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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狼夜坐在桌前,油灯昏暗的光照着他手里的银牙,锋锐的利齿上尚且沾染着新鲜的血迹。听见开门的声响,他抬头看向走进门来的弑崖,皱起鼻子闻了闻味道,果真一股子脂粉味,忍不住哂道:“你居然真的狎妓去了。”

      弑崖回身关好房门,在桌前坐下,扫了眼他手里的银牙,语带嫌弃道:“东西都到手了,你怎么还没滚?”

      “别这么不耐烦,毕竟我也和你睡了半月有余,不辞而别是很失礼的行径。”狼夜轻笑了笑,灰蓝色的瞳仁里映着烛火的光,连说这样暧昧的话都带着煞气,他用舌尖舔了舔两颗尖利的虎牙,像是在安抚它们一般。

      弑崖的眼神极隐蔽地深了几分,狼夜没有察觉,兀自说道:“忍了那群废物这么久,如今总算是到头了。”银牙握在他手中泛着冷光,仿佛和他一样迫不及待。夙愿成真,谨慎如他也忍不住忘形了,狼夜阴狠而畅快地笑道:“那些废物,那些叛徒,我要亲手扒了他们的皮,然后将他们的尸体逐一锁在殿外示众!”

      “狼夜!”弑崖不适地喝止他,冷声道:“凡事过犹不及,为君者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狼夜闭上眼睛,睁开时又变回从前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侧过脸略带嘲讽地看着皱眉不悦的弑崖,笑道:“你又何必生气?不是总说与你无关吗?”他说着站起身来,语气轻快:“这破地方我呆够了,这就回去了。”

      “不过……”他走到弑崖身前,手搭着他的肩膀俯下身,若即若离地轻扫了一下他的耳垂,带着笑意放肆地说道:“真的不和我做吗,少君?”

      弑崖眸色更深了几分,但声音仍旧冷得落地成冰,他干净利落道:“滚。”

      最后一声无所谓的轻笑落下,房间里只剩下了一道身影,隔了半刻,这道身影也不见了。

      他们这一次没再慢悠悠地走过去了,祁澋似乎很着急,他御剑带着白初,只半日就到了南州境内。

      南州也曾是上古的一处战场,但与封阳那处相比,又有些不同,这里是当年最终决战之处,封印着山河图。相传上古之战结束之后,六族将混沌生灵封在了山河图中,交由擅长封印之术的人族叶氏守护,而后划分六界,互不侵扰。叶家受任守护山河图之后,便留在了南州,成了南州大族。

      南州按约定不许划入六界的版图,故此自三百年前叶氏灭族之后,南州失去了统治者,也失去了保护者,很快便从六界最繁华的都城沦落为最混乱的罪恶之城,除却六界中穷途末路的凶徒,无人再敢踏足这片土地。

      虽然叶氏已经灭族三百余年,但其在城上留下的禁制依旧无人解开。祁澋在城外收了剑,伸手将白初的发带扯开了,墨色的长发散开来,白初一愣,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开口问。祁澋抚平手里的发带,俯下身仔细蒙住了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城内走。

      尚未踏入城门,便能听见城内杂乱吵闹声,进了城门,这些声音越发变得清晰,蒙上眼睛之后,灵识变得越发灵敏,白初能清楚地感受到无数道视线恶意的打量,听见他们不加掩饰的低俗话语,甚至能清晰听见那些暧昧的低吟和喘息。

      白初捏紧拳头,忍住胸口翻涌的怒意和恶心,在他一百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曾与这些毫无底线的货色打过交道。

      “喂,你们是打哪来的美人儿?南州的规矩是进门要就要伺候先来的爷,你们是自己脱还是爷帮你脱?”粗野的嗓音一响起,四周同时爆发出恶劣的笑,说话的越发得意,伸手去够白初眼睛上的发带,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诸位,我喜欢这看不见的,先让我上,你们没意见吧?”

      四周又是一阵起哄的笑声,可惜他的手还未伸到白初眼前,便被苍冥干净利落地削了下来,祁澋冷声道:“滚。”

      白初听见那道嗓音在惨叫,伸手就要去够脸上的发带,刚碰上就被祁澋按住了,他只好问道:“怎么了?”

      “没事,”祁澋的手有些凉,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你别看。”

      祁澋牵着他往前走,一路上始终没有松开手,白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周遭安静下来,除开风声什么也听不见时,祁澋才解开发带,白初睁开眼,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他浑身的血迹,祁澋一挥袖,将血迹悉数去除,道:“全是方才那东西的血。”他没松开手,依旧牵着白初往前走,多年无人行走的官道已经被杂草覆盖了,只勉强能看出一些痕迹来,祁澋道:“南州还有很多战时留下的虚无界,因为实在难以清除,所以即便交战已经过去了千万年之久,也还是时常有人陷进去。”

      虚无界是混沌生灵才会的术法,可以随意附着在任意的地方,自成一小界,触碰便会进入,其中有结界者留下的、专属于这一虚无界的法则,书上对此并无具体的记载,只说所入者九死一生。

      这四下荒无人烟,只有破败的旧屋,白初道:“这里是何处?我们尚未出南州吧,为何此处空无一人?”

      “这里已经是叶家的地界了,有封印和法阵,他们进不来。”祁澋道:“这样的世家,即便灭族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折辱的。”

      叶……

      白初忍不住皱眉,这一路走下来,他实在是很难不对这个字反应过度,他看了眼即将没入山头的落日,道:“我们要连夜赶路吗?”

      祁澋也看向了落日,沉思了片刻,答道:“不了。”

      他带着白初在周围找了间看起来最稳固的房子落脚,白初用听音拨了拨火堆,试图让火烧得更卖力些,听音不愉快地抖了抖,白初没理会它,他问祁澋道:“你常到南州来吗?”

      “没有,我此前从未到过南州。”祁澋往火堆里丢了一根干柴,“别折腾它,拿出来。”

      白初听话地将听音从火堆里抽出来,听音“铮”地一声归入了剑鞘里,白初抽了抽,没拔出来,有些尴尬道:“我看你对这里很熟悉。”

      祁澋看着跃动的火光,低声道:“我认识的人,是南州人士。”

      白初闻言,沉默了一阵,道:“前辈,这些年,你走过不少地方吧?”

      祁澋答道:“是。”

      白初又问:“都是些什么地方呢?”

      祁澋看着窗外的夜色,目光望得很远:“很多地方,差不多走遍了六界。”

      “景色如何?”

      “有绝佳之处,也有可厌之所。”

      “你会带我再走一遍吗?”白初看着他问道,“离开南州之后。”

      祁澋意外地看着他,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他哑声道:“如果离开这里时,你还想和我一起去,那就去吧。”

      话到此处,他们忽然谁也不出声了,好在有火堆里时不时传来的细微声响,才没有让气氛太过凝滞,祁澋道:“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们要去的叶家,就是你的本家。”

      火烧得正旺,干柴发出了清脆的炸裂声,听得人心惊,白初道:“我猜到了。”他顿了顿,又道,“祁澋,我们能现在就走吗?我不想去见你要见的人了。”

      祁澋轻声道:“既然你决定好了,就一定要担责,即便最终落在你眼前的结局让你悔不当初。”

      又是半晌无言,白初忽然听见他极其无奈地、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不由得抬头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火光映进了他的双眸,祁澋的眼睛不再如往常那般黑沉,充满死寂,他道,“阿初,我曾到过人界的一座都城,名叫长安,长安的春景很好。如果离了南州,你还愿意和我一路,那我们便去长安看春景……如此可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黑沉的夜色,祁澋的这句简单的话落在白初耳中,却听出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像是被逼到了绝处一般,这是白初从来没有从祁澋身上感受过的,这样陌生的祁澋让他觉得心慌,他伸手握住了听音的剑柄,不知该如何回应祁澋。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亮之后,祁澋还是原来的祁澋。他们从清晨再度走到日落,终于到了叶家门前。

      门上附着封印,祁澋抬手扯下一根白初的发丝,夹在指间轻声念咒,墨色的发丝飘向封印,门很快便打开了,祁澋牵起他的手走了进去。

      叶家不出所料地空无一人,但这些高堂广厦却半点破败的样子也没有,甚至干净地连落灰也找不见,檐下挂着红灯笼和婚庆的红绸,本该喜庆的装饰却被这四下静寂衬托得万分诡异。

      白初沁出了一层冷汗,他低喘了两声,觉得心脏被扑面而来的怨恨和绝望压得很紧,祁澋伸手撑住了他,问道:“很难受吗?”

      白初点了点头,皱眉道:“这里,死了好多人,他们……”

      他都听见了,刀尖破开血肉时令人牙酸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惨叫和哀求,还有那些人的不知所措,恐惧和绝望,还有铺天盖地的怨恨,全都同时都涌进了他的身体里,迅速建立起一条条完整的因果,这些曾在这里被屠杀的人,都是他的血亲同族。白初咬紧牙,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泄出痛苦的□□声,他被迫共情了。

      “阿初!”祁澋抱住跪倒在地的他,急声道,“我们出去!”

      “等等……”白初喘着气,握住他的手腕,道,“还有……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手持长刀,所过之处尸骨累累,即便刀尖所向全是活生生的人,他也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半分不手软也半分不犹豫,面目冷漠淡然如同一泓死水,他一路默然无语,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空无一物,甚至连恨意都看不见,他也是他的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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