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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今朝不做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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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用这样掺和着毒液的媚笑,看着萧时复,用呵气般的声息说:“王爷该知晓我此行的目的,我若让王爷如愿,王爷,可愿让我如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萧时复,你可愿做那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可萧时复却依旧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他开口:“花朝,别这般笑。”
他说:“我心疼。”
今朝:“……”
她不需要一只雀来可怜自己。
只是,忽地,她就不想笑了。
今朝收了笑,别过脸去,声音冰冷:“男女七岁不同席,王爷是觉得今朝是个死士,所以,清白什么的就可肆意无视了吗?”
三个字,轻声,但却坚定,飘入今朝的耳内:“我负责。”
今朝心头一跳,被窝下的手,握紧被褥。
她冷声开口:“王爷,今朝不做妾。”
“不是妾。”
今朝转回头,他的眼眸一下子就撞入她的眼里。
他的眼,幽深漆黑,映着跳跃的烛火,藏着让人害怕的东西。
他就用那样的眼眸看着她,开口,一字一顿的说:“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此生,只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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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士杀人有诸多手段,有以刀剑杀人,有以谋杀人,亦有以色杀人。
惜思是死士中的色媚魁首,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段,都是人间极品,死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数不胜数。
两年前,惜思被主子派出去杀萧时复。
结果失败而归,进了惩戒堂,因为惩戒丢了半条命。
她去看她的时候,惜思吐苦水,说她如何费尽心思让人将她献给了萧时复,说那日她装扮得多漂亮,眼眸脉脉,情思万种,黑纱半透未透,极尽魅惑,可萧时复进了房门,看见那般妖娆的她,竟是眼皮都未抬一下,就让人将她带走。
惜思:“带我走的侍卫,四个人中有三个当场就流了鼻血,可他竟然……简直不是个男人!”
今朝并不怀疑惜思的话,毕竟惜思的娇媚,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举手、一抬眸,皆万种风情,就算是寻常打扮,就算今朝是个女子,都会心动三分,何况是男子,是她有心打扮、诱惑。
惜思斩钉截铁的下定论:“他要不喜欢男人,要不就是不行。”
一旁的忘语说:“许,他心中有人,情比金坚呢?”
惜思坚决不信:“但凡喜欢女子的男子,就没有我诱惑不了的。”
她摆事实举证:“若他真心中有人,娶了就是,他堂堂王爷,天下间哪个女子娶不得?”
“可你看他,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早该娇妻美妾一大堆了,却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不正常。”
“他一定不行!”
“一定不行!”
许是因为这个话题着实有趣,忘语也坐下来跟她一起分析,究竟这萧时复是行还是不行?喜欢的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越分析越觉得不解。
对于皇家人而言,所谓的情爱,远远比不过利益结合。
而联姻,是最快速度让一个家族臣服的手段,是最最划算的买卖。
比如主子,他的妻,就是当朝权相的嫡女秦语柔。
萧时复为人嚣张高调、有功必扬,一点功勋就恨不得举天下皆知。
玄部的案卷上写着一事,数年前,萧时复办一案,涉案人员中刚好有一画手,在那画手的家中,搜出了皇家的几个皇子的画。
那时,几个皇子都尚未成亲,民间百姓对皇家这几个正当青春之年的皇子极为有兴趣,偷偷私绘了他们几人的画像贩卖
可,皇子画像容貌岂能容百姓把玩?
照理,该是重罚。
萧时复倒好,对比着那画中人,告诉那画手,哪儿不好,哪里不像,还道:“有画无字,终究还是欠缺了些。”
那画手也是个机灵的,在牢中就又作画、又写字的出了一个个绘图话本。
后来这些个话本在民间流传开来。
世人也通过话本知晓了,南梁王萧时复凤表龙姿,十分俊美,更难得的是,有经世之才、赫赫之功。
于是,他成了诸多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南梁王府也因着话本上详细的介绍,而成为了历国人众所周知之地,日日都会收到那胆大的闺阁女子的绣帕。
你说,这般无所不用其极、贪图名声之人,又怎么会虚置可拉拢朝臣的正妻之位?
要知,他与主子本是旗鼓相当,主子娶了权相之女之后,一度风头盖过了他。
而他却依旧没有成婚的苗头,之后花了半年多的时光,连办了几件漂亮事,才好不容易将风头给掰回来。
可就算如此 ,他不成亲之事也一直为朝臣所诟病。
更怪的是,皇上怎会不给一个二十多岁的王爷赐婚,延绵皇家子嗣?
分析来分析去,觉得最有可能还是——惜思所说的不行。
因着不行,若娶了权势之女,权势之女受不了日日春宵虚度,定会回家告状,到时结的就不是亲,而是仇了。
皇上之所以不给一个二十多岁的王爷赐婚,想来也是知晓萧时复的这一隐疾,因此为难,赐个高门贵族之女,怕伤了君臣和气,若是赐个不用理会对方开不开心、高不高兴的低门闺秀,又觉得配不上王爷的身份,于是乎,左右为难,便也就,拖到了如今。
得出这个十分有逻辑又靠谱的结论后,惜思叹:“我败得可真冤啊。”
叹完冤之后又叹:“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上好的皮囊啊。”
忘语和今朝却是齐齐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萧时复真的不行,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夺得皇位?毕竟这皇位,皇上定是想自己子孙千秋万代能传承下去,自然不可能传给一个注定了断子绝孙之人。
萧时复当知晓若让皇上知晓了他的不行,那么他的功勋天下人知道得再多又有何用?
所以,若萧时复真的贪权,垂涎皇位,哪怕自己真的不行,也定会隐瞒全天下、隐瞒皇上。
以他的能耐,这不是件难事。
可——如果不是因为不行,皇上又怎么会不给一个二十多岁的高龄王爷赐婚?
两人眼神对视了无数次,都得不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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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没想到,那个被他们怀疑,是因着不行而不娶正妻的男子,有朝一日,会对她说:“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此生,只你一人。”
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娶她一死士?还此生,只娶她一人?
惜思说:“世间男子啊,若有所图时,那嘴必定甜得跟抹了蜜一般,若是在床榻上啊,就更甚了,就算你要他的命他也会说给,可下了床就…… ”
惜思嘻嘻嘻的笑了起来。
所以,萧时复也是一个会随意许诺、许完后就将那诺当屁一般随意放了的男子吗?
不然,怎会这般荒诞的谎话,都能如此信口捏来?
今朝冷笑了起来:“王爷是觉得你若愿娶,旁人就必会感激涕零的嫁了吗?”
“可惜,今朝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落到王爷的手中,是杀是剐,任由处置。嫁娶?免了!若王爷赏恩,肯让今朝清清白白的死去,今朝,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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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萧时复就搬出了她的房。
搬去了隔壁,只有一墙之隔,据说是个奴仆房,因着常年无人居住,里面连正经的寝具都没有,还弥漫着浑浊的尘土气息。
叶旌为此念叨了两句。
病床上的萧时复淡淡抬眸,幽深漆黑的眸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叶旌猛地住了嘴,消了音。
乖乖的站到了一边,完全没有当初要停她米汤的嚣张模样。
听说,因为停了她米汤,为了让萧时复消气,他负荆请罪,如今后背都是细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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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复搬走前,他的眸凝视着她,说了一句话:“花朝,我曾跟你说过,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做,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今朝笑了笑。
将那话当做了过耳风。
萧时复走后,她躺在房间里,这里,终于如她过去十年过的日子一般,安静、孤独。
这样,挺好!
今朝蜷缩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浑浑噩噩更甚之前,好像力气全都用完了一般。
偶有清醒的时间,她会透过窗和半开的房门,看着那院子,尽可能的搜集自己能搜集的所有资料。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么他依旧是她的雀,她还会对他下手。
要下手,自然是得知己知彼,方才可百战百胜。
只是可惜,院子里只有三俩个丫鬟和婆子,不知是因为萧时复在房内养伤的缘由,还是有人吩咐了什么,那些个丫鬟婆子安静得很,连闲谈都甚少。
倒是隔壁,常常有被人刻意压低了的咳嗽声隐隐传来。
有时一咳就是大半夜。
虽然隔着一墙,虽然那咳声被可以压低了,但这对于五感敏锐的死士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那咳声常常扰得她入不了眠。
扰得她入不了眠的除了咳嗽,还有说话声。
院子里三不五时的会来几个人,找萧时复商谈事情。
从那些话里,她知道,这段时间里,主子锋芒毕露,屡屡对萧时复的党派下手,连拔了他好几个同党。
面对主子的哆哆紧逼,萧时复却平静得很,只是嗯一句以表自己知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行事一点都不似案卷上写的那般张狂、狠辣,似乎自己的人被一一连根拔起,是一件十分无谓之事。
不知,这般的行事,是因为身子亏损得太重,连思索都为难,连说话都无力,还是,因为那对他而言,真的是一件无谓之事。
还有——
墙的隔音功效有限,萧时复应该心中清楚。
他的这般不避讳,是确定她离不开这个院子,还是确定,她会为了他三缄其口?
今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一事,只要主子未放下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的执念,萧时复,就是她的雀。
萧时复身边的叶旌常时不时的想要劝说萧时复,希翼他能对她怀几分戒备之心,未果之后,又动起了其他的心思。
“你体内的毒我试了所有解法,还是少一味药,时哥儿,这毒是他们的人下的,她必然知道解药,她若真是花朝,对你若还真有情——”
话语又截然停止,但只停了几个呼吸,就听见了叶旌着急的声音:“时哥儿,若不解,你最多只半月的命。”
“叶旌!”
是萧时复凌厉的声音。
叶旌没了声音,良久,方才传来十分不甘的声音:“知道了。”
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长久的寂静之后是萧时复的声音:“李沉舟!”
一直没有寂静无声、宛若无人的李沉舟,开口:“在。”
“动用所有暗子,不惜一切代价,找夕颜,记住,不可伤她、害她,她若有危险,以命护之。”
原本紧闭双目的花朝,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萧时复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以为主子是拿夕儿要挟了自己。
可他错了!
主子从不曾拿任何人要挟过她!
夕儿如今也活得甚好,不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可若他找到了她……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那样好的夕儿拖入泥潭。
谁都不行!
今朝转过脸,看着墙的方向,眼里只有冷意。
她会在夕儿被找到之前,杀了萧时复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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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但要杀萧时复,依旧不容易。
房间被整理得很干净,她没能找到任何能自残、或者伤人的东西。
梳妆台上连簪子和金子做的首饰都没有,有的只是软趴趴的绒布珠花。
也不知究竟在防她杀人,还是在防她自杀。
当然,这并不是杀萧时复困难的缘由,因为就算如此,她也能找到起码十几种杀人的方法。
系着纱帐的绳子,只要用力到位,可以勒死几百斤的壮汉。
桌上琉璃做成的茶杯,碎地之后是尖锐的利器。
案上的纸张加点茶水,可以让人窒息。
……
甚至,连树上掉落的树叶,都可以割破目标的喉咙。
只是,所有杀人的方法,都必须有个前提。
那就是——她的身体无恙。
虽然她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好,慢慢的能起身,在床上稍坐,能下床。
但,萧时复给她下了软骨散。
如今的她手脚绵软,连砸杯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无力的她又如何杀人?还是杀功夫远高于她的萧时复?
所以,就算她心中有千般计谋,都无从实施。
日子一天天过去,今朝的身子越来越好,心中也越来越焦虑。
这么久过去了,她一直没回去,夕儿该担心她了。
萧时复常常过来看她,有时是她睡着的时候,有时是她醒着。
若是她睡着,他就会一直看一直看,有一次她装睡了半个多时辰,他就静静的看了她半个时辰,也不知在看什么,能看那样的久。
若她醒着,他有时会跟她聊,聊十年前她喜欢的话题,有时,就是静静的坐着。
若是一起吃饭,他会给她夹菜,跟她轻柔说:“你身子不适,不可多食辣,多食甜,糖醋排骨、酸菜鱼这些菜尝一口即可,这燕窝粥虽然清淡,但是对身体好,还是多吃几口的好。”
她端起了燕窝粥,快速的将那粥吃得干干净净。
那糖醋排骨和酸菜鱼,却是一筷都不曾动过。
做死士那些年里,吃饭只是为了维持体力,除此之外,别无它用,所以,死士营所有的人吃饭都很快,因为要节约出时间训练,让自己不用在下一个任务中死去,从没人有多余的心思思考什么口腹之欲。
可就算她一动都不动那些菜,第二日、第三日,那些她儿时喜欢的菜还是会上来……
萧时复的身体看起来没有她好得快,脸色苍白没有半分的血色。
今朝知道缘由,是他体内的毒素在作怪。
叶旌当初说的半个月,如今只剩下了四五天时间了。
叶旌愁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每日端给萧时复的药又多又苦又难闻。
今朝闻着那药,脑海中,浮现出汤药中的药材。
叶旌说得对,她知道解药是什么,她也知道,他的汤药中缺的是哪一味。
可萧时复却从来没问过她,不知是不是因为不相信她,不敢将性命寄托在她的身上。
第十三日。
夜。
月圆。
庭院里,淡紫的迷迭香开得繁盛,月光倾泄在淡蓝花瓣、葳蕤枝叶上,迷离得像一幅画。
今朝躺在庭院的躺椅上,闻着那淡淡传来的花香,低着眸,思索着杀萧时复的第八十九个计划的可行性。
微风轻拂,白袍掠地。
她抬眸。
脸色苍白的萧时复站在星空下,看着她。
她没理,重新低下了眸。
他在她的身侧坐下,就坐在走廊上,长袍委地,随意得像乡间的农夫一般。
他开口说:“明日起,我要出远门一趟,许要去很久。你放心,我虽走了,但是护卫都还在,他们会带你去新的地方,那地方很安全,你主……一般人不知道,也进不去;在那里进出的人都是我亲手挑的,签的是死契,以后,他们只会听从你一人,只是,暂时还不能全部听你的;等你身体好了,等我的……等我把夕儿找回来,你自由了,不再做死士了,到时你可以去任何的地方,做任何事,他们都会听从的。”
许是身体有点吃不消,他开始慢慢的靠在了走廊的木栏上,继续说:“若你想回以前的家,也是可以的,我已经将以前的家卖了回来,里面的东西都恢复回了原样,你与夕儿回去生活,想来定不会不习惯……”
今朝侧过头,淡漠的看着萧时复,开口打断:“你这是在安排后事?”
我要出远门一趟,多熟悉的字眼啊,当初,她觉得自己无法生还就是这样跟夕儿说的,如今,有个中毒将死之人也这般的跟她说,人生循环如此,真是有趣。
“还是说——”今朝嘴角勾了勾,问,“你想用苦肉计,从我嘴中套出解药是什么?”
这世间的人啊,为了活着,什么事不能做?
谁又能说清楚道明白,他是不是在施苦肉计,让她心软?
萧时复靠在木栏上,看着她,笑,眼里是悲伤:“花朝,我不要解药。我只想要……”
今朝看着萧时复,等着想要后面的话。
现在的她已懒得对他叫她是今朝还是花朝进行纠正。
只是等了等,也没等来他后面的话。
索性,就不再等了。
“解药,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今朝笑,“就算我给了你,你敢喝吗?”
月光幽幽照在她的脸上,她笑得肆意张扬:“你该知,我是死士,来此的目的就是杀你,我告诉你的解药,你敢喝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今朝不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