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眠》扎心软糖

115、我们依旧是孤独的

　　“暴戾沸腾巡游，恶意决斗问候。”
　　XXX
　　说起茶就会想起于飞潇潇，而说起于飞潇潇就会说起塔。说到塔，人们却又很难在一众美人中想到织樱山。他总是不爱说话，喜欢笑着跟在师兄们的后面。他总是踩着一座塔，君与眠几乎都没见过他脚踏实地的样子。

　　织樱山还是君与眠熟悉的样子，他闭着眼睛，却活动十分自在。

　　“来，喝点水哩。”织樱山带君与眠到了自己的帐篷，这些帐篷都是受灾之后人们自己搭建的，虽然简陋，却也是一方庇护之地。

　　“师兄，为什么你还记得我？”君与眠顾不上喝水，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以为我死了？”织樱山突然换上了标准的普通话。“我没有死，这个世界是由塔为基准构建的，而我就是这个塔。”

　　“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君与眠问。

　　“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我是你的命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到地上，我没有相关的记忆了。我忘了自己是颗星星，我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人而已。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然后她出意外死了，我伤心难过，这时候她就出现了，老师。”织樱山轻声笑了一下。“她说，只要我帮她，她就帮我复活我爱的女孩。”

　　“老师？神女吗？”君与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星星，我是你君与眠的命星。我答应了她的交易，她用我的命换了她的命，把我的魂绑在了塔上。这座塔是霓珈大上，唐夜神王留给她的。”织樱山喝了口山泉出来的水。“她为的就是把你送到塔里的这一天，已经一千年了。这座塔没有崩坏，所以我还活着。”

　　“塔会崩坏吗？”君与眠问道。

　　“会的，塔会随着外面人对你的记忆衰退而慢慢崩坏，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呈现形式，但，这世界有一天会毁灭的。”织樱山抬手摸了摸君与眠的头，君与眠留恋织樱山手心的温度，差点又掉了眼泪。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铁石心肠，实际上只是没人来拆穿他的屏障。

　　“你的修炼速度好像不是特别快，这样是对的。但你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宙息，可惜还差一点。”织樱山说道。“你去找过二师兄了？”

　　“嗯。”君与眠突然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

　　“既然知道了，还只用血液浸泡而已吗？”织樱山突然说。

　　“我……”君与眠显得有些迟疑。“这我如果修炼过快，会被察觉到，这是老师……”

　　“你明明知道不是修炼速度的问题，上一世你也遇到过不少误入歧途的修炼者。修炼速度神速，但是世界不会惩罚他们。”织樱山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如同在眼眶中装了一片星河，没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宇宙。

　　“小眠，你得做一个坏人啊，这世界不会惩罚坏人，这世界只惩罚愚蠢的人。”织樱山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模棱两可的恶意，而是真正的坏人啊。”

　　织樱山星河般的双眼和那句话，直到君与眠回到荣华城都没能散去。如利刃般的话语一直缠绕着他，围剿他的心脏。

　　无论在什么地方活着都很辛苦，而君与眠是最辛苦的。

　　只是尽管如此，也不过如此。

　　那句话君与眠没有接，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沉默许久之后，君与眠换了话题。

　　“老师最近为什么不来了？”

　　“她被困住了，不能怪她。严神逼走了光明神王唐夜，没人能保护老师了。”织樱山无奈地说。

　　“啊……”君与眠握紧了拳。

　　“你去见了二师兄和三师兄，觉得这一世的他们怎么样？”织樱山突然说。

　　“二师兄，太不一样了。三师兄，也很不一样。”君与眠察觉自己说的是废话，他好久没有这么手足无措了。

　　“没见到四师兄是吧？他不在这个世界的，余年师兄是特殊的，你以后会明白。”

　　爱的越深就痛的越深的人们，总是有着越发浓厚的思念。

　　“睡吧，谢谢你赶来帮助我们。”织樱山站起身说。

　　“师兄，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君与眠有些紧张地问。

　　“当然，我一直在这里。”织樱山再次摸了他的头。

　　回到荣华城的君与眠总是会回想起织樱山的话，只是似乎并不是无法接受，而是，他明知道这样才是对的，却无法真正放下前尘过往，成为崭新的人。

　　他开始经常看着尹兰的画像，一眼一眼把那人改变了些的面貌刻在心里，轻轻念着尹兰的名字。

　　“少爷，皇上那边传您过去。”

　　君与眠抬头看着前来通报的仆人，把手中的画像放到了怀里。

　　“走吧。”

　　他直起身穿上了外衣，荣华皇宫的门槛他已经跨过了很多次，每次似乎都是不一样的。但门槛始终是门槛，要想征服这座皇宫总得做点更不可思议的事才行。

　　“怎么了，少爷？”旁边的仆人看着君与眠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君与眠低下头淡淡地笑着，他撩起了衣摆跨进了城门。“走吧。”

　　不管我是否成为恶人，我来这里的目的都不会改变。不管我会不会变成让人失望的恶魔，我只是看着天上的星星而已。

　　我只不过会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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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成不变的期望和等待，就是现在尹兰所正在过着的日子。他能察觉到自己关于君与眠的记忆正在慢慢变得模糊，他开始忘记他了。他们之间相处的记忆对尹兰来说是一辈子都回味不完的珍宝，现在想起来却似乎短短的几个时辰就能够重塑点点滴滴了。会形成这样的局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忘记了。

　　距离他离开荣华城已经三个多月了，他一个人过得也潇潇洒洒，更何况他还有糖球陪伴。他早就习惯了孤独的生活，没有君与眠的日子，就算再热闹也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苍凉。

　　忘记君与眠的趋势让尹兰怕得夜不能寐，他开始把两个人的故事记在卷轴上随时带在身边，卷轴数量随着他的旅行增多，渐渐盛满了他的回忆。为了不忘记两个人的初次见面和自己的初衷，他用这样的方式维护爱人的世界。

　　有时他和相隔甚远的朋友们联系，说起君与眠，大家的记忆都在淡化。其中左奕忘却的最多，毕竟之前相处的记忆是最少的。

　　短短一年而已。

　　尹兰先到了远在最南边的夕照山脉，那里有他和君与眠的墓。属于他的那一块已经被于飞潇潇移除了，只有君与眠的墓碑还孤单地立在那里。墓碑前有着新鲜的花，应该是童儿他们先来放了一些。尹兰把手中的花放在墓前，看着墓碑被鲜花簇拥，如同怀抱着鲜花沉睡。

　　只身一人的尹兰带着糖球在山河中穿梭，他帮助过孤守故乡的老人寻找丢失的宠物，也协助军队查出过潜入的间谍。他替远嫁他乡的妇人送过信，也千里传输卫国军人的粮草。他曾用自己的剑做秋千，哄的得了绝症的女孩笑出了声。也用琉璃烫杀过边疆侵犯锡庭领土的蛮族。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行走人间的意义即是如此。

　　无论他在做着的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于他而言都是“能让自己睡着的事情”。

　　直到那一天之前，他都觉得已经没有认为他才是世界原罪的世人了。

　　那一天他路过一个村庄，碰巧村庄被一伙贼人放火烧杀抢掠，其中不乏邪道修炼者。他和修炼者对峙，还要防着那些邪道伤害被掳走作为人质的村民。最后虽然万幸确保了所有村民的安全，却没能将村民被抢走的东西都夺回来。而他也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他急着帮村庄灭火，哪还有时间顾及那些。

　　大火扑灭之后的村庄一片狼藉，他自己也因为贼人的偷袭受了伤。还好有君与眠的银火服保护才不致于失去战斗力。村民们来跟他一一道谢，其中一个女孩还请他去自己家里吃饭。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今晚到我们家吃完饭吧，我们家房子损毁的不严重。”女孩看上去十六七岁，长相普普通通，有很可爱的雀斑。尹兰因为受伤出了些虚汗，就算再怎么强大的修炼者，有顾忌的时候也没办法避免受伤。他顺从地点了点头，也确实想找个不是荒郊野外的地方休息。

　　“我叫子蕙，您要是觉得名字不好叫就叫我阿蕙。”阿蕙回头对尹兰笑着，虽然脸上有黑色的灰烬，那笑颜却无比明亮。

　　“我受伤了，有药品吗？”尹兰问。

　　“您受伤了？”阿蕙十分惊讶地看向尹兰，尹兰的外表看不出一丝创伤。尹兰把上衣掀起了一些，银火服的防御能力很强，那些人应该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故意把真气渗透到他体内，伤了他的筋脉，从里面爆破了出来，在他腰间形成了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

　　“睿哥！睿哥！”阿蕙喊过了一个青年男人，她揽着男人的手臂对他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行为举止十分亲昵，应该是相好。

　　“我去找些药，您放心跟着阿蕙回去吧。晚上我们搜集搜集粮食，给您送点东西补补。”男人对尹兰说着，面色十分淳朴。

　　“这是我对象兴睿，您放心。”阿蕙对尹兰说着。

　　“嗯。”尹兰因为身体没力气而说不出更多的话，阿蕙想搀扶他，却伸了很多次手都缩了回去。

　　“怎么了？”尹兰忍不住问。

　　“哎呀，这不是。您也长得太好看了。早先我听说尹兰皇子成了亲王，还出门行侠仗义。我总在那画上看您，这亲眼见着了，真给我吓一跳。这还有长得像天仙一样的人呢！还是真真儿的。”阿蕙虽然语气夸张，表情却十分认真。说得尹兰这个觉得被夸奖理所当然的人都不禁有些拘谨，急忙回答“哪里哪里”。

　　阿蕙的家损毁确实不是十分严重，阿蕙的母亲在整理家里的东西，看到阿蕙带着尹兰来，急忙把阿蕙拉到一边询问。尹兰的注意力有些分散，没去关心两个女人的对话。他们家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应该是阿蕙的弟弟。小男孩摇摇晃晃地扎到尹兰怀里，尹兰把他抱起来，小男孩咬着手指笑着，口水蹭了尹兰一身。

　　“漂酿，漂酿。”小男孩的小手在尹兰身上拍着，尹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也抱过这个小奶娃。他从即将烧断的树枝下把他救了出来，这小孩子心大，还和没事儿人一样，一直指着他喊“漂酿”。

　　“咱家都毁成这样了！你把他带回来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喂这皇家出来的。”

　　尹兰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处，阿蕙和她母亲似乎正在争吵。

　　“娘，他救了我们村子，村子里就咱家毁坏不太严重了。人家还受了伤，咱照顾照顾人家都不行吗！”阿蕙看上去也气的不轻，语调开始高了起来。

　　“什么受伤不受伤的！他不是修炼者吗，还是皇家的人，走几步不就到县城去花大钱住客栈了。一口一个救了咱们村子，东西几乎都被抢走了，留下一张张嘴吃饭，他要是有良心，就给我们留几十两银子！”妇人十分不讲道理，气的阿蕙一直跺脚，却又碍于对方的长辈身份不能说重话。这时兴睿拿着药品从一边走过来递给尹兰，尹兰放下小奶娃接过药品。兴睿也听到了阿蕙和妇人的争吵，脸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他嘱咐尹兰上药，自己也走到了那边。

　　“娘，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亲王救了咱们的命，咱感激他还来不及，哪能和人家要银子！”兴睿说。

　　“什么亲王不亲王，前几年要是没有这个祸害，咱们也不至于涨了一倍的税收！还是个喜欢男人的东西，他和那个怪物有一个好玩意儿吗？别带到我家里来！”

　　妇人的话音刚落，尹兰的方向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阿蕙吓得差点跌倒在地，一转头就看到尹兰的容颜出现在了眼前。他的白发在空中飘舞，如同炸开的银丝，冷漠的颜色一直渗透到他的双眼，把那双金色的眼睛灌满了杀气。他腰间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湿，却完全没能阻挡他伸出手掐住妇人脖子的动作。他快的如同一次回眸，身影又深深地印在了阿蕙的眼中。

　　“亲王息怒啊！”阿蕙抓住了尹兰的手臂，尹兰的手指将将停在妇人的脖颈前。他的白发慢慢降下来，发带散了，白丝如同锦缎一般铺在他身上，原本仙气萦绕不可接近的容颜突然变得柔软，甚至透露着无助。

　　“如果不是君与眠，现在你们早就被严神杀死了，这个世界都会被夷为平地。你们以为我是自愿成为这样的身份吗？我不想和他普普通通像你和你女婿一样吗？我喜欢同性又怎么样？我是亲王，我是皇帝的弟弟，我现在只要说一句话，他就会为了我把这里从地图上抹去。”尹兰盯着妇人浑浊的眼睛，他金色的双眼中满是暴怒的傲气。“一倍的税收？你们这里的税收水平甚至都不能给哥哥建一个宫墙角。他为了养军队增加你们一倍的税收，甚至都用不了你们每个月多干一天活，你们交不起吗！”

　　他越说越愤怒，越说越委屈，委屈的他开始颤抖。他收回了手，捂着自己腰间的伤口，好看的脸扭曲了起来。小奶娃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抱住他的腿，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漂酿痛痛。”

　　尹兰是真的很痛，从伤口一直痛到心里。他甚至气愤得出了汗，抬起手给自己扇风。

　　妇人也没想过尹兰竟然会动气，她心里还一直认为尹兰应该理所当然地接受并且跟她们道歉。

　　“嫌我带出来的东西不够多？我现在把这些全都毁给你看你信不信？”尹兰的身上扎出把把琉璃烫，指着地面上堆着的杂物。白色的头发被汗沾了一些在脸上，阿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直没有说话。兴睿一直在劝阻尹兰，尹兰因为伤口撕裂倒也没有什么力气，轻易就被挡住了。糖球在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威胁兴睿，兴睿也害怕地后退。这时候尹兰才发现阿蕙一直在看他，他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阿蕙喊了几声。

　　“喂！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尹兰喘着气喊道。

　　“你生气的样子怎么也那么好看啊。”阿蕙呆呆地说。

　　“什么？”尹兰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心里莫名地酥酥麻麻，对方无厘头的话说的他无言以对，甚至脸上还起了红晕。“你……你……”
　　这辈子只有别人拿他无可奈何，还从来没有人让他这样形式的不知所措过。他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气得直接拂袖而去。

　　“阿蕙你说啥呢！”兴睿也哭笑不得地看着阿蕙。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一看他那张脸我啥都想不起来了，就觉得他实在是好看啊！”阿蕙急的差点哭出来，也觉得自己真是个榆木脑袋。

　　“漂酿走惹，走惹。”小奶娃也在这时候抱住了阿蕙的腿，弄得阿蕙一时间睡也顾不过来。

　　“娘！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先不说人家是不是咱的救命恩人，人家贵为亲王，要真和皇上说什么，明天你连这些玩意儿都守不住了！”阿蕙从家里掏了点吃食追上了尹兰，兴睿也连连叹气，跑回去给尹兰找能补身子的东西了。留下妇人一个人在原地跺脚，无处宣泄。

　　尹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只是觉得自己认真地吵架，对面却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委屈的很。他没跑多远就疼的靠着树坐了下来，一边扎着头发一边委屈。阿蕙追上他的时候，他正在抱着膝不知道想什么。

　　“亲王，亲王您别生气。”阿蕙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布袋打开递给尹兰，尹兰瞥了一眼少女，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亲王，我娘不会说话，也不怎么会做人。她在这穷乡僻壤待惯了，冒犯到您实在对不起。”

　　尹兰看着阿蕙，突然对着她呲了一下牙，喉中还发出幼兽一般的威胁声。阿蕙下意识向后仰了一下，却没有被吓到。

　　“这样也好看吗？”尹兰问。

　　“可不是好看怎么的，我一看您我什么事儿都想不着了。”阿蕙说的很真挚。

　　“这是什么。”尹兰看了看阿蕙手中的东西，抓起了一颗糖球样的东西放到嘴里，嚼了几下之后发现确实是糖球。

　　“亲王，您跟我回去吧，我保证不让我娘再说那些话了。”阿蕙诚恳地说。

　　“你走吧，我再想想。”尹兰别过头去说。

　　“这……好！”阿蕙把手绢往地上一放，转身回到了家里。而她刚刚到家，就发现尹兰跟着她来了。尹兰直直地看着她，把手绢还给了她。

　　“我饿了。”尹兰说。

　　“饭送来了！”兴睿跑过来说。

　　“我还想吃糖球。”尹兰又说。

　　“漂酿，漂酿。”小奶娃走过来递给尹兰一颗糖球，尹兰看着这小团子心里喜欢的很，把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摘下来戴到了小奶娃手上。小奶娃把糖球喂到尹兰嘴里，开心的拍起了手。

　　“别走了吧，亲王？”阿蕙终于是看出了尹兰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也由此心疼他成为现在这样的经历。

　　“不走了。”尹兰和小奶娃碰着额头玩的不亦乐乎，暂且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好嘞，来吃饭喽！”兴睿一嗓子叫来了村里的人，人们围在一起吃着凑来的食物。尹兰在一边抱着小奶娃喝着汤，看着面前燃烧的篝火。

　　与眠，今天我又听到关于你的误解了，我心疼你。如果你回来的话，我会比之前更加更加努力地爱着你。

　　我一定不会放弃，一定会让你回到你该有的生活中。

　　“趁早都消失在眼前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