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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他们毁了我,我不甘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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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寒冷的冬天,路上来往的行人裹着羽绒服在雨夹雪的冷风疲惫地走。我打了把伞,戴起挂毛的大帽,羊毛加厚围巾缠围住毛衣高领。
穿过商业街和街巷口,我止步在一家没招牌的店门口,锈蚀的铁门上钉了颗长钉,木板上碳棒写的黑字被斜打进房檐的雨丝晕得灰糊,看不清营业还是打烊。
落款的日期勉强能分辨,写的是一月十七日,就是今天,但是字迹很潦草。
我合起伞丢在入门处的伞架滴水,推开老店沉重的毛玻璃门,我闻到一股陌生的苦臭味。
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原本老店的陈设老旧但干净整齐,单上的食品种类少,老板人年纪大了,依然打扮的整洁体面。我偶尔会光临一次,点杯老茶坐在角落,从窗页的缝隙中窥看路上行人各色的悠闲或匆匆。
「一杯岩山绿茶。」我向柜台后的男人按照往常的习惯点茶,下意识地多问了句。
「有么。」
「没了,只剩下咖啡了,苦咖啡。」戴黑口罩的后生捣鼓手里的研磨器,特意强调了两遍。不等我仔细询问,坦白说原老板前两天上山采野茶的时候摔断了腿和胳膊,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代老板的身材高壮,研磨动用的肌肉把漂洗过头的白衬衫撑满,不似现下多少缺乏锻炼的年轻人,或者只追求健美的体型而用外物辅助出的虚假力量感。
「那就咖啡吧。」我掏出布制的钱包,抽出几张钱和两块五毛的硬币,刚好是一杯苦咖啡的价。
他邃深到几近全黑的眼瞳好像在盯着放在桌台上的两枚五毛硬币,在无数人手中被交易得到的暗淡黄色在光滑干净白大理石上显的很脏。
「打包,还是在这喝。」
「在这喝。」
那双像恐惧本身的眼瞥向我,他缓慢地点头,扒拉下黑口罩的拉弹绳,松了下耳后,放下手里的捣锤,把钱收进柜里。
「待会我给您送过去。」
「好,谢谢。」
我重新坐到熟悉的角落空位,透过窗页的细缝看到街巷里路过的男女老少各样的服装打扮,各色的五官神情。
咖啡被端上桌,我再向他道了声谢。男人没应声,露在外边的两眼弯了弯,两手往身前的蕾边围裙抹,我猜他是在笑。围裙兜里的手机响起自带的来电铃声,他接起那通电话,拖沓着老旧的灰布鞋,转进挂牌闲人勿进的后厨。
我也恰巧接到一通未知来电。
2.
「姓姜那个臭小子滥用职权被上级批评了一顿,又仗着他爸他姐的威风,嚷嚷着要让上司丢饭碗,被直接革职了。本来就是个靠关系走后门的玩意,逞什么能。」
我站在书房的窗后,依着大理石的窗台,数着玻璃窗壁时刻流淌、变化数量的雨珠,对他幸灾乐祸分享的陈年恩怨并不大感兴趣。
临时改主意打包回家的茶水味涩,品后无回甘,比从前差了些味道。
回想起店里男人的那双漆黑的眼,我感到莫名的烦躁和不耐烦,负面的情绪围笼在心头的时候,有些喘不上气。
想去外边,在雨里走走。
「行了黄求,没事就挂了,」我把手里的纸杯丢进垃圾桶,「专心工作,有些事你就当看戏,不要多掺和。」
对面沉默了一阵,悻悻地回复:「行。」
「对了,陈燃找你的那个事,你可要当心,听说三殿和十二殿底下派出去的人都死绝了,要我说,陈家这货没安好心,勾结那帮假神不是想借鬼手杀了你,就是想试探清楚你的底细。」
黄求一向唠叨,虽说疑虑过甚,大多时候不无道理。
「好。」我装模作样的将桌上的文符揣进兜里,在家门走廊外选了把还在滴水的伞,伞面鲜红如动脉喷薄的新血。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当心。」
3.
合州西城角多的是废弃的烂尾楼和拆不动的钉子户。曲折错节的巷道,四岔横生的违章建筑,落后的排污以及拥挤无章的房屋成为全城脏鼠蟑螂的藏身所。
也是无数贱命得以依赖微薄的打工薪苟活的地界。
粉刷过数次的墙皮脱落,一栋连着三户人家的四层楼房,斜顶黑瓦,生锈的门牌号上1-127的数字还依稀可辨。
地上车库里的老鼠正在啃食所剩无几的铁器,我透过防盗窗,看到无数血红的圆珠子,四处闪烁移动。
我开了后门,地下室沉积的水已经淹没了半截斜坡,散着股死水的腥味。一楼的铁门前摆着一张黑土色的刺绒毛毯,我听到老旧电视机最大的音量振动岌岌可危的木楼梯。
放的是卡通频道的什么动画片,蹦蹦跳跳的吵嚷。
按照要求,我敲了两下铁门。等铁门开出一条缝,门里的人瞥了我一眼。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忽然推开铁门,朝我抱来,被男人揪住后领。
孩子大哭大叫,嚷着本地骂人的土话,词眼难听,他朝男人吐口水,尖利的指甲抓的男人的胳膊红痕道道。
男人的一只眼睛得了病,全部翻白,左嘴角下拉,过肩的半长发颜色混乱,汗衫短裤的清凉穿着,门里透着股冷气。
他死死地捂住男孩的口鼻,等到小孩缺氧不再喊叫,像丢废品似的往后一抛,扔在一堆装满东西的塑料上。
「四楼。」他见我并未受惊,平静地说。
看他的样子像是知道四楼躲了只什么东西。出事之后,这片街道的人陆陆续续的差不多已经搬光,剩下的几户要么腿脚不利索没处去,要么是真的不怕死。
「谢谢。」我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的递给他,他也不推就,接过纸币,转身又踹了那半昏迷的男孩一脚,嘴里喃了句含糊的话,合上铁门。
二三两层楼的的住房都是空的,红黄色的封条和不三不四的黄纸朱砂的符咒贴了满门,外廊喷洒的血迹干涸的痕迹没人清理,黑糊的一大片。
四层的门口满是灰尘和血凝固的垢,原本的铁门四分五裂地躺在通往三角檐的楼梯。我往屋里望了望,黑漆的看不见东西。
踏进门的那刻,阴暗的房间里,四方的窗户被封死,透不进光的暗室紧靠门口死角的一点亮光根本照不亮百来平米的套房间。
厨房、卧室、卫生间,都不见那东西的影子。
面朝北的客房里到处都是破碎的镜子碎片,我低头,在镜子里看见一双泛青光的竖瞳,氧化的血从眼眶里漫溢滴落到我的脚边。
「云庆。」我盯着镜子中他的眼睛,抬脚踩碎,「回家了。」
四肢攀附天花板,头扭转朝下的青眼怪物跳下,趴在地上,他昂扬着硕大的头颅,沾血的手抓住我的脚踝,将我的黑裤脚濡湿。
云庆早已不是从前那般小巧可怜的模样,他的双眼渗血如流泪,獠牙外刺,开裂的嘴唇不断地张合,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
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不甘心。」我盯着他,读出他仅存人性的呼喊。
「他们毁了我,凭什么,我不甘心。」
「所以,」我蹲下,轻轻地掀开遮掩他双眼的刘海,看着他那双近乎溃散的眼,问他,「要报仇么。」
濒死的怪物狰狞面目透露的嫉恨清晰,云庆向我不住地晃头摆尾,我无需听他准确的应答,也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好。」我站起身,抽出藏在后腰的短匕,刺他的额前取了一管血,「我帮你。」
我甩掉匕首上的残血,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掀翻。即便他曾经是个活生生的正常人,眼下他为恶多时,被侵蚀的精神意识所留存的有用信息也所剩无几。拧断他的脊椎,剖开他的躯体,在他自我恢复之前取下最原始的大脑和心脏,或许能够采集到我想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