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鬼以后》DOLLNI

28、无间之境

　　我倒没有在意过靳颜出生一类的事情，不问鬼如何出生乃是起码尊重，他愿意说，我还不一定愿意听。据我所知，没有谁死的明明白白还会成鬼，大都是冤假错案，活的一帆风顺的早就平静地喝过忘川水开始新的旅途了，唯有这些存着不甘和怨气的才会到鬼界来。

　　活着的时候就不比人家幸福安康，死了也一样。

　　因而谁要是和我说起自己的死是多么悲惨，我大概都不想理睬。本来死就是必经之路，大家都是死人，谁也不比谁优越，你在那里哭哭啼啼只会让我想起来自己死那一瞬不太美妙的痛苦。

　　“寒冬腊月，这儿还有青柳？莫不是迷雾林？”

　　“这是无间之境。”

　　“无间之境？”

　　“你应该感觉得出来，这里很奇怪。”靳颜指着一旁流水道，“水倒流，正值腊月却树木葱翠，小久，这并非真实的世界。”

　　“我听不大懂，你先前还说你在这儿出生的，怎么又不是真实的了。”

　　他顿了顿，却不答我，道“陷入无间之境，若非意识足够清醒，未必能走得出去。”

　　我慌了神，道“那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尚初旋把我们引过来的，我刚才出去一看，四面八方都是阵，其余几个均要受皮肉之苦，这个还好一点。”

　　“这个出不来了，留着皮囊还有什么用？”

　　“你现在很不清醒么？”

　　“我现在相当清醒啊。”

　　“那你怕什么走不出来。”

　　我无言以对，才想起来问，“尚初旋是谁？那个教主？”

　　“是。”他点点头，走在前面探路，明明是四周翠色，脚下却落了一地的枯叶，被鞋底踩上去却未曾发出想象中“刺啦”的低鸣，靳颜道，“无间之境大多是内心作乱，平时不刻意去想的，这个时候就有可能会出来。”

　　“平时自己都不会认真想的东西，出现了难道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靳颜身子一僵，轻笑道“我觉得是另一种，你不必认真去想，也不会忘记的东西。”

　　我大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而正因为知道那是个什么，心情才会突然如一团火球从空中跌落到深海，这还不够，还要在海里浮浮沉沉，偏偏几经波转始终没有完全熄灭，于是被浪涛打上岸后，残存的一点点火星拼了命抬头，发现处在一片冰原。

　　我移开眼神，试图将靳颜说这句话的神情从脑内抹掉，可是他说这一句时本就是背对着我，没什么表情倒硬生生被我脑补出一个苦笑和淡淡惆怅。

　　靳颜继续往前走，也不晓得到底要去到哪里，我跟在后面，明明是迈步踏过野草，却感觉不到一点风逐草动，似乎是穿透了脚下的青草。四周奇静，唯有缓慢的吐气和裙摆晃动之声交杂。出于对一切未知的警惕心，我甚至感觉这一片安静也暗藏寒意。

　　靳颜将手放在树干上，不过五秒，那里变得通红，树皮脱落，星火落到地面野草上，如同绵绵细针落入湖中，表面起了肉眼可见的波澜，随后回复平静。

　　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抹去。

　　明月高悬，靳颜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我，月色透过树叶交织重叠的缝隙洒满他的影子，皎洁月光被黑影尽数吞没，那是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色，大概也是我无论如何无法触碰的禁地。

　　靳颜出神地看着掌心，那里被灼伤了红色的一片，正缓缓愈合。

　　我想起了什么，回头去看走来的路。而我身后，是一片荒芜。

　　我往前迈了一步，停了片刻再看，那儿已散成无数星火，一粒一粒飘散到空中，回到虚无。

　　靳颜回过头，侧着脸并不看我，银白随风飞舞，他伫立在这巨大的安静中，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也散做荧光点点。

　　“小久，我历经过三次死亡，只活过一次。”

　　他低低呢喃，背后远远森林处升起团团大雾，正逐渐向我们逼近。

　　我突然就感到莫名的悲伤，也如雾霭一般漂浮不定。

　　“谁都只活过一次。”我走上前去，身后又消失了一小块绿色，我想要说些有意思的话，这突如其来的忧伤实在不是我所喜欢的，可是翻遍了自己的脑袋，并不能有任何一句可以搅乱这氛围。

　　“不是的，小久，我活在所有你在的时刻。”

　　风动，影斜，乱我心弦。

　　我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然而手伸到一半就不敢再近半分，我害怕他也如这里一切一般，仅是微微触碰，就足以让一切灰飞烟灭。

　　最重要的是他身后那片大雾，大雾中影影绰绰露一个人影，我极力不让自己去看，然而余光还是瞥到了，而且只一眼就明白了那是谁。我的双目干涩，鼻尖快要发红了，任何一点点动静都可以让我情绪爆发。

　　靳颜轻轻握住那只伸出去的手，把我拉过去，大雾中那人正在向前靠近。

　　“这是怎么了？”

　　我抬眼，对上他极浅的眸色，从里面看见自己泪眼盈盈。

　　靳颜凑过来，风将他的银发和我的黑发交缠在一起，他低头，薄唇贴上我的额头。

　　“小久，我很喜欢你。”

　　我酸涩的心脏若暮秋枫叶，摇摇摆摆，抖落了一地的荒唐心思。

　　“我问你。”

　　“嗯。”

　　“你是谁？”

　　从我身后卷起狂风，穿过两人，覆盖所有茵茵绿草，卷走那一片大雾，也连带卷走大雾中靠近的人影。

　　我推开他道，“我说了我清醒得很。”

　　“你是清醒。” 声音冷清清的，望着我的眼神比十一月的寒气更要刺骨。

　　我和这视线对视不久，他突然浑身散成粉末般飘于空中，我额上还残留着冰冷，一直凉到胸腔中。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我给你的小礼物。”

　　我闻声抬头，这声音甜得发腻，和先前拉锯的完全是两种，但给人造成的听觉刺激倒是如出一辙的难受，估计正是那尚初旋。

　　“教主大人就是这么欺骗自己的？”

　　“欺骗自己有什么，我看你就被欺骗得相当开心啊。”

　　“我向来不喜虚假之物。”

　　“诶呀呀...怎么会呢？你刚才多高兴啊，都要落泪了。”她很是夸张地深吸一口气，道“怎么舍得出来的？”

　　倒也的确是舍不得。

　　我懒得和这三观不正的玩意儿说话，更何况一想到刚才种种都被这女人看在眼里，更是脸颊发烫，恨不得把刚才的自己捞过来两巴掌扇醒。

　　“靳颜在哪？”

　　“说到这里，真是奇了怪了，我说他这两百年荒废法术也就算了，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连我区区一个幻境术都破解不了了。”

　　我攥着袖子的手收了收，冷笑道，“你也知道心魔难克，使如此奸诈之术，何不光明正大打上一场？”

　　“你当我不想么？”那声音忽然沉下来，凶狠毕露，咬牙痛恨道，“我恨不得...恨不得杀了他，不不不...杀了他太可惜了，就应该...就应该，绑起来，火烧，烧的越凶越好，油...倒油，死无全尸挫骨扬灰！那样最好。”

　　“那你又为何缩头缩尾做藏头乌龟？”

　　“我...我出不来啊，许久久，我啊我啊我啊...我出不来啊。”

　　我听到这个名字，眼前似又卷起大雾，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那边静了静，仿佛一双眼睛将我打量了个透彻，片刻后忽然尖细笑道，“我出不来，到底眼还没瞎，你以为你用了人家的身子，我就看不出来了？你长什么样我怎么会忘呢？”

　　“那倒...的确是她的模样。”

　　生命最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叹息，在愤怒地砸碎身边的一切，靳颜对我而言仿若灵蝶脚踩星辰飞舞。我为了他给我无时不刻的光芒而不断追逐着，总是在奔跑着，终于看见灵蝶停了一停，就要跳出去伸手去捉，然而灵蝶总是会飞走，我一低头，才发现跳的是断崖。我想我要失去他了，再想想好像没有拥有过。

　　耳边刮过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世界刹那间被剑剖开一条口子，从那里面传来靳颜的声音，“小久，过来！”

　　我赶忙踏入那口中，靳颜拉着我的手，这一瞬的紧张却比方才的一方安静更叫我心安。我看他发上的密密汗珠，冰冷剑锋闪着微弱蓝光，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仍张望个不停。

　　“靳颜。”

　　“怎么了？”

　　“没什么。”我低着头玩手指头，片刻后又道，“靳颜？”

　　“嗯？”

　　“没什么。”

　　靳颜把剑收回去，很不能理解地看看我，最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不是什么...没事儿只想喊喊你...吧？”

　　“......”

　　我觉得对着这个人实在是不太适合煽情，还是算了，环顾四周，已然回到又安阁旁边。

　　“刚才那是什么？”

　　“幻境，尚初旋就爱搞这些东西。”

　　“她说那是无间之境呢。”

　　靳颜略带惊讶地望着我，偏过头想了下，道“有我么？”

　　我咬着嘴唇，相当缓慢地点点头。

　　“我干了什么？”

　　这一句里看热闹的好奇意味浓得都掩饰不住，我轻飘飘的心突然就落了地，飞快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一直在调戏漂亮姑娘。”

　　“...你太敷衍了。”

　　我往回走，恰好感知到有东西朝这儿飞来，伸手一接，果然是无明扇。

　　“看来六公主已到了。”

　　“要羽毛么？这儿离迷雾林并不很远。”

　　我仔细想了想，道“算了，六公主知道了也没什么，我回去看看她精神是否还正常。”

　　“小久。”

　　“干啥？”

　　“小久。”

　　这只鬼绝对是故意的。

　　我满头黑线，一点儿不想理他，却又偏偏想问他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微微怔了怔，我扭过头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喜欢的姑娘？”

　　靳颜歪了歪脑袋，唇角笑意流露。

　　“那自然是有的。”

　　“她现在还在么？”

　　“死了。”他微微垂眸，只手揉着太阳穴，轻声道“我们小久，怎么的想起来问这些？”

　　我挠挠下巴，道“你在幻境里面，对人家漂亮姑娘穷追猛打，我就想起来，随便问问。”

　　“是么？”他忽然来了兴趣，笑道“那姑娘姓甚名谁，生得可是貌美如花啊？”

　　我认真点点头。

　　“可好看了，名字不知道，猜想肯定也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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