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方式错误》时朗

3、牢

　　七清对面是个卧坐在地的男子，破烂的黑色袍子遮掩着壮硕的身子，一头乌发散落在后背及前胸。四肢被铁链锁住，长长的锁链嵌在后面的石墙上，将男子困在这不足一丈方余之地。男子本低垂着头，听见七清说话，方才抬起头。一双幽暗的眼，明亮却又无波无痕。左脸俊朗不凡，右脸却疤痕交错，狰狞凶狠。男子抬头看了七清一眼，复又低头不语。
　　“无妄，这可是隔壁牡丹花妖刚刚出土的酒哎，你没兴趣？”七清心有不甘，拿着神仙醉，靠近无妄，不停的晃着酒坛。酒香从酒坛里溢出来，瞬间盈满这小小的石牢。
　　每天都有人进出城隍庙，拜请城隍老爷保佑，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拜的城隍老爷的金像里有一座小小的牢笼，困住了曾经叱诧风云的神君。
　　若说无妄是神君，也不全然对。无妄是天庭战神与魔界妖姬结合生下的非神非魔的人物。神魔诞生几十万年，不是没有神魔结合。但无妄是与众不同的，他一人双魄。在无妄的体内有两个独立的魂魄，神魄和魔魄，这不仅代表他有两条命，还具有神魔双方的灵力。这使他不管在神界还是魔界，都是传奇的存在。只是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年灭天毁地的无妄，为了一个女人，被锁住这一方天地千年之久。
　　其实七清很多次都在怀疑，若不是那个名为清光的仙子在归尘道神魂具灭了，这小小的石牢，是根本困不住无妄的。
　　城隍庙这具石像本是镇魔石，石上被天庭的伏魔大神布下了伏魔咒，便是那锁住无妄的铁链也是伏魔大神用万年玄铁在孽火中淬炼了千年而成的。不过即使这样，对于以自己一己之力便毁了随天地一块诞生的归尘道的无妄，七清觉得伏魔大神那些神咒，对无妄来说就是过家家的玩意。
　　七清是五百年前从洗魂池诞生的小仙，对于这些大神之战，都是从自己师父听到的，那时自己唏嘘不已，为无妄不值，等自己被师父扔到这看守无妄时，她替自己不值。
　　那时七清才两百岁，神魂不稳，连化形都困难，她师父给了她两颗聚灵丹，便将她打发到宣灵城看守无妄。可是，无妄是她能看的住的吗？
　　七清初遇无妄时，被他一身戾气吓到了，等过了百年后，无妄身上的戾气不知为何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满身清冷。
　　无妄对牢中多了一个人没表达任何意见，直白点说，便是对七清视若无睹。
　　七清花了整整两百九十年才和无妄搭上话，那是七清在牢里待着无聊了，想去大千世界瞅瞅，可把墙都挠平了，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无奈，便缠着无妄问。大概是被问烦了，无妄便替七清打开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七清之于无妄，可有可无。无妄之于七清，不清不楚。
　　“不要算了，我自己享受！”七清盘腿坐在地上，打开酒坛塞子，一手拿着雪花饼，一手举着酒坛。一口饼，一口酒，真是痛快。
　　牡丹花妖做菜酿酒真是一绝，七清与牡丹花妖虽不对付，不过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待见而故意贬低牡丹花妖的技艺，牡丹花妖的酒比自己师父的琼浆味道还要好些，具体好在哪，七清说不出来，反正是对自己口味。
　　七清口中喝着酒，脑袋却转个不停，牡丹花妖这神仙醉肯定还有不少，玲珑阁就那么大，要不今天晚上去探一探？
　　宣灵城的人都传言玲珑阁阁主做菜酿酒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们谁曾想，掌管鼎鼎大名的玲珑阁主是个修炼成精的花妖。
　　七清和牡丹花妖花影大概是属于天生的冤家，七清第一次从牢中出来溜达，便碰上玲珑阁出新酒，七清顺着味找到了玲珑阁后院，将那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十几坛酒喝的精光。酒喝多了，人便醉了。喝醉的七清卧躺在玲珑阁后院，被花影抓了个正着。后者一句话没问，对着七清便是一顿揍，七清也不是个省油的主，两人从玲珑阁打到宣灵城外，打了足足三天三夜，棋逢对手，也是两败俱伤，将人的仇怨也就因此结下。花影对外宣称，绝对不会将玲珑阁的东西卖与七清，而七清，偏偏想尽法子，尝遍玲珑阁酒食。
　　七清喝着酒，勾画着自己偷食计划，冷不丁的好似听了对面人低声说了什么。
　　“你刚刚有说什么？”七清试探着问道。
　　回答七清的，是一阵寂静。七清撇撇嘴，收回自己的好奇心。
　　“给我碗酒！”
　　“嗯？”
　　“给我碗酒！”
　　无妄说话了？给他碗酒？呵呵！
　　“你求我呀！”前仇不报非君子，刚刚不还下她面子么，这会知道要喝酒了，刚刚干嘛去了？
　　无妄闻言，便不再言语，靠着墙，仰着头，眼光闪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七清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无妄的，每次无妄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自己内心便一阵阵愧疚，最终便会乖乖的顺着无妄的意，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七清一边气自己嘴贱心软，一边变了个白瓷碗，给无妄倒了满满一碗酒。
　　“呐，喝吧喝吧！”七清将酒往无妄手里一塞，又挪回自己的地盘坐下。
　　无妄盯着就酒，看了半天，就在七清怀疑酒里是否有朵花时，无妄端着酒一饮而尽。
　　七清看着神仙醉顺着无妄的嘴角，悄悄流向他的脖颈，最后消失在无妄胸前。七清看着消失的酒，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几瓣。七清重新挪到无妄身边，用手摸了他脖颈一把，正要顺着摸向前胸时，却被无妄制止住了。
　　无妄皱着眉看着七清，虽没有说话，可周身浮起的寒气，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七清，他在积火。
　　没等无妄发火，七清先嚷嚷起来了。
　　“你能不能喝慢点，没看见酒撒了吗？”
　　七清夺过无妄手里的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真是心疼死她了。果然，师父说的没错，做人是不能乱发善心的。
　　无妄见七清气鼓鼓的模样，收起一身寒气，望着不分昼夜的牢顶，轻声道：“今日，是她的祭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在座的人都能读懂。
　　七清叹了一口气，骂了声自己无用，便又倒了一杯酒递给无妄。
　　“最后一碗了，喝仔细点！”
　　七清将酒递给无妄，便闪身出了石牢，再这么下去，自己剩下的神仙醉不保啊。
　　出了石牢的七清不知道，在她走后，无妄便将一碗酒倒在地上。
　　“清光，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