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049章 ...
-
“斩邪仙君……？不对……”洛清然喃喃地道，“……阿雪？”
脚边的傀儡紧闭双眼，融合还在进行中，面部容貌却已经定格。浮现出的五官俊逸出尘，只要见过一眼就不可能轻易遗忘，任何一个京华城中的居民，都不会不认识这张脸。
傀儡生出的容貌，分明是那位斩邪仙君！只要见过画像就不可能认错，何况洛清然曾经数次见过仙君本人！
季雪潇和斩邪仙君长得不是像，是完全一模一样！
心神受到巨大冲击，洛清然反而条件反射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开始飞速思考。
阿雪来自上界，所以他的出身可能和斩邪仙君有所关联，比如说他是一株花，斩邪仙君原身也是同种类的花之类的？
不对，如果真的有这么密切的关系，斩邪仙君要抓阿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头绪。
换个角度想，阿雪和自称是六年前的邪仙的季霜澜是旧识，两个人的关系非常糟糕。方才那个季霜澜自我了断之前，曾经说不会让阿雪再杀他一次。
六年前杀死邪仙的是斩邪仙君，杀了季霜澜的是阿雪，所以……斩邪仙君等于阿雪？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季雪潇会长得和仙君一模一样，可如果阿雪是仙君，那么迎仙堂里那个……
右手按住右额，掌心下压着微微突起的旧伤疤，穿堂风轻轻吹拂，洛清然兀地打了个寒噤，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湿透重衣，秋风一吹遍体生凉。
阿雪如果是真正的斩邪仙君，洛清然心里的诸多疑惑，就都有了解答。
比如迎仙堂里那一位明明是霁月光风的仙人，为什么一举一动都那么膈应人。阿雪为什么失忆了还总往有危险的地方跑，又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洛清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封印，体内压制着当年邪仙特意遗留的一部分魂魄。师父没有瞒着他，师父也没有能力在不伤害他本人的情况下消灭他体内的邪仙，让他作为封印是保住他性命唯一可行的办法。
洛清然从头到尾都知情，并且相信总有一天能彻底消灭邪仙。即便师父已经过世，洛清然一边依照师父的吩咐继续维持封印的力量，一边继续研究师父留下的手稿，寻找消灭邪仙的办法。
季雪潇是斩邪仙君的话，就算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在见到他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察觉到真相了。
所以才说要保护他，因为他一死，邪仙又会跑出来祸乱人世。
洛清然又想起来，尚书府那一晚他曾失去意识，那期间发生了什么阿雪就是不肯告诉他，说怕引起他的误会。
邪仙如此憎恨阿雪，是不是有可能他堕邪的原因和阿雪有关，让阿雪觉得是他牵连了自己，所以才不敢说出真相？
洛清然隐隐感到头疼，不仅因为阿雪的身份扯出一大堆陈年旧事，更因为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再继续收留阿雪，就意味着他随时会被卷入仙人之间的仇怨风波。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点修为都没有，万一真被盯上了，怕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唔……”附身终于进行完毕，躺在地上的傀儡已经完全是活人的模样，季雪潇睫毛颤动几下慢慢睁开双眼，看见站在身边的人影，喊道，“清然？”
瞬间，洛清然脑中转过无数念头。这株蠢花性格有些一根筋，说要保护他就铁了心要跟着他寸步不离。但只要把话说清楚，季雪潇自然会明白，再继续跟着他才会给他带来真正的危险。
不大习惯傀儡身躯的沉重，季雪潇慢慢活动四肢，撑着身子在地上坐稳，一时还站不起来，抬头望向发呆的洛清然，又喊他一声：“清然，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
理智的声音不停告诉洛清然，马上和阿雪把话说清楚，请他另谋去处，仙人之间的争斗过于危险，凡人应该远远避开。
完全认同理智的意见，洛清然缓缓低头，神色平静到有些冰冷，和抬头望来的季雪潇四目相对。
洛清然的眼神过于深沉，季雪潇忽然有些不安，疑惑地喊：“清然？”
下一秒，洛清然伸手过来捧住他的脸，掐住他的脸颊向左右用力一扯。
仙人出尘绝俗的面庞顿时变成一张饼脸，软乎乎的手感居然还不错，洛清然眯了眯眼，像只盯着小鱼干目露凶光的大猫，问季雪潇：“疼吗？”
季雪潇诚实地回答：“稍微有一点，不过我不怕疼。”
“看来是和活人差不多呢，”洛清然点点头，松开季雪潇的脸颊，手移动到他耳后检测脉搏和体温，同时说道，“你现在的长相太招摇了，能不能换一张脸？”
季雪潇回答：“我试试。”
他说着闭上眼睛，调动灵力凝神重新构筑容貌。洛清然曲膝蹲下来，直视他的面孔仔细观察。没过多久，就见季雪潇的五官开始发生变化。
谨记洛清然说他长得“招摇”，等到变化结束，仙人出众的样貌已经变得平平无奇，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过路人。
洛清然屈指抵着下颌凝思，阿雪的新脸哪都好，就是……太普通了。
认清自己是一条庸俗的颜狗，才不是因为觉得委屈了季雪潇，洛清然道：“可以稍微英俊一点。”
等到季雪潇最终调整好样貌，洛清然点点头，向还不习惯使用傀儡身躯的人伸出手，把季雪潇从地上拉起来。
动作明显不协调的仙人步履笨拙，洛清然扶着他慢慢走。好在季雪潇适应得很快，沿着长廊走了十来步，僵硬的动作越来越顺畅，等回到入口的时候，举手投足已然和常人无异。
比起两寸不到的小花，现在的季雪潇，站在洛清然身边比他还高近一个头。目标大了许多，一些小动作就变得十分明显。
路过马厩的时候洛清然就发觉季雪潇放慢了脚步，屡屡回头张望那些傀儡马，露出小孩子第一次出门逛街，看见街边卖糖人的老爷爷的眼神。
“不要看了，”洛清然觉得自己像个为孙子操碎了心的爷爷，“改天有空，我带你去城里各处逛逛，比这好玩的多着呢。”
季雪潇点点头：“清然去哪我去哪，我跟着你。”
理智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冒了个尖儿，提醒洛清然这是把话说开的好时机。洛清然不予理会，啪地把声音拍回去，让季雪潇跟好一起往外走。
事到如今再谈明哲保身，和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趋利避害固然重要，可洛清然也不想自己变得太自私。
离开材料库，洛清然看见萧璜和施兰惠还在外面等。施兰惠是固执地在等他，萧璜陪着友人。国公爷原本没觉得洛清然对傀儡能有多少研究，看见季雪潇的瞬间顿时傻了眼，以为就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洛清然就在材料库里现做了一个傀儡，并且伪装得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萧璜自己做这么一个以假乱真的傀儡，最快也需要四五天。向洛清然反复确认季雪潇真的是用材料库里的木料做成的傀儡后，洛清然在萧璜心目中的地位，立刻从可以结交上升为天赋卓绝的同道中人。要不是洛清然治疗异症也很有一手，萧璜都想劝他放弃医馆，来跟自己一起研究各种傀儡机关。
萧璜原本还想在洛清然面前替施兰惠说几句好话，结果一门心思扑在“栩栩如生”的季雪潇身上，全然忘记了正事，倒让洛清然顺利告辞离开公府。
施兰惠又紧跟了过来，叫住洛清然想跟他说话。洛清然不好意思当做没听见，却被季雪潇拉住继续往前走，根本不让他停下来。
拐过街角上了马车，洛清然忍住回头张望的冲动，背靠板壁连车窗都不看，马车驶过两条街他才慢慢放松，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季雪潇坐在身旁，洛清然也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骂他。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直接无视有些过分，但如果施兰惠能从此打消念头，倒也没什么不好。
“太得罪人了，”闭目养着神，洛清然道，“以后施家要是上门找麻烦，我就把你这个罪魁祸首交出去。”
季雪潇点点头：“嗯，我惹的事我自己解决，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洛清然笑着开口：“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阿雪，你为什么事事都向着我，如果我说错了你别介意，我总觉得你从一开始见到我，就对我特别亲近？”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季雪潇回答：“是。”
睁眼看向季雪潇，洛清然问：“为什么？”
“因为……”季雪潇刚刚开口，又陷入沉默。他亲近洛清然的原因复杂而且一直在变化。最初是因为没来由的熟悉感，仿佛两人过去就相识。接触洛清然之后，果然恢复了些许记忆。而这些记忆又让他意识到，洛清然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不想离开洛清然。
季雪潇一时答不上来，洛清然也不追问，自己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还能是因为什么，仙君不过是在本能地保护禁锢邪灵的封印罢了。
这是好事，洛清然想。从前季雪潇待他好，他虽然不是不努力去报答，却也总觉得受之有愧，有些于心不安。知道对方的目的之后，他也终于能安心了。
“清然，你怎么了？”
季雪潇忽然问，洛清然回过神来，反问道：“什么怎么了？”
身旁的白衣男子面貌和神情都很陌生，清朗的声音和关切的语气却是洛清然熟悉的，季雪潇道：“你看上去不太开心……”
望一望车窗外，季雪潇恍然大悟：“天快黑了？清然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可以帮你点灯了。”
说着，季雪潇向身前伸出双手，掌心相对，风在双掌之间聚集飞旋，一朵雪白的花于中心绽放，化作一盏长柄提灯。
日落西山，夕阳余晖渐渐暗淡。街道暮色四合，外面的光线逐渐朦胧，车厢里却愈发明亮起来，灯圆如月，清光皎皎。
“清然，给。”
季雪潇挨着洛清然，把提灯向他靠近。洛清然沉默着注视灯光，终是慢慢伸出手，接过这轮格外温柔明亮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049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