诉我名字吗？”

　　“帕蒂·瑟·菲格洛亚。”我的脸微微发红，意识到是爱情来临了。

　　我和罗西的爱情，遭到母亲强烈的反对。母亲严厉地告诫我：“帕蒂，你不可以和罗西恋爱！你是家族中最小的女儿，按照惯例，你不能结婚，必需终身侍奉母亲！”

　　没有人帮我说话，姐姐柔莎只是怯生生地看着母亲，一句话也不说。罗西站在一旁，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敢反驳我的母亲。就连一向疼爱我的莎拉也默不作声，母亲的权威，根本不容许有人反抗。

　　“我有个建议，如果你真的想娶我的女儿，就娶柔莎吧。”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仿佛说出口的不是女儿的婚事，而只是一项买卖。她并不关心谁娶了她的女儿，只是想解除威胁——一个会抢走终身侍奉她的小女儿的人。

　　罗西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用眼睛在与我告别，然后，他转向我的姐姐柔莎，用无比虔诚的声音说：“美丽的小姐，请你答应我的求婚，嫁给我！”

　　我在心里大声叫着，不，怎么会是这样！罗西竟然在片刻之间，就决定娶我的姐姐！

　　不，柔莎姐姐，你不可以答应他，不可以！我把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柔莎的身上，盼着她能拒绝这个荒谬的求婚。可是我的姐姐，从小跟我相亲相爱的姐姐，居然满口答应。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柔莎也一直爱着罗西，只是她从不开口，只是默默等待着罗西，期望有一天他能注意到，有个女孩在等她。

　　柔莎姐姐喜极而泣，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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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躲在厨房偷偷哭泣。

　　明天就是柔莎和罗西的婚礼，他们将在神父面前，许下誓言终身相守。而我却只能在厨房里，准备婚礼用的蛋糕。

　　莎拉走进来，接过我手中的搅拌棒，慈爱地说：“可怜的帕蒂，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蛋糕就让我来做。”

　　“不，我要自己做。”我固执地坚持着。

　　我的泪水不断落进蛋糕汁中，与它们融为一体。

　　婚礼上，罗西挽着一身洁白婚纱的柔莎姐姐，站在神父前起誓。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冲动地想逃开这一切。母亲锐利冰冷的目光从旁边传来，我的脚像被钉住了，再也挪不动半步。

　　婚宴的时候，我和莎拉端出了混有我泪水的蛋糕，切成小块分给每一位客人。笑语融融的客人在吃过蛋糕之后，都变得悲伤起来，想起了失去的爱人。最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跑到河边，吐出嘴里的蛋糕。

　　婚礼被我的蛋糕搞砸了。母亲很生气，我本来应该高兴，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

　　最爱我的莎拉在这天去世了。

　　我为莎拉披上黑纱，把她葬在庄园外的墓地。那晚，我一直坐在莎拉的墓旁，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我感到莎拉并没有离开，她用灵魂继续照顾着我。

　　清晨的早餐是我做的。母亲把所有的家务活都交给了我，她告诉我，必须习惯听从她的一切命令。

　　罗西在厨房的门拦住了我，用他湛蓝的双眸看着我，忽然就从身后拿出一大束红玫瑰，微笑着递到我手中。他跟我解释：“帕蒂，我跟柔莎结婚只是为了留在你的身边。”

　　我双手紧紧握住玫瑰花，喔，我多么幸福！罗西这句话，把我带进了天堂。

　　从罗西把玫瑰给我的那刻，我就再没有放开那束花，吃饭时也用左手将它们搂在怀里。母亲扫视着我和罗西的脸，命令道：“把玫瑰扔掉！”

　　我当然不敢违背母亲的命令，在扔掉玫瑰之前，把它们紧紧抱在胸前，任由玫瑰的刺扎进我的胸膛，似乎这样，我才感觉不到内心深处的疼痛。

　　莎拉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她告诉我：“把花瓣摘下来，做玫瑰鹌鹑。”我按照莎拉的吩咐，用带着我鲜血的花瓣做出鲜美的鹌鹑，在吃着鹌鹑的时候，我发现，我和罗西不用言语，也能说话。
　　这成了我的秘密。

　　每当我用玫瑰花瓣做菜，我就能和罗西在餐桌上交流。

　　这是我和罗西心与心的交流，没有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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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终于还是发现了我与罗西的秘密。为了阻止我与罗西的爱情，她决定搬出庄园，到偏远的小镇居住，我被迫与罗西分离。

　　失去罗西的我终日哭泣，母亲命令我不准哭。一向顺从母亲的我，与母亲大吵起来。我愤怒地告诉母亲：“你总是命令我，我再也不听你的！”

　　母亲震怒无比，把我关在一间潮湿的小屋子里，我只有靠着织毯子来打发时间。

　　我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后来逐渐就变得痴痴傻傻的。后来听人说，我那时候织的毯子，用来铺在路上，竟然可以从小镇一直铺到我出生的庄园，不多也不少。

　　我们的家庭医生强，建议母亲让他带我去治疗。母亲很奇怪地答应了这个要求，我想，她也许是怕我从此傻了，没有人侍奉她。

　　在强的精心照料下，我逐渐康复。强爱上了我，向我求婚。我只要答应他，从此就可以摆脱母亲的阴影，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罗西，我亲爱的，我又怎能把你忘记！

　　我犹豫不决时，母亲过世的消息传来，我急忙赶回去，为母亲办理丧事。在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我发现母亲也曾有爱过的人，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我忽然就原谅了母亲，带着一颗残缺的心嫁给父亲，想来母亲也不好过。

　　我再次回到了庄园。

　　柔莎姐姐对于我的归来，显得十分不高兴，可我顾不得这些，我只要和罗西在一起。柔莎整日与我争吵，为了罗西，也为了我的小侄女。

　　柔莎居然也像母亲一样，命令女儿不能出嫁，要终身侍奉她。我憎恨柔莎无情的举动，用尽一切办法想说服柔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柔莎去世了。我做主将侄女嫁给了强的儿子，两个年轻人早就有了感情，我和罗西都衷心祝福他们能幸福。

　　庄园里就剩下了我和罗西两个人。

　　我这才感觉到，我和罗西终于真正属于彼此。

　　那个晚上，我和罗西相拥在玫瑰花丛中，一直看着夜空直到天亮。我仿佛看到莎拉在天上为我们点上许多蜡烛，为我们祝福。因此，那晚的星星特别明亮。

　　清晨，罗西在我的怀中死去。

　　我对着罗西的唇，给了他最后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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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庄园燃起熊熊大火，那些给过我希望玫瑰花，刹那间枯萎。我站在火光中对着天空轻声说：晚安，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