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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擅闯者,当诛!”

      器械相撞的声音,走动时整齐的步伐声,以及如同山呼海啸一般齐声呐喊的诛杀令,除了疯狂的扑杀之外,这些东西也在一点一点地消磨着被困之人的精神和斗志,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队从迷雾中走出来的黑甲军了。

      听音的剑尖深深地陷入了暗红色的土中,撑住白初半跪的身体,发出担忧的剑鸣声,白初惨笑道:“今日多半出不去了。听音,我这人当真是时运不济,平白连累你了咳咳……”

      他话还未说完,尾音已经消没在了几声呛咳之中,暗红的血从他的鼻腔嘴角涌出来,白初徒劳地伸手捂了一下,指缝里挤出来些许血沫。待呛咳稍缓,白初低喘一阵,将呕出来的血抹了些在听音的剑身上,剩下的全抹在地上画了几个歪曲邪气的符文。

      听音悲鸣一声,饮尽了白初的血,剑身上泛起血光,锋锐和煞气更重了几分。白初撑着剑柄站起身,脚踩在符文中心,看着眼前的重重黑甲,挑起嘴角恶劣地笑了笑,道:“好歹死前也让我看看我本家的符术到底有多强,千万别叫我失望才好。”

      “诛!”长矛齐举,皆正对垓心之人。

      “哼,”白初冷笑着平举剑身,以一重伤之躯,睥睨眼前百万军士,脚下符文微亮,白初厉声喝道,“万物生灵,皆斩尽!”

      脚下血光暴涨,白初挥剑斩出,剑光和着血光疾斩向四周的黑甲军。

      眼前的界微妙地扭曲了一瞬,幻境中的战场和黑甲军士全都被一往无前的剑气斩成了虚无,白初腿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这一片空茫之中,听音折成了两段摔在他身边,他半睁着的眼睛看见了听音断裂的剑身,本想收起它的残躯,可惜他已经近乎油尽灯枯了,身上连这点力气也寻不出。

      罢了,他想,左右他也是要和听音一起死在这儿的。

      意识一点点溃散了,连身上的痛感都开始模糊,只有眉心残存的一股暖意甚是清晰,白初微张着嘴,存于心底的那个名字怎么也念不出口,他没力气了。

      祁澋……祁澋……

      朦胧中,似乎有只手扶着他的脖颈,有人将他抱了起来,往他嘴里塞了些东西,然后他的发带被解了下来,故技重施地捆住了他的眼睛。

      白初感觉自己似乎是笑了,他听见自己问道:“是你……还是幻境?”

      “是我。”那人回答他,温热的手心附在了他的眼睛上,一阵一阵的暖意清晰到足够模糊了梦和现实的界限,“我来带你回去。”

      “祁澋……”白初气若游丝地说道,“若我果真能再见你,必然要同你去长安看春景……”

      唇上温温软软的被人碰了一下,那人轻抚着他的脸,承诺道:“一定。”

      耳边传来了轰鸣的雷声,好像是下雨了,他脸上沾上了几滴不怎么冷的雨,有咸涩的味道一点点染上了舌尖。白初看不见,却能听见雷声里那人说的话:“我这一生,本以为能留住的那些人,全都因我而死。我自以为他们想要的,结果全都是他们并不在意的,所以总是在弄巧成拙,最终谁都没有留下,连你也一样。“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开始变得奇怪,“你陪着我的这些时日,我真的过得很好,最终能承你一句喜欢,于我已是大幸,可惜我今后不能再留你了。”

      白初想抬手碰碰他,但却什么也做不了,雷声贯耳,一道接一道,他眼前的黑沉越发地深下去,终于彻底昏了过去,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阵冷风刮过,木槿抖了抖,算是从这歪打正着撞进他怀里的重大秘密给的刺激中清醒过来了,他猛然想起一点来,皱眉问道:“癸苡,为什么你记得这件事?”

      黑暗中能看见癸苡模糊的影子对着他,但癸苡没说话,木槿就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长叹一声,不解道:“师父为什么没把你的记忆一起封了?”木槿朝癸苡的方向摸近了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癸苡想了想,道,“我才会说话,不久。”

      “……”万万没想到,师父的百密一疏,居然是疏在了这里?!

      木槿默然无语,这可以说是时也命也,这世上果然没什么东西能永生永世瞒住的,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还能瞒住阿初多久,也不知道这个被刻意瞒得这么紧的关系到底是为了掩藏什么,难不成师父蛮不讲理地将阿初赶出师门其实和这件事有关?话说回来,阿初误闯禁地这件事确实是诡异的很,他于阵法一道向来是学得一知半解,天魇刃前的那座阵法,莫说是靠他自己走进去了,就是把当时封脉里所有师兄弟的脑子都借给他也不管用。

      难不成……阿初是解开封印的关键?

      “不成不成不成!”木槿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急躁地走了两圈,最终晦气地叹了一声,跌坐回来不说话了,癸苡蹲在他身边,被他的反常吓到了,见他手搭在膝盖上埋着头不说话,便在他脑袋上摸了摸,问道:“怎么,了?”

      木槿难受地抬头看着她,凑过去紧紧抱住了癸苡,癸苡赶忙挣了挣,但却被他抱死了,一时半会还挣不开,只好既尴尬又难过地说:“槿,冷。”

      暮秋的天气已经触到了寒冬的边,夜里本就冷得让人受不住,再加上鬼界昼短夜长,比人界还要更冷上几分,虽说修道之人不至于体弱到因此而感染风寒,但冷意透骨的感觉堪比受刑,在这样的天气里紧紧抱着一具冰冷的灵体不放断然不会是个好想法,可木槿却将头闷在她肩上摇了摇,就是不愿意将手放开,癸苡也只好随他去了。

      天色渐渐泛白,周身的景致一点点亮起来,癸苡拍了拍木槿的肩,道:“槿,你看,鬼牙花。”

      木槿不知何时抱着人睡着了,此时被癸苡叫醒,迷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圈,看见困了他们一夜的地方确实有一大片盛开的鬼牙花。天色尚早,晨光微弱,大片大片幽蓝的花上凝了一层轻薄的白霜,着实是好看的紧。

      癸苡很开心,蹲在花前伸手去摸上面薄薄的一层白霜,木槿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的头发,突然道:“癸苡,等我们回斛山的时候,就合籍去吧。”

      癸苡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手里比划了一下,说,“你说,过,这个,成婚的,话。”

      这下换木槿愣住了,他看了眼已经完全升起的朝阳,起身站到了生门的阵石前,不解道:“我什么时候……”

      “是谁?!”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人厉声喝问,木槿转头看去,只见那人面容苍白,身着一袭华贵的暗紫袍服,本应清朗的眉眼间纠缠着一个邪气的堕仙印记。

      这世间还活着的堕仙就只有一位,便是魔族现任的王,止泽。

      木槿顾不上想为什么一个以堕仙之身坐上魔王之位的仙人会出现在鬼界这么复杂的问题,他长剑在手,拖起癸苡疾退了两步,站定后恭声道:“在下为法阵所迷,误闯进了此处,有所冒犯,还请魔君见谅,我们现在就走。”

      “呵,”止泽冷笑一声,道:“走到何处去?你们害死了易禾,还想就这么走吗?!我怎会放过你们?!我怎肯放过你们!!”

      他神色癫狂,眉心处的堕仙印记上纠缠的恶气萦绕不散,染了邪念而变得驳杂的仙气狂躁地环绕在周身。木槿见他嘴角处渗出血迹来,知道他此刻入了心障,断然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当机立断地举剑斩向稳住生门的阵石,然而剑尖将要触到阵石之时,止泽忽然发难,仙气凝成一柄长剑破空而至,癸苡手势一起,灵力结成的圆盾撞上了长剑。

      木槿正急着破阵,耳边忽然清晰地听见了剑刃入体的声响,慌忙转过身去看,却只来得及看见止泽的长剑在癸苡怀中逸散。癸苡踉跄了两步退回了他身边,木槿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转过来,急道:“是不是刺到你了?!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癸苡扶住他的手臂冲他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木槿见她并无大碍,身上也没看见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生门既开,止泽又疯得不成样子,根本容不得木槿有半分拖延,他将癸苡拉上剑就走,所幸止泽还没有疯到追上来。

      死里逃生的经历总是让人冷静不下来的,木槿一路上一刻不停地和癸苡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癸苡并不搭腔,只是跟在他身后,比以往还安静地听他说着。

      等他们一路煎熬地出了鬼界,回了往斛山的正道,木槿才算是松了口气,闭嘴安静了半刻钟。他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难免有些胸闷气短,木槿正小口地喘着气,癸苡就往前一靠,头重重地抵在了他背上,双手也摸上来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木槿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继而忍不住笑道:“累了吗?”

      等了一阵,没听见癸苡答他的话,木槿正想回过身去,却被癸苡抱紧了不能动弹,只好道:“你让我看看你呀,你是在撒娇吗?是想买什么东西了吗?还是你现在还不想回斛山?”

      癸苡蹭在他背上摇摇头,可她还是不说话,这下彻底把木槿逼急了,他费力拉下她的手臂转过身去,“你方才伤到了是不是?!还骗我说没事!好了好了我不生你的气,也不要你说话了,现在快点化成灵种吧,我回去就给你买上好的供品,你要什么我买什么,我们好好养一阵子好不好?等你养好了,有精神了,我们就合籍。”

      癸苡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微微有些发热,这等反常终于让木槿觉出些不对来了,他看着癸苡,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问道:“你怎么了?真的很难受吗?”

      癸苡的身体前倾了些,落进了他怀里,已经开始变得温热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那双如山间清潭一般干净澄澈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不动,那像是山兽幼崽一般可怜的、无措的,害怕又不安的眼神彻底让木槿怔住了,恐惧和慌乱像毒蛇一样迅速爬满了他全身,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忍不住微微发抖:“癸苡,你变回去。”

      然而癸苡只是那么看着他,轻缓地、让人绝望地摇了摇头,她弯起嘴角笑了笑,血红的唇,惨白的牙,无声地开合着说:“槿,暖吗?不……冷了,我,我不是,冷的了。”

      木槿再也忍不住了,癸苡此生唯一一次变得温暖的手指在他脸上游动着,费力地想擦干他满脸的泪,最后她凑了过去,轻轻在木槿唇上碰了碰,这小小的一个动作终于让木槿完全崩溃,他紧紧,紧紧地抱住了癸苡,可他喉间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空自张着嘴,他想告诉癸苡他喜欢冰冷的她,他想让她变回去,他想带她回长风。

      他分明抱紧了,可他怀里也还是空了,癸苡的灵体随风散开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化成白色的灵种落回他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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