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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廿一来传信儿的时候,晏少昰刚刚睡下。他思虑重,入睡是极艰难的事,被吵醒后,语气明显不快。

      “什么事?”

      廿一避开脚边跪了一地的恭仆,停在外室,躬身禀报。

      “探子来报,唐府那位二姑娘戌时三刻出了门,上了一辆不知来路的马车,往东面圃田泽去了。”

      晏少昰眉心汇拢:“圃田泽?”

      圃田泽名为河,实则是随山势凿出来的一条引水渠,后来因祖皇帝于东边筹建兴庆宫,地方不够,就把东面城墙拆了,向外移了三百丈。

      这条水渠便不做引水用了,河道改得蜿蜒曲折,改成了一处景致,渐渐地聚起了一群附庸风雅的文人。几十年过去,成了个烟花之地,风流薮泽,青楼一座挨着一座。

      她去那儿做什么?

      廿一沉声又禀了一事:“今晚,倭国使臣在泽边的春江花月楼设宴作乐。往常他们都是点了歌舞姬,带去别馆里陪酒作乐的,夜里从不出藩院。今夜却反常地去了春江花月楼,又恰逢倭人天皇的回文刚到……这个时机实在太巧,奴才心觉有异,不敢耽搁,才来回禀殿下。”

      晏少昰飞快思量。

      倭国,自先祖的马蹄踏破大和以后,一直是盛朝的藩属国。百年来,朝贡一直足量交着,可最近几年,态度却渐渐古怪起来,父皇每每将国牒交给倭人使臣带回,却总是隔年才能收到他们天皇的回文。

      这两年,又开始参酌盛朝体制,谋求变法,组练水兵。想来,是生了异心了。

      倭国离得近,来得最早,自四月入京入住松庭别馆后,一直在京城各处窥探,入夜后却从不出门,一言一行都在影卫的眼皮子底下。

      今夜却反常地出来聚会了,这是探到了什么?

      他想起影卫从唐府拓来的那张写满了布防的舆图,晏少昰飞快披衣起身:“点三十影卫,盯好楼里楼外,没我下令切勿妄动。”

      “奴才领命!”

      前院清点好人数,一片黑影腾空跃起,奔入了东边夜色中。

      -

      马车行出街门后,行人渐渐少下来。

      往常到了这会儿,该是入夜闭坊的时辰了。今年赶上太后寿辰,京城各坊内都紧忙在夜里排演烟花爆竹升天,时不时就有某个方向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行过宣阳坊时,暗巷里又有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跟上来,隔着五步远缀在他们后边。

      唐荼荼掀起车帘,往后瞧了瞧,看马车规制一样,知道是自己人。她又盯着前头这车夫的侧脸细瞧。

      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赤膊穿着一件短衫,很是精干。

      车夫的机灵劲不是假的,听到掀帘声,头也没回,便笑着自报家门:“奴才刘德,姑娘唤我刘大即可。因为会点功夫,也会算几个账,平日得小姐几分青眼,这回奉小姐命,来替姑娘办事。后头的是我二弟刘才,功夫比我好些,姑娘尽管使唤。”

      话声轻,刚够她们听着。

      唐荼荼客气了一下:“劳烦您大半夜的跑一趟。”

      “怎敢说麻烦。”刘大笑道:“得了姑娘的口信儿,小姐就催着我来了。她说自己在京城熟人太多,不便出面,叫姑娘自己想法子。”

      唐荼荼弯起眼睛:“替我谢谢娘。”

      刘大接着说:“大少爷负伤回府后,府里的人便跟上了岳家少爷,跟了一夜了。这会儿,岳家少爷还在撷芳楼里逍遥。”

      ——撷芳楼。

      唐荼荼咀嚼着这个名字。

      一群下流胚,倒是把妓院的名字起得雅。

      唐府离圃田泽不算远,马车行过东市,再过一道浮桥便到了。不同于城中的冷清,这地方一到夜里,才热闹起来。

      河道里全是花船,船上的莺歌燕语隔着半条河都能听到,各家的丝竹歌乐声你一句我一句,倒也相得益彰。再远处的青楼富丽堂皇,也不知怎么能做出那么多色儿的灯火,似蒙了一条条彩色的纱。

      车道是条缓坡,路不宽,马车最多只能并行,两旁有妓子拦车招手,笑声甜腻又张扬,一双双藕臂全|裸在外头,挥两下,一阵幽香就往人鼻子里钻。

      福丫缩着脖子看都不敢看,唐荼荼却看得仔细,三面车帘都高高挑起,看了这边看那边。

      刘大瞧着有趣,成心给二姑娘解释:“这边的妓馆分南中北曲。南曲里都是奴妓,幼年失怙的女孩儿们,被人牙子贩到鸨母那里,调|教大了出来接客。除非有人给赎身销奴籍,不然一辈子跑不了。”

      “中曲里边多是白身,歌舞妓、乐妓、饮妓,都在里边,靠劝吃劝赌劝买酒赚钱。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想着赚够钱就回家,赚着赚着,就回不了家了。因为客人都有些身份,里头没行事太荒唐的,多数也能凑合得个善果。”

      “这中曲,也是穷酸书生最爱流连的地儿,写几首酸诗,傍着窑姐,读书考功名的也不少。”

      “北曲离着兴庆宫和官家近,里边是名妓与官妓,地地道道的销金窟,豪掷千金也使得,人间能享受到的,全在里头。听说里头的名妓派头比官家小姐大,奴才没能见识过。”

      唐荼荼多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一番话说得犀利,真不像是个奴才。这个刘大,回头得好好问问娘。

      “岳无忌在哪?”唐荼荼问。

      刘大将马车停在路旁,折鞭一指面前的那座楼,“这便是了。”

      抹了金粉的“撷芳楼”三个字,在夜色中闪烁着金晃晃的光。

      圃田泽,顺着东北的临都山而下,东北两面紧邻着绵延山势,并无好风光。西南两面却是一马平川,视野开阔,站在上游高处,坊市人家、清荷画舫皆在望。

      青楼不能和官家一样坐北朝南,是坐东朝西的,撷芳楼风光最好的这左半边,也就是富家子玩乐的地方了。

      一二楼都是小房,三楼以上才是好地方,正是盛夏,楼上的槅扇支窗全开着,窗内一片青幔粉纱在夜风中招展,楼里灯火明璨,光是看着就美极了。

      刘大一路上话没停过,到了地方却不吱声了,和他那弟弟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二姑娘打算如何做。

      楼内与河堤被一道墙隔着,墙不高,比唐荼荼只高一个脑袋。

      唐荼荼扎了半个马步,蹲下身,与福丫说:“踩我上去。”

      “姑娘使不得!”刘大忙拦下她,“奴才来,奴才来!”

      他连忙弯腰在墙边蹲下,背又宽又厚实,当个踏脚石够用了。

      福丫被赶鸭子上架,踩着刘大的肩,颤巍巍地爬上了墙头,慌张地叫:“小姐,好高啊……”

      她哆哆嗦嗦回头看,却见小姐扶都不用人扶,就地一跳,双手抓住墙沿,连蹬几脚就攀上来了。可惜臂力差了些,刘大连忙在她脚下一托,唐荼荼借力也上了墙头。

      “你别怕,坐不稳就往后摔,往前摔没人能接着你。”

      墙沿还没一乍宽,福丫心肝一齐齐地颤,这下真的想往后仰摔了。唐荼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给了她几分底气。

      等福丫脉搏跳得没那么快了,唐荼荼才开始给她讲:“等岳无忌出来了,你把他勾引过来。”

      福丫傻了:“怎么勾引?奴婢不会呀。”

      “……你不会?”

      福丫差点哭出来:“奴婢学勾引人干什么啊!那都是坏姑娘才学的!奴婢……奴婢……”

      她抽抽噎噎,眼看着就要哭了,唐荼荼忙安抚道:“不着紧,你带着帷帽的,谁也认不出来,岳无忌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你一个影儿。”

      福丫拉拉身上的轻纱,依旧抽抽噎噎:“那勾引、也该、该是小姐来,这是、小姐的衣裳。”

      “我不行。”唐荼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段,发愁道:“岳家少爷,不大可能喜欢胖子啊。”

      安抚了好一会儿,总算把福丫说通了,唐荼荼手把手教她:“你把衣领往下拽拽,等她出来了,你就喊一声‘公子救救我’,把他诱过来。”

      “公子……救救我……?”福丫照猫画虎。

      唐荼荼看着她。

      底下的刘大刘二也仰头看着她。

      尽管福丫声儿都是抖的,可她一张口,活脱脱一个粗声粗气的壮妇。

      刘大苦笑着给出评价:“这声音不行啊。”

      刘二:“好生硬朗。”

      刘大:“听着太粗,没法把岳家少爷勾引过来吧。”

      刘二:“除非岳家少爷就喜欢嗓子粗的。”

      唐荼荼愁白了头,在家时只想着怎么好看了,忘了福丫声音粗了。

      正当此时,撷芳楼三楼有人走近栏杆,探出身,朝着这头做了个手势。刘大看见了,催促道:“姑娘,岳家少爷要出恭了。”

      唐荼荼忙往墙下跳,交待福丫:“你就坐在墙头上,不用说话,也不用动,我说。”

      福丫哭哭啼啼,一个人被晾在墙头上,前后都动不得,两条腿吊在墙沿上,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了。

      这两天,岳无忌过得美滋滋。

      他从学台拟题先生的孙儿那儿买得了试题,高中解元的美梦都连着做了两日,心里有事藏不住,便跟关系最亲近的堂哥偷悄悄说了这事儿。可堂哥也有“最亲近”的堂表兄弟,如此一传二,二传四,知情的一下子成了六个人。

      岳无忌人傻,心眼还是有点的,没直接把题给他们,叫他们这个请自己吃顿饭,那个替他写功课,那个拿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来换,收了一堆的好处。

      他那堂哥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十七了,没什么好玩意给他,说要带他体验“人间极乐”,就带他来了撷芳楼。

      到底是一块长大的,他那堂哥好赖有点数,知道男儿小小年纪就破戒会坏了根骨,没敢带他狎妓,只带着听听小曲,喝喝花酒,几个堂表兄弟一块摊份子,嘻嘻哈哈热闹一夜。

      ——香喷喷的花酒真是好喝,美人小手也好好摸。

      岳无忌有心要在堂哥面前给自己长长脸,题纸没直接给他看,打算找个学问好的同窗答了,再连题带答案一块儿给堂哥。今日因为一个唐厚孜,闹出了这档子事,岳无忌心里有点打鼓,还没敢跟堂哥说。

      他出来解完手,在夜风中兜了半个圈,吹得满头酒意散去,听到了一声猫叫似的“救命”。

      岳无忌一愣,竖起耳朵再听,又听着了几声“救命”,声音很小,听着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哎,听着了!你怎么啦!在哪儿呢?”岳无忌忙循着声音去找。

      他转过那棵合欢树,看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姑娘面朝外坐在墙头,正回身拿着手绢向他招手,戴着顶好看的帷帽,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真真是亮如星子。

      两点眉尖似颦非颦,一把小嗓儿似泣似诉,轻柔绵绵。

      “哥哥?哥哥帮帮我,为看月亮爬得高,下不来了。”

      墙头的姑娘一身纱衣宽松,里头衣襟也随着转身的动作下滑,香肩半遮半露的,岳无忌看直了眼睛。

      “哎,你等着!”他心里涌起无限的侠气来,朝着墙根就冲过去了。

      东面有座流觞亭,站在亭上可以居高望远。

      晏少昰问:“撷芳楼和春花秋月楼之间,有暗道连通?”

      廿一:“……没。”

      晏少昰又问:“春花秋月楼里的倭人使臣有异动?”

      廿一:“……没,喝了一晚上花酒,烂醉如泥,一个人没少。”

      晏少昰沉沉呼出一口气。

      堂堂二皇子晏少昰,连着外廷一等侍卫长廿一,还有三十个影卫,蹲守在撷芳楼各个门厅节点、回廊要道,听着她们主仆俩演双簧。

      没等来倭人使臣的异动,没等来唐家和倭国勾结的罪证,只看了出荒唐滑稽的美人计。

      捱着蚊虫叮咬,忍着困。

      廿一小心瞧了瞧主子表情,也是冷沉沉一片。知道自己这回犯大错了,他无声无息地跪下请罪。

      晏少昰没看他。

      那头的唐荼荼还趴在墙头,在她那丫鬟身边,柔声细语地唤:“哥哥,你爬得慢一点,别摔着。”

      “好嘞!”

      那个岳家少爷使出吃奶的劲,爬过了围墙,落地还没站稳,就不出所料地,叫早早等着的健仆一手刀拍晕了。

      “……蠢货。”晏少昰低低骂了句。

      廿一没抬头看,以为骂的是自己,头垂得更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正!片!开!始!!
      南中北三曲参考了唐朝平康坊,古代最有名的红灯区之一。但因为考虑到地图设置,把南中北贵贱次序完全反了一下,妓子分类是我自己瞎设定的,这不重要。
      安利基友(微风纤妙)的预收《互穿后我们暴露了真实人设》,古言爆甜文,搜索文名就可以看到啦~下个月开!三年老基友,品质有保证~
      文案:黑心莲X伪君子
      继母阴毒,亲爹冷漠,得知继母试图给自己安排一门表面光鲜内里腌臜的婚事,楚令瑜冷笑一声,把目光放到了当朝太子身上。
      太子谢璋,稳坐东宫、龙章凤姿,且芝兰玉树性情温润,嫁给他不比嫁给继母介绍的草包强?
      
      年近弱冠,疼爱自己的祖母催促婚事,继后虎视眈眈想把族中侄女儿塞进东宫,谢璋厌恶至极,亲自挑选一位合心意的太子妃。
      楚氏女令瑜,氏族出身、瑰姿艳逸,待人接物进退有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有能力担当起太子妃这个身份和责任。
      有此贤妻,夫复何求!谢璋亲自向皇帝求了赐婚圣旨。
      
      然而,赐婚圣旨下来当晚,两人互穿进对方身体。
      楚令瑜被谢璋最重视的谋臣规劝:楚家势大,狼子野心,殿下切不能被楚女迷惑,应表面予以安抚,等待时机将楚家连根拔除。
      谢璋被楚家老太太召见听训:你虽嫁入东宫,仍是我楚家嫡女,应万事以楚氏为先,更要笼络太子早日诞下嫡子,稳固我楚氏一族的地位。
      楚令瑜&谢璋:哦豁,我未婚夫/妻对我可真是“情(太)、深(会)、义(装)、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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