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可温》戴加宁

4、第三章 润物【修】

　　慕嫣离开的第二天，楚穆泱就后悔了。这后悔总在他埋首工作却被饿意拉出来的时候；在他试图想给自己和韩安晴做一顿晚饭填饱肚子，结果却只能煮两碗面条的时候；在他想找医药箱，熨斗这类东西的时候出现。然后就会有些感慨：慕嫣把他照顾得太好，以至于以前一个人生活也没问题的他现在适应不了没有慕嫣的生活。

　　他想让慕嫣回来。这种想法一旦生出就无法停止，最强烈的时候，甚至想：只要慕嫣回来，他什么都愿意答应她，哪怕和韩安晴划清界限。可是，每次电话刚打出去却又立即挂断了。

　　这天生病了想找点感冒药吃，结果像上次一样翻遍了屋子也还是没找到医药箱后终于把电话拨出去了，可电话那边却只有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之后再打了几次，仍然是这种结果，于是就没再打了。

　　这是慕嫣离开后的第八天，因为没找到药，想着小感冒不去医院也没关系，也就没怎么在意。结果到第三天早上忽然爆发，楚穆泱觉得虚弱无力，而且还浑身难受。

　　楚穆泱强撑着起了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因为四天没有刮胡子而起了一圈密密匝匝的胡茬，看上去有了几分潦倒和落拓。他拿着剃须刀对着镜子一边刮胡子一边面无表情地打量镜子里穿一件皱巴巴的衬衫的自己，勾起唇自嘲地笑了一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是你自找的。

　　以前他的衬衫都被慕嫣烫得不起一丝皱褶。他一直以为那是件非常容易的事，直到他一件不皱的衬衫都没有了，自己拿着烫斗烫衣服结果却毁了一件衬衫的时候才知道：烫衣服这件事看似简单可却不是他干得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被毁掉的那件衬衫还是慕嫣成为他的妻子后第一次买给他的衣服。他甚至还记得当时慕嫣看到自己穿上衬衫后合身得像是量身定做一样时，她满足又幸福的笑着说：“不愧我挑了一个下午呢。”

　　卫生间外传来女人的声音：“穆泱，我已经吃了四天的面条啦，你煮的面条难吃死了，我不要吃了。”

　　楚穆泱的眉微微皱了下，继续面无表情地刮胡子，却有点儿心不在焉，心想要是慕嫣，只要是我做的，别说四天，就是四十天，她都吃不腻。

　　“嘶！”刀片在下巴上刮出一道小伤口。楚穆泱对着镜子抹掉唇边那一抹鲜艳的红，在韩安晴第二次抱怨他煮的面条难吃的时候走出去，边走边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赤着上身走近主卧，倚在门口对床上半卧着满脸写着不开心的韩安晴说：“给我把衣服熨一下，然后我们去外面吃吧。”

　　韩安晴将头一撇，气哼哼地说：“你都不给我吃好，我干嘛给你做苦工啊，不会！”

　　楚穆泱抬手拍拍自己有点昏沉沉的头，“哦”了一声将衣服又穿回去，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他并没有抱任何希望，因为前几天他就找过一次，结果快把家里翻遍了也没有找到。

　　明明平时感冒或者受点小伤什么的，慕嫣立即就提了医药箱过来，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

　　韩安晴见楚穆泱不理她，大声说：“楚穆泱有你这么照顾人的吗？我可是病人哎，你不是应该给我好吃好喝并且把我照顾得好好的吗？别人的男朋友一见女友生病了照顾得多用心，你就天天要么给我叫外卖要么就给我吃这种难吃的面条。我都被你照顾得瘦啦！”

　　楚穆泱撑着额头说：“我只会炒饭和煮面条，你不能吃炒饭。”心里却在吐槽：慕嫣生病的时候还给我做饭呢，我给你做面条已经很不错了。

　　韩安晴知道楚穆泱说的是真话，一时无言。

　　楚穆泱从主卧找到了客厅，明明不是要用力气的事情，却累出一头的汗。他撑着沙发坐上去，然后拿出手机拨打那个这些天拨了很多次却依然只有个冰冷的女声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号码，仰头倒在沙发上叹气。

　　韩安晴从卧室走出来，蹲到他身边说：“泱，今天周末，天气又好，你陪我出去玩吧，我一个人在家里都快闷坏了。”

　　她放柔了声音用一种撒娇的语气叫人的名字的时候是很容易让人心有触动的。韩安晴每每这么叫楚穆泱的时候楚穆泱就觉得韩安晴是深爱着自己的，所以她总有办法让自己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楚穆泱差一点就点头说好了，但越来越昏沉的头让他保持了三分清醒：“你病还没好。”

　　韩安晴嘟起嘴：“可是我真的快要闷坏了嘛，再说我病都快好得差不多了，出去玩一下没事的，而且，出去散散步什么的不是更有利于身体健康吗？”

　　楚穆泱低头看着她微仰着的脸上隐约的期待，几乎要答应她时却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三声温温柔柔的，怕把门敲疼了似的。

　　楚穆泱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门，所以他几乎是立即站了起来就要去开门。

　　韩安晴也跟着站起来，看一眼门又看楚穆泱：“你朋友吗？”

　　“不，不是，是……”他将到了嘴边的名字又咽回去，往前迈了一大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韩安晴，不知为何忽然想把她塞进衣柜里，不让慕嫣看到。但慕嫣知道韩安晴在，他真做了也不会让现在的局面有所转折，于是他收拾好了心情，冷着一张脸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当然是他猜到的那个人，只是……

　　“你……你怎么……”他看着她满头的白头说不出话来。

　　慕嫣温柔地笑，抬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耳边一缕白发别到耳后：“好看吗？很少有人染银白色，是不是挺特别的？”

　　楚穆泱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你黑发好看。”

　　慕嫣眸光闪了闪，低头又抬头，笑着说：“是吗？可是我觉得我白发也挺好的啊。”她不太习惯这种看似轻松的交谈氛围，刚说完就立即装作打量室内的样子转移话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明明也是你的家。楚穆泱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这句话，咳了一声后有些生硬地说：“进来吧。”

　　慕嫣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尽量脸色如常地走近房内，边往厨房走边说：“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你说生病了，想起来安晴病也还没好全，你们两个又都是不会照顾自己的，所以就顺便买了菜上来，等会我多做一点放冰箱里，这样晚上你们热一下就行了。”

　　楚穆泱一瞬间有些心疼她，几乎忍不住要抓住她的肩膀问她：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我不过是在朋友圈里说了句生病了你就提着东西上门来照顾我？明明我伤害你伤得那么深！这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

　　然而他只是沉默。

　　韩安晴从楚穆泱的背后探出头来，笑得有些疏离地说：“慕嫣你真好，你不知道穆泱他多没用，就只会煮面条，还煮得难吃死了。”

　　慕嫣还没说话，楚穆泱忽然一脸怒气地抓住慕嫣的手将她往厨房外面拖：“你走，我不用你照顾。”

　　慕嫣用另一只手盖住的手，拍了拍，温柔地说：“穆泱，别耍脾气。”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可是却让满脸怒气的楚穆泱安静了下来。他背对着慕嫣站了一会儿，握住她手腕的手用力后又松松握着，再用力，然后放开，沉默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慕嫣于是开始做炒菜前的准备工作。

　　韩安晴倚着门站着，手上不知何时夹了根烟，看着慕嫣洗菜:“我也来帮忙吧，让你上家里来给我们做饭真是不好意思。”

　　慕嫣将手上洗好的土豆放到干净的案板上:“我一个人可以的，安晴你是病人，不能下冷水。”

　　韩安晴也没坚持，说了几声称赞慕嫣贤惠的话就远离了厨房，坐到楚穆泱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说话，楚穆泱将她手里的烟给扔了。

　　韩安晴没生气，只是忽然话多起来，喋喋不休的，抱着楚穆泱手臂的双手也很用力。楚穆泱有些不耐烦地试着挣扎了两回，在韩安晴抱得更紧时放弃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不搭理韩安晴。

　　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楚穆泱站起身就往厨房奔，看到慕嫣撑着洗碗池干呕。

　　楚穆泱双手握住她有些细瘦的双肩，脸上表情虽然不怎么好，语气却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你怎么了？”

　　慕嫣想说话，张口又是一阵干呕，只好摆摆手。等终于不呕了才转头给楚穆泱一个安心的笑：“没事，吃坏肚子了。”手却下意识地揉抚着腹部，脸上的笑容很温柔。

　　楚穆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生气，哼一声又出了厨房。

　　韩安晴看看楚穆泱，又看看慕嫣，双手紧握又松开，深吸一口气后笑着追到楚穆泱身边：“穆泱，今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你都好久没陪我看过电影了。”

　　楚穆泱还在生气，也不理韩安晴，拿出手机玩游戏：“你去帮慕嫣。”

　　前一刻还紧挨着的柔软身体坐正了，韩安晴从楚穆泱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上，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说：“我不会。”

　　楚穆泱皱眉看她一眼，没说话，玩起手机了，不然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饭菜都摆上桌了，楚穆泱和韩安晴在饭桌前坐下，看着满桌的菜，韩安晴由衷地笑着夸奖：“慕嫣，你真能干，而且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慕嫣温婉地笑。

　　楚穆泱吃了几口，看慕嫣仍端正坐着：“你怎么不吃？”

　　“我……”慕嫣有些为难，只好扯个谎：“我吃过了才来的。”

　　楚穆泱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再吃点。”

　　慕嫣少见地坚持：“我真的吃饱了才来的，吃……”一句话没说完，又扒着桌脚干呕起来。

　　楚穆泱放下筷子，皱眉问：“没吃点药？”

　　慕嫣想自己这么吐着他们肯定吃不下去，于是等不吐了接过楚穆泱给倒的水喝了口，说：“冰箱里的那些菜我没炒的很熟，晚上你们吃的时候多热两分钟。另外……”

　　慕嫣眸光暗下去，咬着唇低着头，一只手在桌下抚摸着腹部，再抬头时已是满眼温柔，唇边还挂着一抹笑：“穆泱，我们还是早点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吧。”

　　楚穆泱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抵触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好一会儿后才低声答了个“好”。

　　韩安晴侧头看看他，又想抽烟了。

　　“那……”话刚起，屋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能震耳，但明显说话的声音更大：“楚穆泱你个渣渣快给我开门，你要是敢把小嫣怎么样老娘绝对敢在你家杀人放火！”

　　屋里三个人的反应不一。楚穆泱面无表情，却莫名松了一口气。韩安晴是有点怕了慕嫣的这个好友，完全想不通慕嫣脾气这么好的人是如何交上梁玉琦这种性格的朋友的，居然敢在人家里放火。而慕嫣，她倒是心情好，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整张脸都灵动了起来。

　　“那个……”慕嫣有些不好意思：“琦琦她就是这样，抱歉啊。”说着起身去给外面叫叫囔囔的人开门。

　　楚穆泱没说什么，眼里却多了两分暖意：有人对慕嫣好，他多少放心一些。

　　梁玉琦以为开门的会是楚穆泱或者韩安晴那只狐狸精，捋起袖子准备干架，结果门后露出的脸却是她最心疼的那一张，赶紧捋下袖子拉过慕嫣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怎么样？楚穆泱那个人渣有没有欺负你？”

　　慕嫣扯了扯梁玉琦的衣角，小声说：“怎么能叫人家人渣。”又提高了音量说，“穆泱怎么可能欺负我嘛。”

　　“没欺负就好。”梁玉琦还是有些生气，点着慕嫣的鼻子说：“你啊你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管楚穆泱那个渣男，结果一知道人家病了就赶过来伺候他，手机拿来，你舍不得，我帮你删了他，一定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慕嫣心想你清理干净了我也还找得回来，除非你把我脑子里记的也一并清理了。所以她想也没想地就去包里找手机。

　　楚穆泱却忽然出声了：“你换手机号了？”

　　慕嫣还没答就被梁玉琦抢了过去：“那是当然的，免得某个渣男后悔了来骚扰我们家小嫣。”

　　这个渣男看来是我了。楚穆泱居然翘了嘴角露出点笑，对慕嫣说：“电话号码告诉我。”

　　韩安晴喊了声“穆泱”。

　　楚穆泱没看她，继续跟慕嫣说：“晚上去爸妈那边吃饭，我去接你。”

　　梁玉琦不乐意了，那她不白删信息了嘛。“不去，那是你爸妈，又不是我们慕小嫣的，再说了，要去带你身边那只狐狸精去吧。”

　　韩安晴想发脾气了。

　　楚穆泱的父母不喜欢韩安晴的事慕嫣也是知道的，赶紧扯了扯梁玉琦的袖子，对饭桌前的两人说：“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穆泱，晚上我自己过去。”

　　楚穆泱意外地坚持：“不，我们一起去。”

　　梁玉琦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也行，你不用接了，下午五点左右我把慕小嫣带过来，我也去，伯父伯母肯定高兴见到我的。”说完还挑衅地看韩安晴一眼。

　　韩安晴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发脾气，因为她要是发脾气了有人能比她脾气更大。

　　直到出了小区梁玉琦还很得意：“哼，小狐狸精敢跟我斗，我玩不死她。慕小嫣你是没看到她那个想发脾气却只能忍着的样子，乐死我了。”

　　慕嫣有些头痛：这么个性格真是……

　　梁玉琦又想到楚穆泱吃瘪的模样：“哎慕小嫣，我改主意了，以后我们时不时来串个门吧，气死他们也是不错的办法哎，或者我心情不好了就拉你来找他们吵架怎么样，这样我都不愁找出气筒了？我真是聪明。”

　　慕嫣终于看不下去：“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韩安晴也挺可怜的，你别总欺负她。”

　　梁玉琦的声音陡然放大：“她可怜？！她哪里可怜了慕小嫣你告诉我！她再可怜有你可怜？！”

　　慕嫣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不过她也没发说了，因为她又干呕起来。

　　梁玉琦赶紧扶着她：“慕小嫣你这怎么回事啊？前天在我们家吃饭也吐，该不是生病了吧？我们去医院。”

　　慕嫣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梁玉琦说，只是拉住好友：“没事，我买了药。现在你陪我去趟美发店吧。”

　　“啊？”梁玉琦一时有些愣：“去美发店干嘛？你要换发型？哎你现在这个发型我看久了还挺喜欢的，很适合你。”

　　慕嫣摸摸自己的头发：“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爸爸妈妈。”

　　“是要好好打扮打扮，让伯父伯母把楚穆泱骂个惨。”梁玉琦说着说着发现问题了，停下来转身看着慕嫣的满头银发，眼睛有些湿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去，就这么去见伯父伯母，让他们知道，楚穆泱到底有多混蛋，让楚穆泱看清楚，他伤你伤得有多深。”

　　“琦琦……”慕嫣听着好友说话时的哽咽声也很难受：“琦琦我没多难受真的，你别担心，我保证以后都对我自己好好的。”

　　“我才不信。”梁玉琦假装风吹了眼睛揉掉了眼角的泪，坚定地说：“见伯父伯母前我是不会陪你去美发店的，而且我也不会让你自己去的。”

　　楚穆泱，我就是要你好好看看，你犯了多大的错，错过了一个多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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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穆泱:我现在就知道并后悔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