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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封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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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复,为何对我们下药?”
她曾以为,下药的人不是萧时复,可如今,萧时复如此清明的来到她的床边,显然,在菜中下迷药的人,是他。
萧时复看着目光清明的今朝,没有诧异,没有抵抗,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想带你和夕儿,离开晋城。”
晋城封城,会成为怎样的一个地狱,谁都不知道,他不能让花朝和夕儿呆在这样的晋城。
可花朝,她的脾气他已然领教过,她说留,他就带不走,所以他不得已出了这一计。
只要将她们带出晋城,夕儿手无缚鸡之力,就回不了晋城,夕儿不回去,花朝也不会回去。
只是没想到,花朝的舌头这般的叼,他明明已经用了无色无味的迷药,连夕儿这个大夫都欺瞒了过去,可她,竟然发现了。
匕首轻轻放下。
今朝轻笑:“若是在我刚来晋城时,你这般做,我会感激你,你用这般的方法将夕儿带出城,她只会恨你,不会恨我。”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留下来从不是为了这一城人,只要晋城不因为她做错的事而乱,那么这一城人的生死就与她无关!
她不会为了这一城人而留下,她也不想自己拿一生换来的夕儿,为了这一城人留下。
可是——
“可现在——我却想成全她。”
“这疫病有多危险,她该比你我都清楚、明了,可她选择留下。”
“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心甘情愿。我为萧惊落卖命,不计生死,是我心甘情愿;夕儿留在此处,救治季延,救治百姓,是她心甘情愿。她若走,季延若死,她定是一生愧疚,此生难安。我又怎能因为贪生,而要她赔上一生的愧疚?”
正是因为她对萧惊落不计生死的心甘情愿,所以,她才会明白夕儿不计生死也想要留在此地的心甘情愿。所以,才会轻而易举的被夕儿的那几句话,就打动,就应承她留在这里。
萧时复开口:“若她染了病呢,你当如何?若她因此病死了,你当如何?”
花朝用一身的伤痕,将夕儿护得这般纯洁美好,如何舍得她因此殒命?
今朝早想过此事:“我陪她,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这样,九泉之下,才对得起,她对爹娘许下的会一辈子照顾夕儿的承诺。
“那你想过我没有?”萧时复抓住了今朝的手,他的额头青筋暴跳,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你想过我没有?你们若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我才刚刚找到你们!”
他用了十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才过了几日啊,就让他将她们扔在火坑里?
今朝看着萧时复,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萧时复,你我十年未见,许在你的心目中,我们十年都不曾缺席,可在我和夕儿的生命里,你已经消失了十年。萧时复,你消失了十年!所以,我也好,夕儿也好,都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要顾,你,我们顾不上了。”
所以,在夕儿与他之间,她选择夕儿。
在主子与他之间,她选择主子。
而夕儿也定是如此,在时哥哥和季延、罗意之间,夕儿定然选择的是季延、罗意,而不是他,萧时复。
今朝的话音落地,房内顿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屋外的风都安静了下来。
萧时复死死的盯着今朝,眼眸慢慢的发了红。
他的耳内只有今朝的那几句话:“你已经消失了十年,”“我也好,夕儿也好,都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要顾,你,我们顾不上了。”
这几句话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回绕,听一次,就如同一把锐利淬毒的尖刀狠狠的朝着心口扎去,扎进去,然后,在里面狠狠的搅拌着。
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知道,今朝说的是实话,他知道,他跟她之间隔了十年。
那该死的十年。
在那该死的十年里,她们早就已经走远了,他早就成了她们随手可以抛弃的东西了。
只有他,他还牢牢的,活在十年前。
这是这十年来他一直在害怕的事情。
现在,赤裸裸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现在的他,跟过去十年里那无数个不眠之夜一样,心口的那处,被悔恨之蛇噬咬着、疼痛着,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无法自救。
为什么,为什么他当初不早一点回来,只要早一天,只要早一天。
萧时复脸色铁青,浑身无力,松了手。
十年,他缺席了她们的生活十年,不管他怎么追悔,不管他使劲什么手段,他都追不回缺席的那十年。
他无力的跌坐在了凳子上,良久,方才有些许的力气,方才认命的开口:“好吧,你们要留,就留吧。你们留,我也留。”
他已经有了追悔莫及的十年,不会让自己再遗憾了。
大不了,就是一起生,一起 ——死!
不过是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他连孤零零的十年都过来了,还怕什么?
今朝却摇头:“你不能留在晋城里。”
那夜,她坐在县衙的屋顶,听到里面的谈话。
封城后,萧时复会在城外,因为他是南梁王,只有他,才能阻止有心人灭城,只有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来城里所需的各项物资。
所以,萧时复,必须在城外。
萧时复怒:“你们都留在城里,凭什么我不可以?”
知道十年的悔恨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知道夜夜不能入眠,时时被悔恨之蚁在心头噬咬是什么感觉吗?
那么难熬的日子熬过来,就是靠着以后能跟她在一起的念想过来的,现在,他怎么可能再次放开她的手,独自离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险地?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若他连黄泉路都追不到的话,让他怎么熬?所以,他怎么可能放手自己一个人走?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因为你是南梁王,晋城都是你的子民,你有权利护着大家。”
“我可以不做南梁王!”
若不是要找她,他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接受他那个父皇?
“可你已经做了。萧时复,你已经做了。难道你想像当初抛下我和夕儿一样,抛下这整座城吗?”
“我没有抛下你们。我只是——”萧时复双眼红了。
她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他那三天有多努力想回来?
“我只是来不及回来……”
她不知他晚回了一天有多悔?
今朝想别过眼,不去看萧时复那微红的眼。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不来回的,十年前的那三天,闲话家常的时候,他曾跟她和夕儿说过。
当年,他出了破庙,就到处去找活,可是因年纪小、无人担保,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后来因着大雨,码头上没人运货,才被招去搬货。
可没想到那木箱里的货,竟是小孩。
他本不想理那小孩,可那小孩的眼睛,像极了她,他心生不忍,想救那小孩出去,却被人发现住,狠狠的打了一顿,还被关了起来。他砸了四天的门,砸得双手都是鲜血,还是砸不开,直到他爹、当今圣上派来的人找到了那处,将他救出来,可那时,她们已经离开了。
之后就是十年的不忘,十年的找寻。
所以,他并没有抛下她。
是她说错了话,明明知道他心里最在意的是当初抛下她俩,晚回一天,如今还将这话说出。
可她也知道,她是真的心急了,夕儿留在这里她拦不住,夕儿有自己的生死不计,对夕儿来说,季延很重要,超过生死,可萧时复……
他的生死不计是自己,可自己不能背叛主子,不能跟他在一起,此生已是无缘,又怎能让他为她生死不计?
她不在乎一城人的生死,可她不能不在乎他的生死。
她的,时哥哥,的生死。
他那么好,得活着,痛痛快快的活在这个世上。
而且——
他看着冷漠、不近人群,可实则,有一颗温暖的心,不然,不会为了这一城人的性命,而选择离开修罗殿。
他本是跟她说,死都不会离开的。
所以,她知晓,他心中有这一城的百姓。
她怎么会让他心怀愧疚的跟她一起,置身于险地呢?
今朝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眼神冷静,抛出了一句话:“那,就跟没放弃我和夕儿一样,不要放弃这个城,可以吗,萧时复?”
萧时复没有回答。
房间里静逸一片,只有月光,柔柔的铺陈在地面上。
今朝开口,放柔了声音:“萧时复,城里上万的人,能活几个,靠的是城里的大夫,也靠你;只有你在外面,能保证这个城的粮食和草药充裕,只有你在外面,才能保证不会有人灭城。”
自古,疫情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上位者常常会选择——灭城。
她不想,她和夕儿没有死在疫情里,却死在上位者的手中。
“我和夕儿,能不能活着走出晋城,靠你了!”
所以,你就在城外护着这个城就好。
如此,就好。
萧时复沉默的看着她,沉默的起身,沉默的靠近了她,伸手抱住了她。
今朝没有挣扎。
萧时复将头埋入了她的发间。
她就在他的怀里。
十年相思,十年追悔,十年魂牵梦萦,好不容易,他找到了她,认了她,巴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的黏在一起。
他怎么舍得放手?
可她说,她和夕儿能不能活,就靠他了。
他和她都知道,他在城外,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晋城的子民,她的请求……
萧时复闭眼,在花朝的耳边轻声的开口:“花朝,你我每五日,在城头相会一次,你若同意,我便走。”
今朝点头:“好。”
“你要好好的,不要染上疫病,不然,我不会管什么南梁王,不会管什么上万百姓,我会进城,与你一起生,一起死。”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竟多了几丝的疯狂。
今朝:“……”
她真的不知道,过去的十年,萧时复是怎么过来的。
十年了,再深厚的感情,也该被磨灭了,可他,为何却深到好似刻入了骨髓中。
今朝鼻尖一酸,点头,声音暗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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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时。
萧时复出城,于百米外扎营隔离,两百米外,大军围城。
围城的营帐里,一夜灯火未眠,萧时复坐在案桌旁,看着那灯火,看了一夜。
竹间医馆,今朝静静的站着,垂眸看着萧时复方才站过的地方。
那里,有着轻轻的微陷。
那里,原本是平整无缺的。
今日的话,她终究是伤了他。
她不想伤她。
可她,却注定了,会伤他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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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晋城城门未开,晋城内,大乱!
史记记载,历史328年,冬,晋城疫病,封城,数月。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