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通天》桥夕

2、故友

　　却说已经被压在山下四百多年的孙悟空，这一日还是同往常一般逗着山间飞过的鸟兽，只是这些鸟兽终究未开神智，被孙悟空一逗弄，多是惊走了。

　　又待像从前一般取了那铜丸来吃之时，却瞧见一貌美至极的长发少女闲庭信步似地走近，当即惊喜地叫道：“姑娘，姑娘且止步。求施手助俺脱困，待俺老孙离了这五指山，定会报答姑娘之恩的。”

　　这百来年间，只一两个胆大的凡人樵夫行至此地，然他们便是有心想助孙悟空，也无法爬上那悬崖孤峰之上，揭下佛祖如来的法偈来。今日突然出现的美貌小娘子，定非凡人，无论是妖还是仙，也许就能助他脱困了。

　　孙悟空这厢在石洞里头作揖相求，长澜却是定眼看向那山顶之下还隐隐有些金光的佛帖，大袖一挥，那斑驳长条飘飘荡荡半天，却终不见落下。长澜的神色立刻就难看了两分。

　　长澜之前本没想过助孙悟空脱困，现在却是看如来的那玩意儿不顺眼了。只是才要动作，便见天边一片祥云飘至，竟是观音并其弟子惠岸行者来到了此地。

　　观音之前已经去过了流沙河提点了在河中为妖的卷帘大将，也给告知了天蓬元帅转世的猪怪，最后才来到了这五行山下。观音定眼瞧向长澜，当即心中一沉，面上惯常的微笑有些僵硬，“不想今日竟在此地与道友重见。”

　　长澜歪头看向观音半晌，方才有所觉，不由得也笑了，“我记得昔年所见的，还是阐教的慈航道人，可不是如来坐下的观音菩萨，如此算来，也算不得重见了。”

　　长澜这几句话说得漫不经心的，尚在石洞的孙悟空听得其中的机锋，一双被猴毛簇拥着金眼转个不停。观音本就暗悔今日来前不曾好好推算一番，她并非是惧了长澜，毕竟如今不是洪荒之时了，她只是担心长澜会让如来佛法东来的大计生出波澜来。听得冯澜这样的话，只得忍住怒气，淡笑以对。沉不住气的乃是观音的弟子，道号惠岸行者的木吒。

　　木吒手中铁棒一指，朝长澜喝道：“大胆！汝是哪里来的小妖小仙？竟敢对菩萨不敬？”

　　长澜漫不经心地扫了木吒一眼，只看得木吒如坠寒冰之中。长澜才看向观音道：“想来这些年来，菩萨甚得众生敬仰，我这般态度，在你这弟子眼里竟是不敬了。”

　　观音暗回想洪荒之时长澜那喜怒无常的脾性，当即喊回了木吒，稽首道：“殿下见谅，我这弟子见识浅薄，不识道友的身份，这才失言的。”她话语一顿，才道：“方才瞧着道友的举动，是想揭下佛祖的法帖放了那石猴？道友闭关多年，大概不知这猴子当年所为了。”

　　还不待观音说出了孙悟空四百多年前大闹天空之举，长澜便道：“不就是当年戏弄了昊天和瑶池一番吗？说起来也是他们无用，连一个才得道未及多少岁月的石猴都无可奈何，竟要劳烦如来出手才能收伏，真是有辱天庭之名。看来是自封神之后，他们执掌了天庭便自觉高枕无忧，就不曾好生修炼过了。”

　　这番话可谓对玉帝和王母极为不敬了，然而中天之上虽传出雷霆震怒之声，但满天流云依旧，可见玉帝和王母虽然因为被人揭了老底而发怒，却拿长澜无法。

　　“如来高居西天佛祖法位，他惩罚这猴子，和我本来无甚关联，只是这五行山哪里不落，偏偏落在了这黄河边上，压断了龙门之脊。我这个做主人的，既然醒了，就不能无视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这哪里是有理了？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便是素来能言善道的观音，听了长澜这话也半句也辩驳不得了，只是这石猴关乎佛法东来的大计，是绝对不能由着长澜横插一手的。观音便道：“五行山之事我定会回灵山禀于佛祖，只是这石猴，本该在这五行山下满五百年的，其后得遇往西天去的取经人后方能结束此劫。此乃天意，佛帖易揭，天意却难违呀！”

　　言下之意，孙悟空要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多年乃是天意，长澜最好不要逆天而行。

　　然在长澜这儿，最厌恶的便是与她提天意命数，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偏头看向不知想什么的孙悟空，道：“你是愿意在这五行山下再呆百多年，还是愿意现在就脱身？”

　　孙悟空本就是通窍的灵猴，心智半点未因被压在山下四百多年而变低，反是比大闹天宫之时更加通透，他看了看观音菩萨，又看了看长澜，毅然地道：“还望女神仙助俺脱困。”

　　观音忙摇头叹道：“你这石猴，直待劫数一满，护得取经人西去，你便可修成正果，位列佛位，岂不比只做下界一妖猴强出百万倍？”

　　然孙悟空之烈性又岂是这四百余年便能化去的？他高声道：“菩萨的话说得倒是轻巧，这四百多年压在山下的是俺老孙，每日里食铜丸饮铁汁的，同飞禽走兽相对的是俺老孙。再说了，那修得正果估计和从前在天庭做官也没什两样，处处为人管束，半点也不得快活。俺脑子坏了才还想着什么得道正果呢。”

　　观音暗道一声“糟糕”，还待再劝，耳边却响起一阵琴声来，顿时心神摇曳，不由得心中高念如来所传法咒，这才定下心神来。抬头果然见长澜正在抚琴，那琴也正是先前长澜洞府之中的不凡之琴，玉石为底天丝为弦，琴身之上刻着的凤凰振羽，鸾鸟飞翔，栩栩如生，像在游动一样。

　　“伏羲琴……”观音的眼神一暗，在她还是阐教的慈航道人之时，曾在人皇伏羲手中见过，然在洪荒之时伏羲琴就随着伏羲一同销声匿迹了，没想到这多么年后却是在长澜手中见到了。

　　细细论起来，如今这些满天神佛的本事，比之洪荒之时的大能们可是相差极远的，更别提那些大佬手中的宝贝们了，只拿出一样来就让人垂涎三尺。观音压住心中的嫉意，运功抵抗起伏羲琴声来，这才勉强扛住那琴声，眼见弟子木吒神色恍惚，赫然是陷入了伏羲琴声制造的幻境之中去了，她只得道了一声佛号之后，扯着木吒飞走了。

　　“仙姑好本事，真是好本事！”孙悟空也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眼见观音带着弟子走了，忙奉承地长澜来。

　　“你这石猴倒是有张巧嘴。”长澜笑看着孙悟空道，“但我可不会因为几句好听的话就去揭下如来的佛帖，对吧。”

　　“仙姑，仙姑怎样才肯救俺老孙呢？”孙悟空抓耳挠腮，着急地追问着，“仙姑只要救我了，便是让俺老孙叫您祖奶奶也都使得。”

　　“我可不想听人唤我祖奶奶。”长澜不高兴地瞪了孙悟空一眼，“对了，方才观音说你是花果山上的一颗灵石所化，那花果山在东胜神州外的东海上，那你可曾听说过东海之上的碧游宫？”

　　“俺老孙听说过昆仑玉虚宫，天庭的金阙宫，倒是未曾听说过碧游宫。”孙悟空挠了挠耳朵说道。

　　“碧游宫乃是截教祖庭，同昆仑玉虚宫齐名，曾是诸神参拜，万仙来朝之地。如今却无人知晓……”长澜神色怅然，哪怕已经过了千万年，她还记得碧游宫昔日的盛况，记得师尊的凌于日月的卓然风姿。也记得封神之战后，鸿钧带走师尊时，师尊那不甘不平的神色……

　　长澜的眼角染上血色，头一偏，挥手就拍向那如来的佛帖，悍然不惧那金光梵印。不过片刻间，在孙悟空惊讶的目光里揭下了佛帖。

　　“哈哈哈……哈哈哈……”孙悟空一个用力，就自五指山下腾空而起，整座山顿时化为乱石飞出。他在空中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想起帮了自己的长澜。

　　“多谢仙姑搭救之恩。”孙悟空忙不迭地朝着长澜作揖拜谢。“俺老孙同那东海老龙王敖广素有交情，想来去同他打听碧游宫，应该是能打听得到的。”

　　“东海龙王吗？也好，我就随你走一趟东海好了。”长澜点了点头，当即就和孙悟空一道驾云往东而去。

　　灵山大雷音寺中，如来睁开双眼，轻叹一口气，“变数已然出现，一切都是天意。佛法东渡之机，要另做打算了。”

　　“佛祖，天道已定我佛教将在东方大兴。如今虽出现了变数，但还有百年时光，说不得还有一线机会。”观音出言道。

　　如来没有再言，只因原本一片清朗的既定命运已经变为一片混沌。

　　浩浩洋洋的东海一望无际，其上飘着数坐仙山，瞧着倒是和万年前的情景相似，只是终究不见金鳌岛碧游宫的踪迹了。

　　“孩儿们，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还未到花果山，孙悟空就按捺不住，一个跟头跳下云头，放声大喊道。

　　不多时，整个花果山都被惊动了，无数猴子从林间树林里冒了出来，一个个欢心大叫道：“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就是东海的巡海水族也听见了，忙往龙宫报信去了。

　　东海龙王敖广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尤其是他的一个侄儿西海龙王的三子敖烈还因此被贬去了鹰愁涧受苦了。当即就问那巡海的夜叉道：“你可是瞧清楚了确实是花果山的美猴王回来了？”

　　“小的怎敢欺瞒大王？确实是花果山的美猴王回来了。”

　　敖广捏着胡须皱起了龙眼，“不该呀，不是说孙猴子要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么？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佛祖的法帖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揭下来的。”

　　“如来的法帖自然不是谁都能随便揭下来的，但是于我而言不过小事一桩罢了。”长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龙宫大殿之前，笑吟吟地看着金碧辉煌宝座之上的敖广。

　　“什么人敢擅闯东海龙宫？”虾兵蟹将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护着大殿前朝着长澜举起了兵器。

　　敖广的龙目瞪圆看着长澜片刻，忆起长澜的身份，当即心头一颤，挥手呵斥虾兵蟹将们，毕恭毕敬地弯腰拜见长澜：“敖广见过殿下。”

　　“龙王还是这么客气，如今我可当不得你这一声殿下呢。”长澜一收长袖，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了，才问亦步亦趋跟着的敖广道：“金鳌岛碧游宫是不是被封印了？”

　　敖广心里暗自叫苦，却也不敢不回答，点头道：“是，自从封神一战之后，金鳌岛碧游宫便被视为三界的禁地，被昆仑金仙并天庭上仙一道设下封印，自此碧游宫便绝迹于三界之内。”

　　“呵呵——”长澜低头拨弄了下手指笑得极为冷漠，又冷不丁地问道：“你将大禹治水留下的神铁送给了孙悟空？敖广，这么多年了，你也就这么点私底下算计的胆量了。”

　　敖广叹道：“敖广法力浅薄，修为有限，到如今也只能勉力维护龙族于四海的统治之权，其他的真的不敢想，也不能想了。”

　　“所以敖钦暗中倾向西方佛、教之事，你也是知情了？”长澜神色冷凝，“你想糊弄谁？以为昊天猜不到你们的心思么？真是天真！就是本座，才醒来不多时，只一眼就能看穿你们龙族的心思了。你这是忘记了与阐教的杀子之仇了？还是在昊天和瑶池的面前示弱反倒变成了真的弱了？”

　　敖广苦笑道：“殿下慧眼，可老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天庭正位，人族已是人间之主。而我龙族当年既结仇与妖族，也与天庭有间隙。我龙族说是掌管四海江湖，但却时不时遭受天庭的打压，为免龙族的颓势。我等才出此下策的。”

　　长澜半点也不同情敖广，直言道：“你也是自洪荒之时走来的，当知道无论是神是人还是妖，立足之本便是自身的实力。你只想着这些小道，永远都不可能让龙族恢复昔日的荣光。极有可能在某些人眼中，和人间那些妖兽也没什么区别了。我的话，你若是能听进去，那是最好。听不进去，那就记着，即使如今佛/教不是当年的西方教，如来甚至与我截教大有渊源，可是那里有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家伙在，我与他们迟早是要算一算帐的。你们龙族和佛/教勾搭时最好别犯到我的手里！”

　　随着长澜的话音而落的，是大殿里头宁静的海水突然变冷有凝结成冰的趋势，也让敖广心惊胆战不已，在无边的威压下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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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老家，没有网诺，只能断更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