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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此刻已申时 ...

  •   “蜿蜒的奢望,莽撞的想象。”
      XXX
      漆黑的世界中依旧会闪着光芒。即使时间流逝,也有一定要铭记的东西。

      “荣华尹兰,荣华尹兰。荣华尹兰。”

      周边都是漆黑一片,甚至没有一点荧光,黑的让人胆寒,从那黑暗中似乎有着无数的手,又似乎只是一片虚空。整个世界只有他的呢喃在鲜活地流动着,每一个字中都透露着希冀和渴望。也只有他在发光,只有他是真实又确切的。

      从答应神女的那一刻开始君与眠就已经是孤独的了,他要孤独地守着自己的秘密,让自己的朋友远离自己,甚至瞒着自己最喜欢的人,独自承受自己将死的事实。

      无论如何都不想尹兰脱离之前的生活轨迹太多,想尽办法也要让他在自己离开之后还能过得安逸,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向着死亡一直前进。

      他在黑色的世界待了很久了,弄不清这里的时间流逝,好像也失去了五感。他只是一直念着尹兰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只要醒着就在念。整个世界中只有这一个名字在回荡,他在世界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他的心脏似是在发光,他自己似是在发光。他觉得是因为尹兰的心脏,每次感受到那颗心脏在跳动,都会让他多少振作起来。

      过了很久之后神女才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他不知道多久,只是很久,他已经念尹兰的名字念到口干舌燥,心脏都要烧起来了。为了铭记不断呢喃,又因为思念生不如死。

      神女站在漆黑一片的世界,成为了除了君与眠以外的又一束光亮。她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心情差的可以。只是君与眠也状态欠佳,所以没有出言去哄她。他不想像莫茉一样,想避免所有和莫茉相像的事实。但他已经向着那种接近于既定的温柔努力了太久,很难说自己是否能做到全身而退。

      “他还好吗?”君与眠先开了口。

      “还活着。”神女说。

      君与眠感知到了不对劲,神女显得话太少了,她是很多话的类型,而且很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和莫茉对待外人的态度几乎一模一样。但她今天都没有直接和君与眠对视,只是一直有些烦躁地四处看。

      “老师?”君与眠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神女冷漠地应着,君与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维持尴尬的沉默。

      “这个世界是围绕着你造的,我不会在这个世界里,但我会留另一个我在这,隔一段时间来看你一次,告诉你些那边的事。”神女没有让那种尴尬继续,她自顾自地开始解释这边的情况。“你是这里生而知之的人,但记得别表现得太过,世界在盯着你呢,如果自然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在这个世界的你就完了。”

      “嗯。”君与眠点了点头。

      “要快些修炼,快些达到能继承神位的程度,这个世界会消失的很快,毕竟是用记忆建造的。我在里面多少掺了一些我自己的真气,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算起来可能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不到三十年吧。”

      “两个世界时间流动不一样吗?”君与眠注意到了神女措词的不同。

      “这边快很多,我直接加快的,你自己感知不到,没法说出很明确的比例,但如果你能回去,大概那边才过了五年左右。”神女说。

      “老师,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君与眠突然问。

      神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第一次正眼看了君与眠。君与眠一直很喜欢老师的红色眼睛,看上去好像充满力量。而君与眠能感觉到老师的眼睛逐渐浑浊,像是倾泻而下的灰色。

      “你怎么知道的?”神女随意地问了一句。

      “感觉老师不一样了,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你自己感觉呢?”

      “老师已经活得很辛苦了,如果这么辛苦还要看人眼色,那是真的不好。”君与眠斟酌之后说。

      “有点道理。”神女扬了下嘴角说。“有点道理。”

      因为已经活得太辛苦了,所以不能再一直看人眼色。

      “您是我唯一的指望,您看了那么多年世界变迁,对杀戮乃至人命可能已经没有任何看法了。但您还是我们的指望,希望您能记住这一点。”

      “我们说的是谁?”神女突然饶有兴趣地问。

      “我和尹兰。”君与眠下意识地说。

      “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明明很自私,我就是喜欢,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神女大笑着说。

      “比喜欢三师兄还多吗?”君与眠突然问。

      神女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也没有很喜欢他吧。”神女撩了撩头发说。

      你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但在他看来,你一定是没有的。

      “我不和你聊了,那边还监视着我,他一刻都不打算放松,打算一直盯着我到我到自杀,可惜我没那个意向,还计划把他杀了呢。”神女的笑声有些沙哑,君与眠只是沉默着点头。

      神女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事和难处,所以姜笑笑和于飞潇潇才会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于飞潇潇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猜到了大半,姜笑笑则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因为她是牟苏拉哈,她没必要和所有人解释她的意图,没必要在乎人类眼中自己的形象,却也因此变得孤独。

      “睡吧,醒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醒来的时候,世界可能会天翻地覆。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君与眠就在想这一世的自己到底会是什么命运。这里没有神女,他的那些父亲们没有需要毁灭的恐惧,那是否他这一辈子就能安然度过?甚至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些许幸福了?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君与眠恐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他看不出这里是假的,所有的东西都一模一样,君家的府邸,他的父母,连摆设都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他下意识地想张口说话,都发现自己无法发声。

      他在母亲的怀中眨着眼睛,他还只是个婴孩,父母以为他听不懂他们的话,坐在那里对他指指点点。周围围着的是他曾经的父亲们,那些门派的高层,个个都是他熟悉且厌恶的样子。

      他依然是宙息,那些门派依然在密谋毁灭锡庭。即使皇宫中没有惊才艳艳的三皇子尹兰,即使这世上没有神女,即使连塔都根本不存在。

      一切都是那么的相同。

      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天生就伴着一串铃铛,不知道那铃铛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标志。

      被告知不配活着,生命是为了别人而存在的。他不配说话,不配在任何人面前抬起头,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该服从,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该反抗。连这哄骗他的鬼话都是如出一辙,周围的人都冲他叫着“息,息”,每一句都让他心生烦闷。

      大概是在五岁的时候君与眠开始陷入那种暗无天日被整个荣华城所凌虐的日子,他被君诚携持续灌输生命无用的理念也已经很久了,他真的沿着上辈子的生活轨迹活了下去,平庸又不平庸,平凡又过于疯狂。

      在他五岁那年神女竟然下凡来看他了,她消失了五年之久,好像人间蒸发。她是君与眠与真实世界的纽带,如果她不存在,君与眠做再多的努力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徒劳无功。神女带了些长相奇特的果子,透明的,咬一口都是汁水。神女说这是神界的东西,君与眠一边吃着一边看她。两个人坐在荣华城的屋檐上吃着果子,一大一小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

      “看见了吗,就算没有我的存在,就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我,不存在我这样的祸事,他们还是蓄谋着毁灭锡庭,这个国家在这个世界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强大,还是会被那些人盯上。”神女嗤笑着说。“他们总是把我当借口,好像我的特立独行到最后都是咎由自取,我从来都不是生来应该被毁灭,没有人是生来就该被毁灭。明明就是自私,还非要说是为了世界。”

      君与眠一句都没回,神女也不太在乎。

      “那边过的挺好的,兰兰回家了,二逍和阿荆抱着他哭,荣华家的兄弟姐妹这时候倒是显得兄弟情深,好像之前打打杀杀的不是他们一样。”神女舔了下嘴唇向后仰倒,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砖瓦,君与眠学着她的样子躺倒。神女好像变得可以接近一些了,君与眠偷偷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脸上有着鳞片,是龙的鳞片。

      “你在看我的鳞片?这就是龙鳞,成为神之后多少都会带上一些兽的特征。因为人的本质就是动物而已,现在的这个时代还不知晓这一点,所以显得比较自大。生命的本质就是生命,根本没有谁更高贵。”神女枕着自己的手臂说。“如果非要分个上下,那你才是人界最高贵的生物,你是宙息,是万物之主。”

      君与眠疑惑地看着神女,这点她也感觉到了。

      “什么妖兽之主,宙息是当时地面上的万物之主啊,不然怎么和严神一起开拓世界。当时地面上根本就没有人类,现在的人类真是狂妄。”神女翘着腿,君与眠觉得她看上去真潇洒,于是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翘起腿。“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君与眠一脸迷茫,他没想到神女会问这样的问题,神女看着他疑惑的脸自己也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他妈忘了你不能说话了。”神女一不小心笑了出来,君与眠也咧开嘴陪着她笑,他笑不出声,却发自内心地开心。

      “这里也有神界吗?”君与眠打着手势问。

      “这里的神只有我一个,我是这里唯一的神。”神女说。

      “您觉得这样好吗?”君与眠问。

      “不好。”神女回答的很干脆,她觉得不好。

      她本该成为统合严神和烬神职位的最高神,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荣耀女神,没能达成这件事是她几十万年的意难平,但她现在却说成为这样的神并不好。

      “从一开始我就没说我非要做那样的神,所有人都误会我,他们都以为我是恨自己不能成神,其实我是恨自己无家可归。我孑然一身,陪伴我的人终究都必须离开我,时间长了我开始麻木,我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爱和希望了。但我几十万年以来一直在提醒自己,就算对所有事情都麻木了,也决不能接受自己受到的不公。”神女看着君与眠,眼中的坚韧不断生长,扎根于深海之中,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水和肆意生长的原始生物,最后透出水面,吐出淤泥和所有噩梦,呕出一生中的所有不公,直冲云霄。

      头顶青天,脚踏黑暗。

      “反正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管怎么样,就是要斗到死为止。”

      一生经受了这么多迫害和暴虐,一定要和所有让我流血的人斗到死为止。

      君与眠咬了咬嘴唇,他坐起来往神女那靠了靠,贴在神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神女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笑得张狂又美丽。她坐起来和君与眠对视,看着这个小孩子五颜六色的眼睛,那眼睛变成了纯粹的红色,红的如同炸裂的火光。她有些癫狂地抓住君与眠的肩膀笑着,笑得如同童谣中吃人的女魔头,像是她从前美丽霸道的形象。危险,却能把悲剧都演绎的精彩绝伦。

      “好啊,君与眠,好你个君与眠。”神女用力地揉着君与眠的头,手臂都有些颤抖。她的喜悦甚至能从眼睛中渗出来,君与眠分明看到了,那金色的物质冲刷着她的阴霾,让她重新变得神采奕奕。“就这么做,就要这么做。你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你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君与眠没兴趣成神,但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经历过那些事的人,是否能在这个围绕他建造的世界中得到多多少少的回报呢?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轨迹,甚至知道别人的生命轨迹。

      神女离开之后,君与眠走进了君诚携的书房,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君诚携,左彦,沐山临。三个人一个被他杀死,两个被尹兰杀死。君与眠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几个成年人看着不过五岁的君与眠的笑容,后背却升起了凉意。

      还好,还好都杀死了。

      “回你房间去。”君诚携下意识地说,在他的思想中现在的君与眠应该对他绝对服从,君与眠应该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人绝对服从。而君与眠只是站在原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本子,走上前拿起君诚携书桌上的毛笔写下了一个字,将本子展示给君诚携和两位山主。

      他写下的字很好看,他写的一手好字,看上去像是风雅的公子在书写春风。而他写下的那个字却如同一根尖刺,明明是白纸黑字,在君诚携看来却连尾尖都滴着血。

      那纸上是一个“不”。

      他说,不。

      “你!”君诚携一下子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因为他过大的动作摔在地上,震得君与眠衣服向上飘了一下,扇起了一地的灰尘。君诚携满脸怒气,看着君与眠的眼睛像是烧了起来一样泛着红光。而君与眠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把本子放在了君诚携桌子上,想着怎么家仆没把地扫干净。君诚携抓起君与眠的本子扬起了手,君与眠却在瞬间跳到了桌子上,紧紧地攥着君诚携的手腕。

      “给我放下。”

      他的声音如同丝丝细雨,渗透进君诚携多年来的有恃无恐之中,将他的自负腐蚀的千疮百孔。连刹那间的怒气都无处安放,只能在心里冲撞,最后变成一口心血来潮被他吐在了地上。君与眠拿下自己的本子放回怀里,他看到君诚携桌子上放着一碟水果,他平常根本吃不到水果,于是他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汁水溅出来沾了他满嘴。

      而这幅样子落在君诚携眼里分明是满嘴鲜血。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你们想让我服从,让我以为自己真的不配活着,然后你们就可以操控我了。”君与眠坐在桌子上啃着苹果,他说话声音很小,也很温柔。但他说的话是这间屋子中的人听过的最惊悚的宣告,化成了阵阵地狱喘息。伴着咀嚼苹果的声音,好像嚼着碍事人的骨头。

      “但我不愿意,我也没觉得自己不配活着。我知道你们想毁灭锡庭,但就算你们让我成为宙息,让我修习世间功法,也不可能就这么摧毁锡庭。这个国家很强大,比你们所看到的还要强大。街边那个算命的,明天你们去试试吗?”

      君与眠话说的有点漫不经心,注意力更多放在苹果上。君诚携却退到了沐山临和左彦身边,对视着不敢说话,眼神中疯狂流淌着震惊。沐山临甚至剑已出鞘,在黑夜中闪着寒光。

      “你们真的想摧毁锡庭吗?”君与眠突然开口,他的背后开始散发金色的光芒,那是在之前只属于尹兰的光芒。是尘阳剑法,是霓珈大上的传承。左彦和沐山临的剑都在震动,震动的十分激烈。君与眠的境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他用的是妖兽的修炼方法,没有压制自己的血脉,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自己宙息的身份和天赋。

      “你、、、”沐山临的瞳孔在剧烈震动,他们都知道这金光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没有人会尘阳剑法,这世间也没有人会尘阳剑法。君与眠不是荣华家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尘阳剑法?

      “因为你是宙息吗?”君诚携腿一软跪了下去,沐山临和左彦也完全站不起来,愣在椅子上好像被钉住了。君与眠从桌子上跳下来,伸了伸自己还不长的腿,显得有些可爱。

      “你们听我的,把我送到荣华二逍身边,把我送到那个太子身边,我帮你们摧毁锡庭。”君与眠踢着腿说。

      沐山临动了动喉咙,他不知道君与眠为什么这么说。那个小孩子根本没有多强的天地元气,但他无所畏惧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如临末日。他们自认为压抑了君与眠五年,自认为这个小孩子应该否认自己所有的生存意义,从此堕入深渊才对。而这个小孩也确实从不反抗,他不反抗,他一直顺从,他……

      他竟然骗了所有人!

      他竟然根本没有被蛊惑!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自认在给君与眠喂最深刻的绝望,一勺又一勺,把无从释放的压力和野心全部塞到他的脑海中去。君与眠机械地张着嘴看他们,实际上确实在心里嘲笑这些不自量力的大人。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左彦强作镇定地说。

      “我要认同,我要被世界都认同,这就是我想得到的东西。杀了锡庭皇室,毁灭锡庭,把我之前受到的屈辱都还回去,这就是我的目的。”君与眠笑着说。“而且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你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我会把气息外放,那个太子肯定会立刻闻讯赶来,他会发现你们在这里密谋,然后我就自杀,你们就是杀了锡庭的未来。”

      上辈子和荣华二逍学到的东西,成为了这辈子君与眠的依仗,是他对抗世界的筹码之一。而他从尹兰那听到的道理,得到的自我价值,让他在这辈子可以对抗所有不公。

      “你们必须听我的。”君与眠笑得更开心了一些,露着白色的牙齿,手里拿着苹果核,舔了舔嘴唇上的果汁。

      “好。”左彦皱着眉说。“我们会让你去见荣华二逍,但如果你失败,我们会立刻放弃你。”

      “还不懂吗?”君与眠无奈地皱了皱眉。“现在,我说了算了。”

      左彦和沐山临握紧了拳,君诚携勉强从地上站起来。君与眠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在他们眼里他还叫息。

      但你们有什么选择呢?

      毕竟你们谁都不会的尘阳剑法,不就是他在用吗?

      “不要再考虑了,你们根本没得选。”君与眠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从今天开始,我要叫君与眠,我是君家的第三个儿子,我十四岁那年,你们要带我去见荣华二逍。我会让他把我当做希望,然后摧毁他和他的国家,懂了吗?”

      他走出了门,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轻声哼着歌。

      “一半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半一成不变地说谎。”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可能会爆肝更新完结。
    眠哥er的傲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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