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情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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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那一天，殷岚起终于尝到小朋友最深处的甜度。
他身下刚刚长成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他，慷慨地给了他所有的爱恋。
“云真，别害怕。”
霍云真抱住殷岚起的脖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一定会变心的！”
“我不会的，相信我。”
“我不信，你以前就老是甩别人，玩腻了你就不要我了！”
这是非常严肃的指控，殷岚起有些生气，但不能就说霍云真无理取闹，他以前确实是这样。
“我没有在玩你，云真，我喜欢你啊。”
霍云真从他怀里抬起头，眼泪汪汪。殷岚起心疼了，低头吻掉他的落泪。霍云真沉默地蹭他，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他的医生。
“我要是去外地了怎么办？”
“我去找你，你需要我在身边的时候，我就去找你。”
“真的？”
“真的。”
他不能让他的小朋友再哭了，会很难过。
在殷岚起的一手包办下，霍云真填完高考志愿去了成都，殷岚起没有食言，从夏天到冬天，有空两个人就来回飞，电话单拉出来厚厚一打。
“殷医生，你今晚有空吗，一起去喝一杯？”
面对女同事的邀请，殷岚起礼貌性地笑笑，刚想拒绝，突然偏头看向走道尽头。
霍云真回来了，正一脸“当场捉奸”的嘲讽表情，靠在墙上看他。
“抱歉，我要陪小朋友。”
“哎，殷医生……”
霍云真看殷岚起衣袂带风地朝自己走来，很没骨气地心脏怦怦跳。再看他一笑，更是本能地跟着笑起来。
就是这么喜欢他嘛。
殷岚起眉眼都是笑意，“小骗子，不是说明天才到吗？”
霍云真气哼哼地昂起头，“干嘛，打扰你红杏出墙了？”
殷岚起拍了他一巴掌，把他往安全通道带，门刚关上就搂在怀里亲。霍云真在亲昵这件事上从不矫情，抱住他的医生拼命啃。
“你是仓鼠吗？”
“对，赶紧买个三百万的豪宅，把我养起来。”
殷岚起满口答应，这点要求努力个几年没问题。腻歪完了，两个人回到办公室，等着下班。办公室里都是熟人，还跟霍云真打了个招呼。
一个病人家属来找殷岚起，殷岚起让霍云真自己待着，然后去病房了，霍云真就和其他医生闲聊。
“放寒假了？”
“对。”
“成都好玩吗，好吃的很多吧？”
霍云真没回答。成都很好玩，成都好吃的很多，但却是一座殷岚起不在的城市。他都不知道顾景灿究竟是怎么忍受得住寂寞，放林至川去国外。
坐他对面的医生看了他一眼，心里叹口气。
这孩子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和高中时一样，根本不知道殷岚起为他做了多少事啊。
经常下了手术台就开始回复响不停的手机，累了还要哄想家的小朋友，年龄差带来的观念差异让他们经常争吵，吵完和好也麻烦。他还要熬夜搞研究，有时干脆睡在医院里，看着都累，这孩子却什么都不知道。
爱情这种事冷暖自知，但愿这种单方面付出的爱情能坚持下去吧。
霍云真翻着殷岚起的桌子，看到一张内部通报，是表扬殷岚起的工作取得了成就。他看不懂那些专业词汇，但知道他的男朋友很优秀。
想想书包里的钢琴比赛二等奖，霍云真眼神黯淡下来。
这一个学期，他们的争吵多了起来。殷岚起总是很认真地听他说话，然后温柔地否决他。
“云真，你这么做是错的。”这句话他已经听到生理反感了。他知道殷岚起聪明，经验比他多，但他还是想殷岚起能理解他的想法，就算是错的，也让他去尝试一下，不然他永远不明白。他不可能总是躲在殷岚起的翅膀下，他也不愿意，可每次他擅自做了什么事而殷岚起不喜欢，他就会教育自己，那种温柔的教育还是让霍云真难过又自卑。
殷岚起是他的骄傲，但他也控制不住一天比一天恐慌。
他们的差距会不会越来越大，直到他再也看不到殷岚起的身影？
“云真，发什么呆呢？”
霍云真拍拍自己的脸，赶走坏情绪，“好冷，我都要冻死了。”
殷岚起立刻指责同事小气，气的人家扭头就走。霍云真开心了，跟着殷岚起回家。他提前回来一天，可以跟男朋友厮混。
两个多月没见的两个人干柴烈火，在门口就亲的难舍难分。
殷岚起在霍云真耳边轻喘，“想不想我，要不要我？”
“想你，要你！”霍云真紧扒在他身上，喘得心都在颤抖，“艹！”
殷岚起眼眸里燃起火焰，他恨不得把霍云真揉碎在身下，发泄他的怒火。这家伙那么坏脾气，那么不听劝，总是惹他生气，不理解他的苦心，仗着天高皇帝，经常把他气的够呛。
有时候也觉得累，觉得自己自讨苦吃，可是霍云真哽咽着给他打电话时，他瞬间就心软了，想抱着小朋友安慰。
他才20岁，正是天真不知事，被人宠爱娇纵的年纪啊。
再等一等吧，等小朋友长大了，懂事了，他们会好好相处的。
霍云真紧紧抱住殷岚起，不舍得和他分开一丝一毫，“岚起……”
殷岚起心里叹口气，“云真，快点长大吧。”
霍云真很委屈，他周围的同学和他没什么差别，是殷岚起过于优秀，他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我已经很努力了。”
他努力去了解殷岚起的世界，可那实在太遥远又深奥。如果很容易就懂，他早就和殷岚起告白了。
殷岚起不想一见面就聊这些不开心的事，就把霍云真抱在怀里，坐起来闲聊。
“你的头发又长了，要不要剪短？”
“不要，我想留长，我是艺术家嘛。”
殷岚起笑了，手指撩起耳边的碎发，“稍微卷一卷，然后戴个耳钉，红宝石的，我觉得会好看。”
“会不会娘气啊？”
“不会，你太可爱了，配个耳钉会更成熟一点。觉得娘气那就带单边，一定很帅。”
霍云真嘟囔着不要把他当小孩看，慢慢地睡着。殷岚起给他盖好被子，眼神柔软又无奈。
他上辈子可能欠了霍云真，这辈子才会有这样甜蜜又磨人的爱，让他无可奈何，又忍不住自投陷阱。
爱就像蓝天白云，这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突然暴风雨。
伴随着殷岚起工作上的风生水起，是他和霍云真日渐尖锐的冲突，常常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就能引起激烈的争吵。
一开始还能遵守他们的约定，争吵不过夜，必须当天解决。随着裂痕的扩大，两个人的事情越来越多，一个又一个约定被打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到了平时无话可说，一开口就是争吵的地步。
“对不起，云真，我不能过去了。”
霍云真站在灯火通明的机场，心里一片荒凉。
“分手吧。”
“不要闹，云真，我……”
殷岚起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嘟嘟嘟”的忙音，无比疲惫地靠在墙角坐着。
这是不断分分合合的开始，两个人筋疲力尽，放不下又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这么耗着。如果不是有寒暑假在中间缓冲，给了他们弥合的时间，他们都不敢去想，是不是哪一次争吵后，一切都无法挽回。
大二快要期末考试前，两个人又吵架了，霍云真浑身充满了低气压，宿舍的人都绕开他走。
“喂，你们两个，我穿这件裙子好看吗？”
霍云真冷淡地看了一眼，“丑。”
他舍友明仔一巴掌就呼上来了，“你瞎啊，我女朋友穿什么都好看！”
兔子白了他们一眼，笑着去挑别的款式了，霍云真心里烦的要死，没兴趣看他们打情骂俏。
明仔很气，“我他妈带你出来散心，你识相点行吗？”
“我愿意了吗？就是难看。”
“难看你也要忍着，那是我老婆，不用你管！”
霍云真忍不住问道，“她的眼光就没好过，你就不能说说她？”
明仔不以为然，“我干嘛要说她，我缺这点钱吗？不缺！我就想她开心，她觉得好看那就买，管那朵大红花有多丑！”
霍云真忍不住笑了，很快又低落下来。
殷岚起是他的人生导师，可也是他的男朋友，从一开始的学业安排，到后来的职业规划，殷岚起依然是笑着否决他，然后为他安排，三年都没有改变过。
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很久了，除了谈情，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可爱情不能饮水饱。
“明仔，兔子对你管东管西的时候，你不会烦吗？”
“烦，烦死了。”
“那你怎么忍得了的？”
“有什么忍不了的，兔子跟我在一起，那是我高攀！你不知道，兔子那可是小公主，全家捧在手心里宠的。”
霍云真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他和兔子的事，他讲着讲着就嗨了，滔滔不绝。
“我一开始也搞不懂兔子喜欢的东西，那不是学得来的，这点你跟我一样，笨死了。我就想这样不成，就捣鼓别的，东方不亮西方亮嘛，万一兔子就喜欢呢？结果兔子喜欢木雕，我不就雕了整整两年嘛，现在可以出师了！”
明仔的话就像黑夜里的明灯，突然点醒了霍云真。
他总是自卑殷岚起太优秀，根本无法和他有共同语言，那他为什么不能和明仔一样，去学其他的东西，其他殷岚起也不会的，但喜欢的东西？
殷岚起是很优秀，但殷岚起喜欢他啊，那他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差！
“明仔，老子从来没觉得你如此睿智！”
“啥？”
霍云真不管明仔的大呼小叫，转身就蹿出了店，跑到马路边和殷岚起打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喂？”很沙哑的声音。
霍云真一听见殷岚起的声音，刚刚聚起来的那点激动消散了大半，“岚起......”
殷岚起是被吵醒的，他刚刚睡下，现在头疼得快要炸了。
“怎么了？”
霍云真感觉他还在生气，声音更低了，“我能回去找你吗？”
殷岚起很头痛，“你现在快要期末考试了吧，不认真复习，想干什么呢？”
“我想你啊。”霍云真快要哭了，“我想你，我就想看你一眼。”
殷岚起很无奈，怎么又要哭了，“别哭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有空吗，不累吗？”
“没事，我可以调休。”
虽然总是被霍云真气的想干脆分了算了，等情绪上头的那段时间过去了，他又忍不住去想那个小混蛋。他们最近吵得太多了，是需要面对面好好谈谈。
殷岚起一周后过来，霍云真开始捣鼓自己可以做什么。明仔觉得一周屁事做不成，还不如买点实用的东西给他，表表心意也好。
“肩部按摩仪？”
“买。”
“记忆枕？”
“买！”
“蒸汽眼罩？”
“买！！！”
两个人买的非常痛快，一周下来买的东西堆了一个大纸箱。带回去是不行了，只能邮寄。明仔觉得这样很好，等那位回家后发现恋人给他买了这么多东西，不是更开心？
可别再吵架了，宿舍快成了百慕大三角了，就没几天正常的日子！
霍云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来了殷岚起，一见他就扑了上去，吓了殷岚起一跳，他们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芥蒂地亲近了。
想到这儿，殷岚起就有些愧疚，“对不起，总是不来看你。”
霍云真摇头，“是我太任性了，你以后不用来，我想你了就自己回去，在医院里看你一眼也好。”
小朋友卑微成这样，殷岚起很心酸。他是任性又不懂事，但始终是喜欢着自己的。让他变成现在这样，殷岚起知道有自己的原因，只是真的没有太多精力去改正，又不愿意霍云真年纪轻轻就经受太多的挫折。
“云真，我很想你，想天天陪着你。”
霍云真拉着他的手去坐车，笑得可爱，“我也想你，我们先回酒店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做别的事，或者待在酒店里就好。”
殷岚起心一软，他的云真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殷岚起调休三天，连带周末五天。霍云真表现的很乖巧，不会和之前那样动不动大吵大闹。殷岚起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怕和霍云真吵架，太伤人。
最后一天，殷岚起和霍云真哪里都不去，待在酒店里。他们争吵了太久，此刻的平静温馨无比难得。
“岚起，我想学雕刻。”
殷岚起轻轻皱起眉头，“为什么？”
“就是想学，你不喜欢啊，那我换一个？”
殷岚起斟酌了一下话语，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云真，你现在大二，马上大三了，有没有考虑过以后？”
霍云真懵懂，“以后？我会回去啊。”
“然后呢？”
霍云真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讨论这些事，感觉很有压力，“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我想做一些你喜欢我也喜欢的事。”
“你大学都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啊，你乖一点我最喜欢。”
霍云真眉心一跳，差点没忍住就叫出来，他很讨厌殷岚起让他乖，硬是忍住了。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找点事情做。”
殷岚起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准备考研，或者出国留学。”
霍云真愣住了，“你让我出国？”
“你有能力的话，出国深造是很好的机会。”
“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在国内都吵成这样，出国怕是一上飞机就分了吧？！
殷岚起努力冷静跟他讲道理，“云真，人不能只为爱情活，事业、学业也很重要。”
霍云真冷笑，又他妈开始说教了。他说殷岚起怎么有空来找他了，还一次留五天，怕是来准备分手的吧！他心心念念要和他好好走下去，给他准备了那么多礼物，结果居然让他出国？！
“殷岚起，你他妈想干什么？”
殷岚起皱眉，“你在说什么？”
霍云真已经暴走了，一把揪住殷岚起的浴袍，“让我出国，啊？那你是准备在机场分，还是等我落地再分？落地分吧，我他妈看起来就是会闹事的人，你分怕是分不干净了！”
殷岚起拽开霍云真的手，把躁动不停的霍云真扣住不动，“你冷静一点，我没想分手！”
霍云真红着眼睛大叫，“殷岚起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你想甩老子就直说，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殷岚起把他的手困在胸前，眼睛红了，“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也真是够操蛋的，都想要分手了，还要和我做！怎么，分手炮打的爽吗？”
霍云真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殷岚起听得清清楚楚。
他绝望了。
他也会难过，会受伤，他的心也是肉长的。
这两年来，他努力让自己耐心等待，等霍云真明白他的苦心，明白他们的生活除了恋爱，还要有其他的东西。
他一贯冷静淡定，事事习惯预先筹谋，很少有什么烦恼，却硬是被霍云真逼得整天手忙脚乱，生活里鸡飞狗跳。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他真的喜欢小朋友。他以为熬过了大学四年，霍云真就会懂事，他们可以规划新的人生了。
可霍云真却说，不是非他不可。
他的等待，他的包容，成了个笑话。
好累。
“这次轮到我说了，霍云真。”
殷岚起放开了霍云真的手，快速换好衣服，草草收拾了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
“分手吧。”
霍云真一动不动，他被殷岚起吓坏了，想去追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就这样躺在床上躺了一夜，等第二天要退房的时候才爬起来。
殷岚昨晚走的匆忙，连外套都没有带。霍云真呆呆地拿着薄薄的外衣，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是真的完蛋了吧，没有回头路了吧。
霍云真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正想打开门的时候，脚踩到一样东西。他弯腰一看，是个盒子，系着红丝带。
霍云真把小盒子放在手心，半晌才颤抖着打开。
一枚红色的耳钉。
殷岚起说过，自己带单边红宝石耳钉一定会很好看。
他没有忘记，他一直都记得这件事，他认真地想着自己。
眼泪汹涌落下，霍云真脑子一片空白。
岚起，岚起，岚起啊！
霍云真像疯了一样冲出酒店，拦住出租车往机场狂奔，到了机场才发觉自己忘了打电话。
“道歉，一定要道歉！”
霍云真抖着手按下键，一直没有接通。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从上午打到下午。他不敢先回去，怕殷岚起不肯见他，他要殷岚起先原谅他才上飞机。
手机电量只剩2%的时候，手机终于通了。
“喂，岚起，岚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脑子太乱了，说错话了。你不原谅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在机场，我回去给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我......”
“云真，我是奶奶。”
时间是可以过得很快的，以为熬不过去的伤痛，慢慢变成了疤痕。转眼间，他们都要大学毕业了。
下课铃声敲响，明仔背起书包，推了推身边还在专注看书的人。
“走了，霍云真。”
霍云真扶了扶无框眼镜，头也不抬，“你自己走吧，我待会儿回去。”
明仔摇摇头，一个人离开了。
从大二的结尾开始，霍云真慢慢沉默下来，整个人脱胎换骨。除了那个暑假换宿舍丢了大箱子，他发了一回疯，就不再有过激的行为。没事就看书，钢琴水平直线上升。
明仔知道他和那位之间出事了，以为过段时间就好，他们一直这样吵吵闹闹，他都习惯了。
没想到，霍云真一沉默就是两年，然后他要出国了，考上了英国知名音乐学校。
明仔隐约有种感觉，他不会再回来了。
毕业之后，霍云真回了家，见了回国的林至川，顾景灿陪在他身边。他们还是和高中一样，外貌、脾气都没什么变化，变的只是相爱的程度。
“如胶似漆啊，朋友们。”
林至川叼着鸡腿白他一眼，“我以为你会修成正果。”
霍云真笑得散漫，“我也以为啊，不是没这福气吗？”
顾景灿比林至川了解的更多一些，“没有再联系过吗？”
霍云真撇嘴，“我要是他，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精心准备了礼物，千里飞过来想送给他，却被那样羞辱。霍云真不能回想那一晚，不能回想殷岚起红着眼眶的样子，他受不了这个折磨。
他就是个人渣。
“什么时候走？”
“一个月后，咱们这是接龙一样地出国啊，下一个是谁，顾景灿吗？”
林至川很想叹气，霍云真一直在笑，眼睛却是灰暗的。眼前的霍云真有些陌生，头发留长，微微卷了一点，说话间，左耳红色的耳钉就会闪烁。
殷岚起不在他身边，却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林至川和顾景灿没想到他们会见到殷岚起，在医院的一楼大厅。殷岚起显然也认出了他们，三个人愣在了原地。
林至川他们是来看虎哥的，虎哥前几天不小心摔伤了，林至川和顾景灿从上海回来看望。
出于对霍云真的尊重，林至川和顾景灿点点头就准备走了，擦肩而过时，殷岚起叫住了他们。
“他还好吗？”
顾景灿回的话，“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这句话？”
他不去评价两个人的是是非非，但作为霍云真的朋友，他也不会对殷岚起有客气。
殷岚起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们。
很可笑不是吗，那个人那样羞辱他了，他居然还是念念不忘，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殷岚起转身要走，林至川忍不住了。
“他要出国了，可能不会再回来。”
他知道，霍云真还是很爱殷岚起，那这次的相遇会不会是上天给两个人的奇迹？
殷岚起看着两个人离开，愣在了原地。
云真他......要走了？
殷岚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办公室，什么事都做不了，坐在座位上发呆。
两年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霍云真。午夜梦回时，眼前都是他傲娇的样子，和羞辱他的样子，让他痛苦不堪。
他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忽然想起那一年寄到医院的大箱子，立刻请假回家，一脚油门直接轰到家门口，打开仓库的门，把尘封的箱子拖了出来。
他车祸躺在病床的时候，这个箱子寄到了医院，寄件地址是霍云真的学校。那时候他心灰意冷，以为是霍云真把自己给他的东西全部还回来，所以从未打开过，直接放在了老家。
拿惯手术刀的手从来没有这样颤抖过，殷岚起第一次仔细看这个箱子，连快递单都没放过。
“不是，不是云真寄的，不是他的号码。”
殷岚起拆开胶带，被箱子里的东西震惊了。
枕头、眼罩、按摩仪、护手霜......都是他用得上的东西，零零碎碎塞了一整个大箱子。殷岚起抖着手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好，很快就铺满一地。
箱子的最底部，是一封信。
殷岚起几次伸手想要拿起来，却又半路缩了回去。他不敢拆开看，他怕无法承受。
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林至川的话在耳边响起，殷岚起鼓足勇气从地上爬起来，拆开了那封信。
“致我的男朋友：
首先我要跟你道个歉，虽然不是很情愿，我觉得你也有错。非要算的话，咱俩四六开，你四我六好了。”
熟悉的狗爬字让殷岚起笑了，眼睛开始酸涩。
“我想明白了，我不能老是围着你转，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圈。是不是老是围在你身边，给你一种错觉，我总是长不大，还是那个小萝卜头？我也不想的啊，你都不给我成长的机会。我想自己做点什么事，你只会说不行，不好，不现实，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成功，我就只是喜欢做这件事不行吗？你不要骂我，我当咸鱼也挺快乐的。”
“我觉得自己总是活在你的阴影下，你太优秀了，我想不自卑都难。岚起，你是属于智商金字塔顶尖的那一部分，和我们这样的芸芸众生是不一样的。我看到了你的高不可攀，你能不能偶尔也低下头看看我，看一眼就好？我不会阻碍你前行的，你是我的骄傲。”
殷岚起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我不理解你的职业，太深奥了，我要是看得懂，当年直接就当你学弟去了，至于被你揪着耳朵教训吗？岚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聪明，很多时候没办法明白你的思路，我的同学们也听不懂，他们说不要试图去理解大神的世界，会变成神经病的。可是你是我的男朋友啊，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我搞不懂你的职业，但是我可以做其他的事。比如当个快乐的小木匠，或者甜点师什么的，你不是喜欢吃甜点的嘛。绘画我觉得不太行，你要是喜欢，我勉为其难试一试，不过你不要抱太大期望，我反正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能否提前申请换成简单一点的书法？我写你的名字写的可好啦，此处一枚骄傲脸！”
时隔两年，殷岚起才明白霍云真当初想学那些东西的原因。他不是为了自己好玩，他只是为了让两个人能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想离他更近一点。
他明白的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会喜欢这些吗？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一批好了。你要告诉我究竟喜欢什么，我好快点去学，尽早出师！”
“一定要快点告诉我啊，不许骂我不务正业，我就是喜欢你而已，特别特别喜欢。”
“我爱你。”
落款时间是他们吵架的前一天，这些是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殷岚起又哭又笑，瘫坐在地上，无论他怎么悔恨，怎样祈求上天，时间也无法倒流。
这一封迟到的情书，生生揭开他死死捂住的伤口，让他痛彻心扉，再也无法假装坚强，假装不在乎。
他都做了什么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稀里糊涂地错过了他最爱的人。
“岚起？”
奶奶惊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孙子，又看看一地的东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殷岚起捂住脸笑，眼泪从指缝流下，“云真不会回来了。”
“你……还想着他？”
“我爱他，一直都爱。”
奶奶沉默了半晌，走到了殷岚起身边。
“你手术昏迷的那天，我接到了云真的电话，他打了一天。”
殷岚起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手机上没有他的来电，谁删的？”
他当年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醒来之后没看见霍云真的消息无比失望。尽管走的决绝，他还是对霍云真抱有一线希望，想他打电话过来，尤其是在车祸受伤，身心疲惫的时候，他知道霍云真会给他道歉的。他一直都是这样，没完没了地闯祸又道歉。
可他没等到，手机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字，一个来电。他以为霍云真真的要分手，也就彻底死了心，不再联系。
奶奶避开了他的眼神，“你因为他放弃了很多机会，我就对他有些不满。他一开口就一直在道歉，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他才出的车祸。”
殷岚起呆了，“他还说什么了？”
“他当时就在机场。”
云真就在机场，只要他接到了那通电话，他就会飞回来，他们就不会分开。
还有这个箱子，他只要轻轻撕开这个胶带，云真犯了再大的错他都会原谅。
可他没有接到电话，也没有拆开这个箱子。
他们就这样错过了两年。
这两年云真是怎么过来的？他有没有哭？有没有不肯吃饭？有没有半夜喝酒？
他过得不好，他过的一定不好，不然顾景灿不会那样质问他。
“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云真！”
奶奶看着神经质的孙子，很慌张，“岚起，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我都不知道他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殷岚起像困兽一样焦躁地来回走，“他特别怕孤独，很讨厌出国，他想毕业之后就回来，陪在我身边。我却逼着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是我逼他的，是我的错！”
“岚起！”
殷岚起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几近疯狂，“我爱他，我从来没忘记过他！就算是相互折磨也好，我也不会放过他！”
奶奶心痛地看着自己素来冷静的孙子变成了这样，都是她当年的一念之差啊！
“我当初对他说了一句重话。”
殷岚起心如死水。
“我说，‘你是岚起的阻碍’。”
殷岚起快要疯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给云真这样的折磨？
很快就到了霍云真出国的日子，顾景灿和林至川来送他。
“你们来的真晚，我都要走了。”
林至川指指他手里的iPad，“我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呗，有什么了不起的。”霍云真笑嘻嘻地，“很晚了对不对？也没什么用，可我就是想看，就当是个念想。”
顾景灿叹气，霍云真在看《人间世》，几年前大火的医疗类纪录片。
“真的不准备回来了？”
“回来干嘛啊，吃狗粮吗？”
霍云真回头看他，眼神落寞，“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悲剧吧。”
林至川和顾景灿对看一眼，没有回话。
霍云真不需要他们的答案，他只是在陈述。
“前往伦敦的旅客请注意，您所乘坐BA16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霍云真背起背包，潇洒一转身。
“我走了。”
时间可以倒流吗？
不可以，他找不回他的爱人了。
殷岚起站在值机柜台后面，痴痴地看着霍云真走进海关，直到再也看不见。
小朋友变成了他们曾经描述过的那个样子，果然很帅，可他却没有资格再去拥抱。
林至川叹气快要叹到太平洋了，“怎么不追过去？”
短短几天，殷岚起憔悴地快要认不出来，眼神更加哀伤。
爱是会让人卑微的，无论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两个相爱的人为了对方低入尘埃，却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不想再离开他了。”
林至川和顾景灿心中一跳，这个意思是......
殷岚起看着天空的飞机线，恍惚地笑了。
等一等我，小朋友。
异国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难熬，一年过得很顺利。也许是因为他早已经受过更大的考验，孤独算什么。
他会去欣赏落日，会去徒步，会参加热闹的聚会。他学习西点，看看舞台剧，上课下课，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适应。
除了偶尔会想起他。
殷岚起曾经苦口婆心教给他的东西，慢慢开始显现价值，每一次他沿着殷岚起留给他的线路往前走，心口的伤就开始流血。
他一边舔舐伤口，一边恍惚地想，他的17岁到24岁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他爱过，痛过，哭过，悔过，酸甜苦辣尝了个遍。
如果时光倒流，他会后悔曾经的相遇吗？
当然不会，他会早点长大，早点懂事，早点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他还好吗？还在熬夜吗？没有了他这个拖累，一定更优秀了吧？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Eddie搞什么鬼，不早说今天有想合租的人来看房子，害得我翘课回来！”
霍云真一边跑一边抱怨自己不靠谱的室友，不知道新来的人怎么样，要是太糟糕，那是不能留的，即使是牛津的高材生。
一向难拧开的公寓大门神奇地一插就打开了，霍云真啧啧称奇，慢了半拍才注意到家里有人在，还不是Eddie。
午后黄昏，时光回溯的通道好像打开了，周围一切都变得虚幻，记忆汹涌倒流。
逆光的身影清瘦高挑，正一步步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他眼前，容颜刻骨铭心。
霍云真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不，不可能......”
殷岚起红着眼睛笑了，眼泪不停打转。
“我来找你了，云真。”
霍云真拼命摇头，不肯相信。这不是真的，不是的，不要给他幻想，他会死的。
殷岚起看着他，温柔地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和从前一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情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