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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00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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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薄暮,良宅里,昏暗的房间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气,两名侍女把昏迷中的良老太太搀扶出浴盆,绸帕沾着清水擦拭干净肌肤,更衣扶到床上。
良宅一夜安静,老人家安稳睡了一夜,没有再像以往晚上嚎叫乱走。
为了照顾病人,洛清然今晚就在良宅留宿,次日一早来到老太太房中,良公子已经在那里,一见到他立刻喜形于色,迎上来躬身作揖,道:“祖母今日气色好多了,洛大夫医术果然高明!”
看着良公子,洛清然微微笑笑。
他道:“有效果就好,昨天的手段只是应急,要彻底拔除邪灶,还需要从长计议。”
良公子急忙问:“洛大夫可已有腹案?”
洛清然点点头,拿出连夜配置好的香料,交给侍女在屋里四角,以及老夫人床下都点上。
又拿出七捆古松枝条和干香草混合扎成的草束,同样交给侍女,命在庭院里不同位置点燃,再把草灰就地埋到土下。
再要一片柳树叶,放进老夫人口中压在舌下。
做完这些,洛清然告诉良公子:“香不用再点,柳叶一日一换。”
对洛清然的行动摸不着头脑,良公子追问道:“这就行了吗,那汤药和药浴……”
不等问完,洛清然回答:“都不用了,不过若想邪气拔除得快些,还得劳烦良公子搬到这院里来住上几天,尤其是子夜时分助益良多。”
洛清然说一句,良公子答应一声,字字句句牢记在心,良公子问:“不知道还要多久祖母的病才能痊愈?”
低头大致估算过,洛清然回答:“七天。”
……
“‘七天’,哈哈哈哈哈哈!”
怪腔怪调模仿洛清然当时的语气,说完,良国公萧璜哈哈大笑锤着胡床,斯文画皮渣都不剩,满面红光笑得痛快淋漓,眼泪都快下来了。
国师府暖阁,谢寒远坐在萧璜对面,怀里抱着白猫轻轻抚摸。
萧璜向友人极尽形容洛清然:“你没看见他当时的态度多么胸有成竹,害我差点憋不住笑露馅!还七天就能治好,怎么治好,难道他能大变活人?”
笑得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抬手揉着两腮缓解酸痛。
头发灰白的年轻国师没有笑,安静地一心一意把白猫从头到尾抚摸得油光水滑。
萧璜安静下来,他这才慢慢开口:“怪我。”
是他把洛清然的事告诉了萧璜,原是闲谈之际多了句嘴,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想不到萧璜会这么无聊,特意去挖一个坑让人往里跳。
萧璜道:“不怪你,洛清然一门心思往上爬,你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有这么个人,什么妖魔鬼怪都想往上爬,自己没有本事叫人摆了一道怪得了谁?你跟廖老还夸他不错,一盒烂茶叶也值得你们当宝贝,这不,叫我一试就试出来了!”
“不说他了,”萧璜问谢寒远,“你到底拜托了什么事,廖老都快十天不见客了,你俩偷偷摸摸的到底在搞什么?”
谢寒远没有回答,将话题绕回去:“今日是第八天,你那具傀儡怎么样了?”
说着“你别扯开话题”,萧璜还是回答了:“能怎么样,不还老样子。我把傀儡恢复了原状,让一队人抬着送到春来医馆去,要不是得上朝,我还真想亲眼去看看姓洛的那时候的脸色!”
白猫细声细气地喵一声,嫌弃萧璜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金瞳里流露出鄙夷。
谢寒远叹一口气,看着萧璜的眼神,像看着一条误吞自己的尾巴动弹不得的蛇。
扬声唤过侍从,让人取来两面铜镜,谢寒远把一面铜镜放在桌上,镜面朝向萧璜,另一面铜镜则递到萧璜手上让他自己拿好,道:“好好看看你颈后。”
“颈后怎么了?”
萧璜莫名所以,左手持镜右手往脑后拢起长发,两面铜镜前后相照,桌上的镜面中映照出脑后的景象。
左看右看后颈一切正常,萧璜狐疑地看一眼谢寒远,右手继续往上拨开长发,忽然在后颈靠上,皮肤与发根的交界处,看见一道细细的红线。
红线细如发丝,笔直一道横着紧紧贴着发根,萧璜以为是自己的指甲不小心刮伤,可一抚摸上去,立刻就发现那里平滑一片,红线并不是伤口。
急忙凑近镜面细看红痕,手指在上面不停来回摩擦,揉搓得颈后一片通红,红痕依旧清晰的在那里,不是颜料画上去的,鲜红颜色从皮下透出,宛如一道新鲜血痕。
萧璜微微变了脸色,全然不知红痕的来历,更不知道这道痕迹何时出现,存在了多久,又惊又疑地道:“这什么鬼东西?!”
谢寒远道:“你擅长以傀儡作为人的替身,将妖鬼邪气引入,封禁之后一并销毁。这法子有一个坏处,就是大量阴气聚集在一处,人离得太近难免会受到影响。症状一时不显,长年累月积少成多,终究是个祸患。”
他问萧璜:“你以为廖老为什么喜欢洛大夫送来的茶叶?”
萧璜答不上来,谢寒远道:“廖老和我早就看出你体内邪气积聚,可是这些邪气还十分微弱,用寻常的祛邪手段怕反伤了你。既然没有法子,也就先没有告诉你。”
“廖老无儿无女,你跟他学过两年法术,虽然没有拜师,廖老心里可一直记挂着你,私底下托人四处搜罗祛邪的办法。可巧洛清然登门,带来的茶叶正合用。那茶你每日饮上一杯,不出一个月,体内积年的邪气就能散干净,神不知鬼不觉。”
“你颈后那道红线,正是邪气异象发于体外,原本红色该比现在深得多。”
略顿一顿缓口气,谢寒远接着道:“你才说的那些法子,我不能全都明白,不过八九不离十是用傀儡做引子,把你体内的邪气都引出来。你要是听了洛大夫的话在院子里住满七天,现在也就没有这条红线了。”
萧璜愣在那里,已经听呆了,猛然记起来,第二次与洛清然商量如何诊治时,对方话语间竟是未再提起过老祖母。
原来洛清然不是没发现,他看出床上昏迷的妇人是假的,更看出了他体内未发的病症,医治的不是傀儡而是他。
连日来他明里暗里嘲笑洛清然傀儡和人都分不出来,可原来瞎了眼的是他自己!
——那具傀儡!
萧璜立刻站起身,来不及向谢寒远道别,扭头冲向门外。
傀儡送往春来医馆,原是嘲讽洛清然不学无术,而今形势一转,俨然成了萧璜有眼无珠的铁证。
纵马疾驰只盼能截住运送傀儡的队伍,颠簸在马背上,萧璜忽地又有些疑惑,想到自己感染的邪气不多,就只有廖老和谢寒远看出来。
廖老的实力不用多说,都管他叫陆地真仙。谢寒远虽然常被人讥笑名不副实,却没人知道他年少时得过一道神通之力,曾经离成为天师只一步之遥,只是后来出了变故。
萧璜不觉得洛清然能跟这两个人相提并论,可就这份眼力已是万中无一。
萧璜突然有些好奇,听说洛清然的本事都是跟他师父学的,那位易百泉易大夫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从国师府出来终究是有些迟了,萧璜紧赶慢赶到达医馆门外,他派去的人早已抵达。
乌泱泱一群人围在医馆门口,看热闹的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别说马,人要过去都费劲。
顾不上许多,萧璜下马往人堆里挤,从人缝里艰难往前,耳边各种各样议论私语嗡嗡嗡嗡响成一片,所有声音里最为洪亮清晰的,无疑是医馆门口正在告诉所有人洛清然是个骗子的汉子的大嗓门。
木制的傀儡就放在医馆正门前,躺在一方草席上,还穿着老妇人的衣服。
门口的汉子高声道:“洛清然你出来,说自己多有本事,结果木头和人都分不清,还说自己能救人?!这医馆的招牌趁早摘了,不要在这里害人!!!”
……丢人现眼!
人群里,萧璜臊得快要无地自容,终于挤到跟前,冲出人群大喊:“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