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Anna》微生暖

6、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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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13岁那一年，身边多了一名家庭教师，名为果戈理·亚诺夫斯基。

　　起初人是给安德烈请的，未来将要执掌一个庞然大物的安德烈，有太多课程需要学习，他有着分门别类的众多家庭教师。作为前一任教授剑术的家庭教师辞职时推荐的学生，果戈理·亚诺夫斯基是众多家庭教师中不起眼也不重要的一个。对已经16岁开始接触政事的安德烈而言，不过聊胜于无。所以当安娜询问能不能把人让给她玩的时候，安德烈想都没想，顺口就同意了。有人陪安娜玩，让十万个为什么的妹妹去别处消耗她过剩的精力，简直是给除了睡觉以外18个小时没有空闲的安德烈减负。剑术课程安娜本就时常蹭课，安德烈只把果戈理·亚诺夫斯基的行为看作因不能得到自己重用，于是抓住机会转而讨好了安娜。吩咐青年用心侍奉，他就把人扔给了安娜。

　　第一步伪造合适的身份混进来，第二步来到容易操纵的小公主身边，获得更多权限方便行动，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的计划到这里为止进行的非常顺利，然而也只顺利到这里。在认识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安德烈毫无疑问是果戈理见识过的智慧上限，一次两次骗过安德烈，是欺负安德烈年轻经验不足，时常在安德烈眼皮子底下搞事，就是自己作死。所以他首先要把自己变成安娜的家庭教师，然后在有限的闲暇中，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地，搜索一座百年历史、不断翻修与扩建中的城堡。

　　搜索本就不是易事，安娜也比果戈理预计中来的难以哄骗。她对坐在庭院喝下午茶听人讲故事看人表演戏剧毫无兴趣，却能坐在城市的广场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嬉闹争执，一坐就是半天。顶替“剑术”教师上位、来到安娜身边后更接近护卫一职的果戈理，拥有的自由时间可怜地不值一提。

　　果戈理耗费了三个月，才搜完除去安娜和安德烈的两个房间以外的整个城堡。他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那东西是两个小主人珍贵的私人物品。

　　如果是安德烈的东西就太糟糕了，好在这一次运气重新落在果戈理头上。外祖母的忌日，安娜打开外祖母留给母亲，继而留给自己的箱子时，果戈理从中觉察了难以清楚地说明，但的的确确是某种特殊物体的存在。

　　接下来却是更加困难的一步。如果仅仅是卷了东西逃跑，于果戈理而言轻而易举，麻烦在于，他需要实验，证明传说是否属实。他将目光投向了作为持有者的安娜。这一次，他必须获得安娜的信任——比兄长安德烈更亲密无间，可以诉说烦恼与秘密的信任。

　　来到安娜身边后，果戈理渐渐认识到，尽管没有安德烈那样的头脑，安娜也不是一个应该被轻视的孩子。她对自己优渥的生活和仆从们在泥沼中挣扎的现状感到困惑，年轻贵族中不乏这种困惑，但安娜从不打算改变现状、解决她的困惑。她只是日复一日地观察，从贵族到平民再到没有奴隶之名的奴隶们，旁观他们的喜怒哀乐。就像面前摆着一颗苹果，她明明很想尝一口，却绝不伸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事不关己地、安静地注视。因为她很清楚那是安德烈才吃得下的苹果，她的斤两只会被毒死。

　　安娜应付不了波谲云诡的政事，策划不出环环相扣的诡计，但她观察了太多太多，所以对呈现在她眼前的情感十分通透。选安娜作为实验对象，果戈理明白，自己首先要骗过自己，才有可能骗过安娜。他认认真真当起了安娜的家庭教师，把她当做自己珍爱的公主侍奉。安娜想学什么，他倾囊所授；安娜打猎捡回一只棕熊幼崽，他负责养安娜负责玩；哪怕安娜要去贫民窟去危险地带，他也从不反对，因为他会保护好她。如此过了一年多，他才终于把安娜握进手心，并成功劝诱安娜，令安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了他想要的实验。半年之后，果戈理确认了实验成功的结果。

　　耗时两年之久，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终于摆脱果戈理·亚诺夫斯基的虚假生活，返回“道化师”的世界。
　　——回去之前安娜把他睡了。
　　安娜的味道意外地令他满足，但他也没放在心上，当然更不会带上安娜。
　　一个月后安娜自己打上门，那又是后话了。

　　*
　　“我为什么叫他‘果戈理’，你真的不知道？果戈理没告诉你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略安娜淡淡的嘲讽，摇头否认。
　　“原因大概推测的到，我想知道细节。”
　　“想知道细节……”
　　越界的问题令安娜重新硬气起来，她倏地一笑，温柔甜美到令陀思妥耶夫斯基感到不适。
　　“想知道细节，你去问果戈理呀。当年他背着我都干了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是每一桩都清楚，而且我不想告诉你怎么办？所以你去问亲爱的尼古莱吧，他一定非常乐意和盘托出，跟你说上一天一夜。”
　　“他说了，你打算打断他几根肋骨？”
　　“知道我生气，你还去问他吗？”
　　“为什么不问？”
　　又不是打我。陀思妥耶夫斯基神色无辜到仿佛安娜的质疑莫名其妙。

　　“……我，明天出发回彼得堡。”
　　“顺势而为，留在‘鼠’不好吗？”
　　“等你对它的可能性抱有0.01%以上的期待，再来跪在我的脚边吻我的手求我吧。”

　　*
　　“综上所述。你失踪那两年，混进安娜家的目的是？”
　　“你只说了一句‘安娜要回彼得堡’，上在哪里述了什么完全意义不明。话说回来，你知道安娜是谁家孩子啦？”
　　“安娜说漏嘴过一次，‘安德烈’这个名字。”
　　“安德烈只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吧？”
　　“别白费口舌，尼古莱。”
　　“你要耐心解释给观众听嘛费奥多尔。好好好行行行，你从我和安娜的情报缩小范围，最后在贵族的‘安德烈’们当中确定了人选是吗？”
　　“母亲是叶卡捷琳娜大帝的私生女、众所周知因而没有皇位继承权、事实上重权在握的‘暴君’安德烈。对安娜下手，我称赞你的勇气。”
　　“我也想称赞我自己！所以你快停止追问刚刚失恋的人前女友过去的魔鬼行为。”
　　“你自找的。等你心情好了，我还得额外判断你哪句话是真的。”
　　“竟然老实说出来了！我心情更差了，我要说谎！”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了一眼挥舞拳头抗议的果戈理，双手交握撑起下巴，凉凉地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去安娜家找什么？”
　　是漫长的、凝固的沉默。
　　“……我真是不想回答你啊，费奥多尔。”
　　“书页。从外祖母叶卡捷琳娜大帝那里传到安娜手中，‘空白之书’的其中一页。”

　　陀思妥耶夫斯基愕然，然后慢慢收拢视线。

　　“调整行动顺序。”
　　“这么突然？搞谁？”
　　“用你失恋的杀伤力，去做掉别林斯基。”
　　果戈理吓了一跳。
　　“你疯了？就算我们联手，现在对付别林斯基也太早了。”

　　“我也不想冒险。”陀思妥耶夫斯基将目光投向壁炉中跳动的火焰，“你的实验，让安娜写了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吧？”果戈理慢吞吞地笑了，“不告诉你。”

　　14
　　“呐呐安娜，快帮我看看，这两条裙子哪件好看？”
　　“红色的。”
　　“红色会不会太鲜艳了？”
　　“难道你要穿麻色接受求婚？话说回来太便宜谢尔盖那小子了吧？让我说怎么也得抓只熊展示一下诚意。”
　　“抓熊是违法的。”
　　“切，你分明是怕心上人遇到危险。”
　　“就是很危险嘛。等安娜遇到喜欢的人，就不会说‘徒手抓一只熊献给我才有资格向我求爱’这种话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伊万是个恶棍不配追求安娜，但安娜像贵族大小姐一样高傲也是会被大家讨厌的。”
　　“娜塔莉，要不是你娇小（163）可爱，你以为我会原谅你的冒犯吗？”
　　“你还来劲了，快去送面包啦！”
　　“知道了知道了。牛奶也给我吧，看在今天是你重要日子的份上，我帮你跑腿，你就专心准备晚上的舞会。”

　　安娜把面包和牛奶放进摩托车的挎斗，骑着这辆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吞吞吞的摩托车，去定了面包和牛奶的人家送货。
　　距离离开“鼠”、在彼得堡郊外的这个小镇安顿下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安娜不打算回家，她自己照顾得了自己，回家只会给安德烈徒增麻烦。地处彼得堡周边、有一定的人口流动，小镇对新面孔还算友好，她在面包店找了一份工作，上午烤面包下午送货。她不缺钱，只是闲着无聊。借着送面包认识了不少人，安娜最喜欢隔壁牛奶店的小姑娘娜塔莉。在娜塔莉的帮助下，安娜似乎很快就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其实根本无法融入，安娜十分清楚。从安德烈的角度看到的贫富矛盾也好，从果戈理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的角度看到的虚假也好，她并不认同眼下的生活。并非否定娜塔莉这样的普通人，只是这样的生活不适合她。
　　她早晚会回到她该栖身的地方。安德烈，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唯二的选项都过于×疼，就像必须在鲱鱼罐头和腌海雀之间选一种来吃，安娜两方都下不去嘴，于是一天拖过一天，破罐子破摔。
　　不是她甩锅，全××怪果戈理。
　　安娜恶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摩托车吞吞两下，熄火了。

　　晚间是镇上的舞会，居民们聚集在广场上，一支老头子们组成的乐队弹奏比他们更古老的传统音乐，一支年轻人的乐队嘶吼着摇滚，另有三两个个人演奏者散落在角落。居民们畅快地喝酒聊天，邀请中意的人跳舞，间或有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过上一会儿又继续勾肩搭背地豪饮。
　　今晚的重头戏是牧师的儿子谢尔盖向卖牛奶家的女儿娜塔莉求婚。英俊的青年在众人瞩目下，单膝跪地为心上人献上戒指与玫瑰。观众们的起哄声中，一对准新人跳起了热烈的舞蹈。

　　安娜坐在人群外圈，远远看着娜塔莉红裙飞舞，脸上洋溢着幸福。
　　“身在笼中尤不自知，幸福歌唱的鸟儿。果戈理应该会这么想。你呢？”
　　与前方的欢快小调格格不入的低沉大提琴音停了下来。
　　“真可悲。努力地制造悲剧，努力地犯下罪业。”

　　安娜叹了口气。
　　“走吧，先去我住处。”
　　“你在邀请我？”
　　“你也可以选择被我打晕扛回去。我在命令你。”
　　“唔，其实你不打，我也快晕了。”
　　“哈？你刚刚才让身高快两米、体格看起来是你两倍的当地恶霸吐血倒地，说什——喂！费奥多尔？”

　　安娜尚在吐槽，陀思妥耶夫斯基放下琴弓，径直栽倒。她反射性地伸手架住，让陀思妥耶夫斯基倒在她肩上。抱住人，安娜才知道他的状况是真的不对。
　　“你身体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烧？”
　　“你会收留我吧，安娜？”
　　“我把你扔到山里去喂熊！怎么回事？”
　　“别叫医生……”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越来越弱，安娜手里一沉，这男人真的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