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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骨灰 ...


  •   [柒拾肆]
      鸿帝伏诛,祁道四处潜逃。
      魔君携众重返魔界。此役修仙各家亦是大伤元气,暂时也没有精力再与魔界算账。何况祁道仍逍遥法外,不知所踪。
      天机门十分头疼,这祁道跟条泥鳅似的滑不丢手,而眼下明衍帝幼弟登基,四王蠢蠢欲动,京中云谲波诡,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不知他是仍躲在京城,还是投靠了四王之一借着些许龙气隐匿自身的气息。
      贺世君弑君后,即便修仙各界万般解释明衍帝被凤凰鸠占鹊巢为害天下,百姓总归半信半疑,对修仙者多有忌惮,他们又不好再来一出围剿京城,只好四处通缉,暗查祁道下落。
      高泽陵。
      “什么?”殷世骄暴跳如雷,“走了?去哪儿了?”
      一群弟子正欲与他商量让他接任高泽陵新一任门主之事,怎料殷世骄一回来便连连追问那个叫余念的姑娘去了哪里。
      他的心猛地一沉,“等等,你们说的‘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弟子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殷世骄猛地攥住一人的衣领,“什么叫‘走了’?什么叫‘她走了’?!”
      那名弟子的脸涨得通红,“她、她自己执意要走的,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啊!兵荒马乱的,也顾不上……”
      殷世骄心头一松,刚想教训他们别乱说话,怎料另一名弟子结结巴巴地补充道,“不过她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也不知……尤姑娘留了她的!可她……”
      殷世骄手上陡然一松,“什么叫……流了那么多血?”
      “哦对,六师兄你还不知道吧,你昏迷的时候魔界的人来追杀你,你中了血月宗的暗器,剧毒!那个余姑娘硬要喂你她的血……呃,我们也觉得好生怪异,但是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殷世骄眼前一阵阵发黑,继而夺门而去。

      天机门人头攒动,新一任门主谢流英上任后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有招魂的,有算卦的,更多的是关心故人有没有投个好胎。天机门弟子嘴皮子都说秃噜皮了,天机门不能透露亡人转世将降生于何时何地,否则一个两个全找上门去,还不全乱了套了?
      谢情亦在魂坛前守了三天三夜,听见脚步声睁开通红的双眼,起身行礼,“门主。”
      谢流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守了,她已往生。”
      谢情怔忡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魂坛,怎么可能?
      她就这么不想见他吗?
      “也许,是不想看你难过的模样。”谢流英长叹一声,“前尘一笔勾销,无牵无挂,也好。”
      谢情愣愣地问道,“是个好人家吗?”
      “嗯。”
      “是……”
      谢流英打断了他,“你别想套我话。你知道门中规矩。”
      谢情面露痛色,“门主!”
      “想知道的话自己算。”谢流英轻轻推了一把他的后颈,“去歇息吧。”
      谢情反应有些慢,谢流英走后他仍在魂坛前干坐着,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不过即便是等,也等不来了。
      “谢三哥!谢情在吗?”
      他回过头,“殷公子?”
      殷世骄简直是焦头烂额,身上仍是大战那日的那身衣服,下巴也冒出了些许胡茬,看上去也是几天没有合眼了。
      “能不能劳烦帮我找一个人?”殷世骄说到一半,忽地蹲下`身,差点要哭了,强忍着泪意,“她……她对我很重要……”
      “当然可以。”谢情起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未见过彼此如此狼狈的样子,只有无言苦笑。
      谢情走向祭坛,接过余念的生辰八字投入坛中,在茫茫烟霭中握住那一条红绸。

      大同郊外,一间破败的土地庙。
      殷世骄气得快要炸了,她要走便走,怎么身上也不知带点银钱,这种地方是她一个姑娘家能住的地方吗?!
      他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可临近了又有些近乡情怯,忍了又忍,翻身上了蛛网密布的屋檐,心酸地往里看。
      余念小心蜷缩在层层幡布后面,掏出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白纱。
      殷世骄看不下去,正要出声骂她,忽地一位妇人背着个娃娃偷偷摸进来,见着有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个姑娘,放下心来。
      那名妇人用土话解释道,“上城里寻亲,钱花完了,将就一晚。”
      余念点点头,怯怯地望着她。
      那妇人讨好地笑笑,把孩子放下来。那小孩一落地就哭,妇人尴尬地笑道,“娃娃饿了。”
      余念躲在帷幔后面静静地看他们许久,看那妇人将孩子抱在怀里徒劳地哄,犹豫许久,慢慢地走上前,撕了半个馒头递过去。
      妇人连声道谢,在身上擦了擦手撕成一小片一小片喂给孩子。那娃娃吃了几口,忽地挣开怀抱,摇摇晃晃向余念走去。
      余念的背脊都弓了起来,不知为何,竟然很害怕。
      她竟然在害怕。
      那娃娃猛地冲上来,握住她的手,她像一只惊弓之鸟,大气也不敢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付出一点微小的善意,她却要害怕。
      那孩子抓着她,“哈”地一声笑开,摇了摇她的手。
      余念怔住。
      刹那间,她竟是泪如雨下。
      那妇人被吓了一跳,看她虽风尘仆仆,衣服却是好料子,肯定是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偷跑出来,连声劝她回家。
      余念哽得说不出话来,埋在臂弯里一直摇头。
      殷世骄翩然落地,走到门口,庙中的三人都顿住了。
      余念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但她不看也知道,那是殷公子啊。
      “听话,跟我回家。”
      余念还愣着,殷世骄又对那母子俩说道,“去城里吗?捎你们一程。”

      “宫主!”
      洛庭之自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头,“何事?”
      “琴师兄!琴师兄在缨义台!要自裁!”
      洛庭之面色如常,静静地看着虚空。
      “宫主?宫主!”
      他回过神来,起身,“知道了。”
      大战过后,凤栖宫四处叮叮当当的在修缮,努力营造出一种热闹之感。然而走过大殿、绕过回廊,才发现这亭台楼阁之间空得骇人。
      平心而论,洛庭之如此年纪,中间又失踪了五年回来方不久,让他做凤栖宫新一任宫主,许多人都不服气。当日在韬光殿中贺世君声称传位于他,众人只以为是权宜之计,怎料贺世君这一去,就真的没有回来。
      况且洛庭之为陶攸宁挡下天雷后又升一阶,眼下凤栖宫中已无能与他相抗衡之人。而贺世君座下二弟子琴川又被奸人控制,给了贺世君最致命的一击……
      弟子跟在洛庭之身后,心中悲凉,自陶攸宁走后,洛庭之虽说也算鞠躬尽瘁、事必躬亲,然而却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也不关心,怎么说呢……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凤栖宫难道往后就都这样了吗……
      寒风瑟瑟,缨义台人声鼎沸,一群弟子拉住琴川,琴川疯狂挣动不已,看见洛庭之,一双眼骤然黯淡下去,崩溃地跪倒在地。
      “宫主!”
      “宫主!你快劝劝琴师兄吧!”
      洛庭之慢慢走近,拾起了地上琴川的剑。他叹道,“师弟……”
      琴川泪如泉涌,“我……我不配……”
      洛庭之举起剑端详,这把剑是贺世君专为琴川所铸,与祝融和烈缨不同,此剑剑身细长,秀美轻柔,是怕琴川太过汲汲,徒增杀孽。琴川却也严遵贺世君教诲,从未滥杀无辜,此剑沾过唯一不该沾的血,就是贺世君。
      “宫主。”琴川扬起脖子,“杀了我。”
      “为何?”洛庭之疑惑不已。
      他被困于麒麟台五载,不辨年月,在漫长的孤独与绝望中,他竟从未想过死。他想活。他是那样不顾一切地想活。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如此坚定地求死。
      “我受奸人蛊惑,为虎作伥,杀害尊师,我无颜苟活于世上!请宫主执刑,杀了我为师父报仇!”
      “报仇?”洛庭之微微一哂,“杀了你,难道师父就能回来吗?”
      众弟子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只觉得他们这新宫主的神志真的不太正常,只怕他下一秒就一剑将琴川给刺个对穿!
      但是洛庭之没有。
      他手腕一松,细长的剑身唰地滑进琴川身侧的剑鞘。
      “起来吧,师弟。”洛庭之拍拍他的肩膀,“如今人丁凋零,凤栖宫需要你。”
      他转身离去,落寞一笑有如昙花一现。
      寒风吹起他的衣袖,一个那么冷、那么孤独的背影。
      “活着,比死去更难。”

      “宫主……”
      洛庭之揉了揉眉心,“进来。”
      苏芹捧着一个盒子心惊胆战地走进来,洛庭之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待到苏芹即将开口之际,他眼中猛然闪过暴戾之色,刹那间苏芹竟然感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宫、宫主……”苏芹双腿一软,牙关战战,“陶、陶师兄的屋子都打扫好了……他、他的……骨灰……”
      “滚!”洛庭之勃然大怒,指尖竟不受控制地漏出几道剑气,面前的楠木桌应声而裂,“滚出去!”
      苏芹面色青白,尴尬地放下盒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洛庭之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做什么?
      这样太难看了。
      她没做错什么。你不敢面对,也不能就让师兄的……
      师兄的……
      洛庭之咬牙切齿,头痛欲裂,怒吼一声不想放任自己发起疯来。
      “师兄的骨灰。”他颤抖着强迫自己念出来,“师兄的……骨灰!”
      师兄的骨灰。
      他强迫自己念出声,“师兄的骨灰。”
      不能让师兄的骨灰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她没有错。
      洛庭之狼狈地弯下腰,那种剧痛如跗骨之蛆包围了他,像冰冷的潮水,他要窒息了。
      他仇恨地望向那个盒子,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另一个冷眼旁观,想着,是不是该给师兄立座坟?
      冷不丁,他骤然坐起,陶攸宁真的死了吗?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一定还有……”洛庭之崩溃地抽泣起来。
      他不敢。
      不敢去想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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