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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从木槿房中中回来之后,白初便开始收拾行囊。他已经失了修为,用不了储玉,行囊简单的只有几件衣物和听音的两截残剑,本想带着千荞给他做的钱袋,但无论如何也翻找不到,想来是丢在南州了,他也只好作罢。

      这斛山他来得声势浩大,走时倒是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能去哪里,他基本没有下过长风山,此次从长风到斛山的半数路程是跟着祁澋走过了,但剩的后半程全是迷迷糊糊被苍冥背着飞过去的,一分印象也没有,反正他也没有归处,索性信步胡走,骑着马走到哪里算哪里。

      白初骑了一早的快马便觉得浑身酸疼,虽然在斛山上重新学着走路时他就已经有所觉悟,但他打小长这么大,根本没真正用凡躯过过几年日子,全然不知普通人族的极限,自然没那么快就肯认命服输,硬生生就这般咬牙忍疼在马上扛了一整天。不过他那身没好透的伤可半点不会有可怜他的意思,第二日便让他这一身的硬骨头摊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哪怕只是略微动一动,骨头缝里也要钻来钻去地疼,直疼得他满头冒汗,皮肉发紧。

      于是白初就这么在客店里直挺挺地躺了三日,好在店家古道热肠,照顾着他的饮食,否则他便不只是单单忍疼这么容易了,毕竟凡躯不仅不能疲累太过,连辟谷三日这般基础的修炼也实属为难,他实在有必要慢慢学着习惯,可冬日里的寒冻委实难捱,尤其是到了深夜,客店的一床薄被聊胜于无,冻了一晚后他便染了风寒。

      那几日的冬阳依旧很好,只是没有暖人的打算。白初病得昏昏沉沉,喉间咳嗽不止,浑身上下发着热,一星半点的东西也咽不下去,夜里又忽然发了梦,梦里稀里糊涂的什么都有一些,有陌生的人也有熟悉的人,有去过的地方也有没去过的地方,一梦醒过来的时候好似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半睁着眼似醒非醒地看着眼前这一片只辨得清轮廓的黑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人命危浅”这四个字确实是和自己有关的。然而他这病势当真是十足的凶猛,不容他再多想几分,重又深陷在病热之中,人事不知了。

      第二日清早天尚未亮透,他模糊地听见房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不多时身上便多了一床厚被,又沉又暖地压着他。来人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味,在他床头坐下扶他起身,又拿过一碗微烫的苦药灌进了他口中。

      白初病得连味觉也不太灵敏了,开始只觉得热水灌进口中,一路暖到了胃里,舒服得很,连喝了几口之后才尝到苦味,登时皱起脸,本能地推拒着,闭唇咬牙不肯再喝,那人却十足地耐心,长指在他下颚处温柔地轻抚了一阵,哄他张开嘴,然后又灌进去一口药,如此来回好几次才喂完一碗。

      灌完了最后一口,那人便服侍他躺下,又往他口中塞了一块绵软的东西,清甜的花香很快驱散了口中残余的苦味,是他最喜欢的梨花糕。白初已不知是梦还是真,又感觉到那人替他掖好了被角,似乎还在他眉心处轻轻地碰了一下,之后房间里便再无动静了。

      白初迷糊地睡了一天,到晚间终于退了烧,醒时便觉得身上伤病大好了。他坐起身来,才发现多加上的一床棉被是客店里的,想来是多半是店家怕他当真病死在店里,好心给他加上的。房间里的药气早就散了,清早那短短半个时辰的光景实在不知是梦是真,白初不愿去细想,起身劳烦店家烧了些热水洗干净身上闷出的汗,又睡了一晚,到了清早便彻底好了,到楼下结了房钱重新上路。

      病过一场后白初总算学乖了点,在市集上买了一件厚重的披风,一路上也只任着马儿慢慢地走,反正他不赶时间,何苦跑快了受那寒风?

      祁澋一直在白初隔壁房中守到他病好,他上路后又一直缀在不远处跟着他。白初根基伤损,灵识迟滞,有时祁澋走得近了,距他不过一里路远,他也全然感知不到祁澋的存在,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祁澋见他虽然走得漫不经心,但神色宁静平和,似乎确实是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骤然被废的现状,并且也慢慢开始适应这样的身体了,这才悄然后撤,重又回了斛山。

      入言清早端着清粥来到祁澋房中,只见床榻空空,人已经不见了,自然猜到他去寻白初了,只好重新掩了房门回去,结果还未走出祁澋的院子,却在门口撞见了峋岚宗的柳月。柳月和他见过礼,见他端着粥走出门来,便朝门里看了眼,道:“我听说昨夜祁澋师兄醒了,今早就来探望一下,他如何了?”

      “劳柳师妹费心,”入言温声道:“师兄既然能清醒过来,天劫便成了机缘,身上的伤自然无碍,不过因为刚升了境界,需要闭关几日稳定一阵。”

      祁澋方才出山不久便崭露头角,徐国古战场一战过后更是被公认为人界不世出的天才,天底下倾心于他的女子不在少数,就算他后来犯了大错被逐出长风,成了流浪的修者,也半分不减他在这些痴心女子眼中的风姿。本来祁澋下山去寻白初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只是入言自小长于察言观色,再加上他二人醒后提起对方时态度语气都甚是奇怪,不免要令他疑心,为防万一,此时自然而然地便替祁澋挡了这一朵桃花。

      柳月脸上的失落转瞬即逝,她冲入言笑道:“既如此,那我便等他出关再来探望吧。”

      入言目送她走之后,脸上客套的笑便淡了,他端着粥重新回了祁澋的房间,在他房中静坐着等人回来,一直等到第三日夤夜,房门总算是打开了。

      祁澋见到他并不吃惊,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入言道:“你去见阿初了?他如何?”

      祁澋没回他的话,却在桌前坐下了,入言皱着眉,神色虽然平静,眼底却有怒意:“我将阿初交给你,是让你好好照顾他,你就将他照顾成这幅德行?”

      这一句问完,便无人说话了。祁澋浅淡地呼吸声在夜里极清晰,他听见了,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入言的话,如今他已成了一团乱麻堆成的人,几乎是如同草叶树根一般的死物,偏生一颗心还要做一团鲜活的肉,宁愿每时每刻都生受活剐的苦刑也总是念着白初。

      入言看他脸色惨白,自然质问不下去了,轻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别的我也不问了,但出了什么事我总是有资格知晓的吧?”

      这件事无论如何避不开,祁澋虽然不想再提,但他顿了顿,还是答道:“我们去南州见了叶暮卿,他当时正在封印山河图,我没办法亲手杀他,便带着白初出来了,然后……他误闯了战后余下的虚无界,我寻到他时他已经用了同归了。”祁澋闭了闭眼,又想起了白初伤重垂死的样子,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地发抖,“他伤得那么……那么……重。我们总得出来,我只能提前招来天劫,天劫劈开了虚无界,但也被虚无界削弱了,不然我活不下来。”

      后面的事自然不用再说,白初用了命剑契,将他们二人带到了斛山,入言长叹一声,心中倍感无力。

      都是命啊!命该如此。

      入言不知该如何接话,抬手剪了一剪烛花,却听祁澋道:“明晚有客人来,你随我去见他。”

      入言一个不稳,险些将烛火剪灭,他自然能猜到祁澋要带他去见何人,心下忍不住忐忑起来,祁澋取下了他手中的烛剪,提醒他道:“入言,他不是离语,他是半个魔族。”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更何况那人并不是好相与的。入言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人界修行第一宗的掌门,若是为了慕离语刻意忽略了那人身上的另一半血脉,惹下大祸来可不好收场,祁澋不得不提醒他。

      入言立刻便回过神来,他冲祁澋道:“我知晓自己的身份,纵然再放不下他,也断然不会为了他毁了长风。从前若不是我太过纵容离语,她也不敢那般不知死活,早知道最终居然是这种结局,我当初必定会亲手杀了她。”

      他话说的狠,但祁澋又如何不知他嘴硬心软的性子?就算早知道千百回,入言也不可能对离语下杀手。

      烛火轻摇,入言面色僵冷,十足的难看,他起身道:“我走了。”

      祁澋也起身送他到门口,道:“明日见过他,我要到寒荒去。”

      “……你说什么?”入言怔了一怔,回了一半的身子重新又转了过来,“你要去寒荒,就为了那一张古籍上根本无人验证过的丹方?你被雷劈到的脑子还没好清楚吗?!”

      入言从来只在年轻时才会说这般无礼又刻薄的话,自从替祁澋承了长风的重担之后便再也未曾这样干脆直接地骂过人,祁澋此刻骤然听闻,竟然觉得甚是怀念,入言惊怒之下显出的孩子气轻易就让他忘了这位年轻的掌门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稳重和可靠,他嘴角忍不住带上一抹极浅淡的笑意,语气坚定地道:“我说,我要去寒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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