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渡》酱香稻

5、轮回一行（4）

　　丰都城不知历经了多少年，还是从开天辟地那一刻就存在的，如斯他们无从探究，黑压压的浓雾常年笼罩，让人觉得压抑。

　　阴君黑面赤眼，满面的胡渣根根竖立，威严庄重，一双眼仿佛洞悉世间的一切。

　　如斯恭敬地行了一礼，只见堂下跪着一人，腰板挺的笔直，说道:“我知我命该如此，只是我既已死，总得知道我为何而死，我本是被黑衣人追杀而亡，为何长生镜上显示我是不慎跌落山崖而亡，我要讨个说法”

　　阴君捋了捋胡子，浓长的眉角跳了跳，看向一边的书吏，书吏矮小身材，贼眉鼠眼，带有几分奸滑气，人称唐书吏，此刻弓着腰，豆大的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兴许是错了，我这就查查”，手上沾了口水，一页页搓着面前的册子。

　　如斯望了望下头那人，不是谭一是谁。

　　唐书吏停下动作，说道:“查到了，你名谭一，生于晋阳县岐山村，本是大富大贵的命，按说今年你应当考中状元，自此平步青云，官拜宰相，初年平平，中年发迹，晚年享尽儿孙之福，风光无限，怎会……”，指头点着下巴做凝神苦思状。

　　阴君也觉得蹊跷，拿过册子看了半晌，越看眉头越紧，“奇了，当真是奇了，按说你阳寿未尽，还有大把寿元所在，怎会失足跌落悬崖要了性命？”

　　谭一焦急地抬头看了眼阴君，道:“我实是被人杀了的，还请阴君明查”，瞧见一旁的如斯，目露一丝疑惑。

　　阴君看向如斯，问道:“今次是你们几人去渡引，可见有何蹊跷？”

　　如斯行了一礼，说道:“我等当差的头晚曾见谭一躲在无水河畔，周遭皆是平原，并无山崖，实不存在跌落山崖一说”

　　阴君冥思苦想道:“这事确实透着古怪，不知你可愿跑一趟查明原因？”，阴君虽人长的凶神恶煞，但为人和善，跟如斯几个算不得正统鬼差的，说话向来有商有量。

　　如斯有些犯难，她实不想涉足人间，但见谭一满目凄哀之色，不知怎地竟应了下来。

　　阴君点点头，挥挥手道:“既如此，你禀了孟婆早些带着谭一出发吧”，领着唐书吏下去了。

　　“是”，如斯领了谭一下去，见他虽衣裳凌乱单薄，但没有丝毫瑟缩之样，按说这阴司里应是极阴寒的，不免对他有几分好奇，多看了几眼。

　　谭一郑重行了一礼道:“小生多谢姑娘仗义直言”

　　如斯摆摆手，“只是照实直言，不必谢”，将谭一留在阴司门口，唤来个小鬼，叫寻身厚实的衣裳与谭一。

　　丰都城里多的是听差的小鬼，能与如斯他们交好，自是高兴，忙应了去寻，谭一又是一番道谢。

　　如斯心中暗自发笑，她在这丰都城里历经千年以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如谭一这样的书生更是见得多了，只是不知谭一是个谦谦君子还是酸腐书生。

　　谭一见面前的女子眼中似笑非笑，恍了下神，复又九十度鞠躬，“再谢姑娘渡桥时出手相救”

　　如斯仍是挥挥手，驾了碧清剑往流仙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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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难抱着鸭子行走在长廊里，便有风信们前来看热闹，叽叽喳喳地说道:“姐姐怀里抱着的是个什么？”

　　如难正得意她新得的宠物，撇了一眼靠的近的风信道:“这是我新得的宠物，叫……”，心想，既跟了自个，总得有个名字才是，“叫……”，脱口而出“叫寒鸭”

　　不想风信们聚在一起，笑得差点仰倒，“寒鸭不是乌鸦吗？姐姐怎能取个灰溜溜的名字”

　　如难恼了，“我说叫寒鸭就叫寒鸭，由得了你们多言”，怒目圆睁，眼里有火气冒出。

　　风信们吓的一哄而散，如难的脾气他们可是见识过的，稍不如意就揪了他们放在婆婆炼药的丹炉上烤，那丹炉里据说是婆婆从天上讨来的真火，岂是他们能经受住的，躲得老远。

　　寒鸭嘎嘎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离了如难怀里，如难大叫两声追了过去。

　　隐在暗处的一风信精目露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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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斯归来的时候，只见偌大的流仙亭里，一只灰毛鸭子展着翅膀飞的真起劲，弄得满地鸭毛，流仙亭里一片狼藉，桌椅倒在一旁，如难一头发乱糟糟的，插着几根鸭毛，正双手插腰，怒瞪着罪魁祸首。

　　寒鸭本就是如难变出来的野物畜牲，哪懂得看脸色，直扑腾的流仙亭灰尘满飞，好不热闹。

　　如斯定睛一看，怎么瞧怎么觉得那鸭子眼熟。

　　“哎呦，这是怎么了？”，东二巷里出来个满头乌发，褶子满脸的老太太，只见她身量不高，佝偻着身子，许是跑的急，平日里拄的拐棍都没用，瞧了瞧流仙亭里的情形，顿时目光如炬扫向如难。

　　如难面上有一丝僵硬，刚还趾高气昂的样子，立刻软了下来，换了一副笑脸，插在腰间的手也放了下来，“寒鸭……不听话，我……我这就捉了她”，张牙舞爪地朝寒鸭扑了过去，寒鸭嘎嘎叫着躲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婆婆抚抚额角，见闹的不像样子，挥了挥手。

　　寒鸭“嘎……”的一声长叫，从空中飞落下来，安安静静地卧在地上，倒是如难不及收住扑势，摔了个狗啃泥。

　　引得如斯忍俊不止，轻笑几声，婆婆这才注意到如斯，问道:“不是让你们歇着嘛，所来何事？”

　　如斯恭敬地行礼，将阴君的吩咐说了，婆婆点点头，问道:“可需要多去几人？”

　　“不需要，不过些许小事，几日就可回来”

　　那头如难听说如斯又要出去，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晃着婆婆的胳膊，“婆婆，如斯姐姐一人去办这事，难免没个照应，不如我陪她去”，眼角一撇一撇的，示意如斯帮她说话。

　　不想婆婆拧了她的耳朵说道:“先别说出去的事，先说说那只鸭子是怎么回事？”

　　如难心中暗道不好，讪讪地松了婆婆的胳膊，喃喃道:“那是寒鸭，是我新得的宠物”

　　“你不曾去人间，何来的这蠢物？”，目光悠悠地看向如难。

　　如难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胡言，直言道:“是我见如斯姐姐画了只似鸭似鸳鸯的东西，觉得好玩，召唤灵鸟啄了……出来”

　　如斯一愣，再瞧那只鸭子，可不是自个画的那只，对上婆婆炯炯的目光，说道:“鸭……子，鸭子，我闲来无事画的，不……是，不是有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嘛，也……是，也是为了应景”

　　婆婆不言，只是半笑半不笑地瞧着如斯，“原来是为了应景啊，我还以为你动了春心了呢”

　　如斯老脸一红，“哪……哪里的话，婆婆也知道我是最老实不过的”

　　婆婆又看了如斯一眼，叹了口气，朝着如难问道:“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如难不敢多言，灰溜溜地抱着寒鸭去了。

　　如斯就此告辞，婆婆搬起椅子坐上，眼直直地望向远方，目露深思，有些事避是避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