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第一社会人》无繇可医

22、二十二、舍友（三）

　　小黑屋里，安黎双手飞快敲击键盘，指尖如雨点般打在按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电脑屏幕发出的蓝光映着他苍白的脸越发显得憔悴，黑眸幽幽闪动深邃难明的光。

　　虚掩的门忽然敲响，有人从门外探身进来，见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要帮忙开灯，就听到他用嘶哑的声音道：“别开。”

　　“安黎，你再这么点灯熬油下去，恐怕不等你破解那个程序就该猝死了。”看他还有说话的力气，那人索性一脚踹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前揪住他后领，把他从椅子上提溜起来。

　　安黎没有反抗，顺从地站起身，油成一缕缕的刘海落在额前，低声解释：“等我的眼睛适应一下再开灯。”

　　那人气笑了：“原来你还会心疼自己的眼睛？那你要不要再心疼心疼自己的胃？”

　　话音未落，安黎的胃就好像被提醒了似的，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叫得很大声，在黑暗中听来既怪异又突兀。

　　尴尬地按住胃，安黎说：“哥，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那人叹了口气，大手一身用力揉搓他的头发，也不嫌弃他头发油：“你缓缓再出来，我去给你煮面。”

　　“谢谢哥。”

　　那人“嗯”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故意没带上门，任由客厅的灯光洒入房中，在地上拖出一道矩形光束。

　　安黎坐回椅子，侧着身没有看电脑，右手却不由自主按着鼠标，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滑动滚轮。

　　静坐了十分钟左右，清亮的“叮咚”声从音箱内传出，提醒他有新邮件来了。他飞快转过身，操控鼠标点开屏幕右下角小小的邮件图标。

　　一个方框弹了出来。

　　Le nuvole：我找到了。

　　安黎眯起眼，手头不自觉用力，把鼠标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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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澜挂断电话，跟等在一旁的顾子衿又道了声歉，然后带着他挤进电梯上了十楼。

　　宿舍门开着，阳台的门也开着，两端空气对流带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完全不用开空调。

　　沈澜领着顾子衿进去，还没来得及介绍，就见另外两张床铺上齐齐探出两个人，是剩下的两位舍友。

　　那两人是同卵双胞胎，哥哥叫秦风，弟弟叫秦雨，长相一般，但性格非常活泼外向。他们的身材都是瘦高瘦高的像竹竿，小号的衣服套在身上，风一吹就显得空荡，可以清晰勾勒出他们瘦弱的小身板。

　　秦风和秦雨高中时是相声社的，相声说多留下了毛病，说话时总是一个接一个，连抛梗带接梗，将几个不熟悉的人聚集在一起营造出的僵硬气氛活跃得十分欢乐。

　　比方说，秦雨上来就自称他们哥俩有八分之一的战斗民族血统，还给沈澜看他亚麻色的小卷毛。

　　可话说出还不到三秒就被他哥秦风无情拆台，说他这是村口王师傅徒弟托尼老师亲自为他操刀的发型，花了他一千多，其中有九百是拿花呗顶的，还让沈澜几人以后听他的话连标点符号都别信。

　　被揭底的秦雨恼了，抄起自己某宝定制19块9包邮的板砖形台灯追着要打他。

　　这俩活宝在宿舍里打打闹闹的，既活跃气氛也懂得把握分寸，一点儿都不惹人讨厌，反而将其他几个人逗笑了好几回。就连看上去最不好亲近的白千钟大少爷也接过梗，然后在他俩的互相嘴炮中笑倒在赵游身上。

　　沈澜跟着“哈哈哈”了一阵，等两个逗哏闹够了，才把身边安安静静笑着的顾子衿往前推，顺手拍拍他肩膀：“来，大家都还不熟，我们先介绍一下自己吧。风雨兄弟就免了，我们对你俩熟得差不多了，请在一边闭麦倾听。”

　　秦风撇嘴：“那我捧哏行吗？”

　　“不行。”沈澜干脆利落的两个字直接怼他脸上。

　　顾子衿嘴角弧度往上提了一点，瞄了眼沈澜搭着自己肩膀的手，想了想没拂开，面向另外几人淡然道：“我是顾子衿，研一，本科美术系，研究生读的设计。”

　　“真巧，我也是美术系的，我大一。”赵游黑眸泛着光，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学长，“我叫赵游，以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顾子衿友好地与他握手，两人都有洁癖，所以是一触即离，顾子衿没有像对沈澜那样握够三秒。

　　两人介绍完自己便齐齐看向白千钟，这位出身显赫的大少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巴在赵游身上，树懒似的完全站不直。

　　“我是白千钟，一个很低调的有钱人。”白少爷抠抠鼻尖，下巴往赵游肩上一搁，“以后咱宿舍的集体开销我包了，都别跟我抢啊，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沈澜估计是被秦家俩兄弟传染了，双手抱肩笑眯眯地问：“那我们的私人开销你包吗？”

　　白千钟笑了：“可以根据情况报销，比如咱出去聚餐，如果是AA制，那就我出大头，你们付饭钱。”

　　“大方！”兄弟俩伸出大拇指异口同声道。

　　沈澜也跟着笑，觉得这人不错，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富二代的骄矜傲慢之气。不过他只是说说，开玩笑缓和气氛顺便接梗罢了，自己的开销肯定不会让白千钟报销。

　　人家摆明了只对赵游特别，对他们大方也是因为赵游生活在这个宿舍，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即使他说的是真的也不行。

　　“我是沈澜，表演系大一。”沈澜作为压轴出场，却没有说太多，和其他人一样一句带过。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除了沈澜和赵游，剩下几人都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沈澜抱着手机到阳台处理和唐洛的cp大业，赵游则在帮白千钟整理桌子，各忙各的。

　　倚着阳台，沈澜登录微博，刚进入界面就被大量涌入的消息冲击得卡了一下，还好没卡闪退。

　　刷新消息栏，他扫了两眼，基本是上次和唐洛互动时粉丝们回复的。令他比较惊奇的是，这些回复里有几条自称是他的纯粉，数量不多，却像沙砾里的金粉一样稀少而显眼。

　　自己还没有作品问世就有纯粉了？

　　沈澜摇了摇头，熟练地把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喜悦压下去，挑一条纯粉评论回复了个献花的表情，然后点进唐洛微博主页。

　　毫不意外，唐洛像以往每次被强行炒cp一样发了条diss博。

　　唐洛：营销号日常脑子进水操作。@沈澜 你怎么看？

　　下面附上几张营销号炒他和高荟馨cp的微博截图，截图里营销号发的照片完全相同，连排版、文案都一模一样，要说后面没有推手，傻子都不信。

　　唐洛与高荟馨不合全娱乐圈皆知，他们是娱乐圈中唯一一对蒸煮不合，粉丝关系却不错的演员组合。双方粉丝烦死磕这对的cp粉和老想搞事情的营销号，平时一有空就联手暴捶营销号的狗头和cp粉里的脑残，在蒸煮互相diss时还会劝架，奇葩之名广为流传。

　　即便如此，她们依旧拦不住营销号孜孜不倦的搞事热情。

　　沈澜把评论区首页的热评看了一遍，大多是跟着内涵营销号和嘲笑这对cp再次发刀的，沈澜想了想，露出谜之微笑。

　　他在底下回复：两位收拾收拾在一起吧，我觉得你们挺配的。

　　配图：在蒸煮暴揍的边缘兴风作浪.jpg

　　唐洛大概一直守着手机等沈澜回复，评论发出去不到半分钟，沈澜就收到了回复。

　　唐洛：jpg已经容不下你的浪了，送你一张gif。

　　配图：我没事，我哭一年就好了.gif

　　两人一互动，沈澜的评论顿时像乘坐火箭一般往上蹿，很快便顶掉了原本的热评第一，高居榜首。

　　粉丝们见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纷纷撸起袖子在底下回复。

　　唐洛说：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你爱得太浅我爱得懦弱。

　　大爷微微一笑：这场与高小姐的爱情争锋，不是她死就是没电。

　　大爷摘下眼镜，目光凌厉：我在你心里竟如此一文不值！

　　唐洛轻叹一声：爱情没有先来后到，虽然是她先来的，但我爱的是你。

　　高小姐：你这是要一次性搞死两个娱乐圈扛把子，小伙砸野心不小。

　　一水的“谁谁说”刷了六七页，跟弄了个故事接龙似的，看得沈澜笑容就没下去过。有粉丝还在底下吐槽——各位大圣请收起你们的神通好吗？秀得我都睁不开眼睛了。

　　沈澜给这条吐槽回复道：说好一起读九年义务教育，她们却偷偷上了补习班。

　　刚回复完，唐洛的电话就来了。

　　“喂，大爷。”沈澜接起。

　　“你咋还把我往外推呢？”唐洛张口就是被带偏的大碴子味儿普通话，“我跟她不共戴天，不怼会死，你不帮我diss她你还撮合我们，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的口音太逗，沈澜笑得梨涡都出来了，不经意间往屋里一看，刚好看到顾子衿冲自己举了举画板，于是故意说：“对啊，有人了，一个大帅比，还要给我画画呢。”

　　唐洛一听，本来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现在一下翻了下去，然后激动地跳起：“给你画画？”

　　“是啊，人家是个画家，画得很好。”沈澜坏心眼地逗他，“现在呢我要去给他当模特了，你什么时候把高荟馨的事处理好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唐洛：“……”

　　气到变形，头上有火。

　　不等他回答，沈澜已经挂断电话，走向顾子衿了。

　　瞪着屏幕上“通话结束”几个字，唐洛咬牙切齿，酸溜溜地道：“会画画有什么了不起！”

　　小助理端着唐洛要的香菇瘦肉粥走过来，正好听到这话，一脸单纯地说：“会画画就是特别了不起的，像我就很羡慕那些画手，她们超级厉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洛翻着死鱼眼瞥向小助理。

　　死亡凝视。

　　小助理仿佛寒风中的小树苗般瑟瑟发抖。

　　唐洛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坐回椅子上生闷气，小助理则小心翼翼挪到不远处，生怕被台风尾波及。

　　好半晌过去，他把手机拍下，转头对小助理说：“去，把朕的绘画工具拿来！”

　　小助理：“……”您还有这玩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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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澜和顾子衿离开宿舍，挤过人山人海的接待处和食堂，在相对安静的荷花池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沈澜背对池水，沐浴着池面被阳光蒸腾出的银光，恬淡优雅。

　　“需要我摆什么姿势吗？”他大大方方坐好，理了理头发询问道。

　　“不用，自然坐着就好。”

　　清光、日光、池水在顾子衿眼中交错出一副严谨的光影构图，沈澜的形象亦随之改变。灵感如泉喷薄而出，顾子衿拿起画笔，沾了油彩往画纸上涂抹，眸间闪动着冷静的狂热。

　　他顷刻间陷入自己的世界，沉迷于创作，忘却了其他。

　　沈澜曲腿坐着，百无聊赖地东看西看打发时间。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顾子衿身上，于是他索性打量起这位认识时间不长的舍友。

　　很典型的东方人面孔，五官并不精致，组合在一起也称不上多英俊，眉宇还隐隐透出几分冰冷的锋利，是那种看第一眼就知道他不好相处的人。

　　但创作状态的他却焕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那就是所谓艺术家的气质吧？

　　其实沈澜不知道顾子衿的真正实力，不知道他算不算是艺术家，可他的确给沈澜一种艺术家的味道。

　　盯着顾子衿发了会儿呆，沈澜眨眨眼，感觉眼睛有点酸涩，便转开视线看向别处，而且没有再挪回来，只是将屈起的腿换了个方向，顾子衿也没说什么。

　　他无聊地低头数草，从自己看到的第一根草叶开始，把自己周身十米内的草叶数量数得清清楚楚。等他数到一万根整，揉揉僵硬的脖子准备换个地方时，顾子衿突然出声了。

　　“好了。”

　　好了……的意思是……完成了？

　　沈澜茫然抬头，暗暗惊讶他画得好快，可一看天色，发现此时已经是傍晚了。

　　顾子衿开始画是下午一点刚过，现在刚好六点整，他画了近五个小时。

　　沈澜起身活动僵硬发麻的手脚、腰背，然后走到顾子衿身边。

　　连续画了五个小时画的他整条手臂都麻了，一放下便完全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收拾工具。饶是如此，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眉开眼笑的样子全然没了之前的冷淡。

　　沈澜帮他把画具收进箱子，好奇地看向画板，却发现他用新的画布把画挡住了：“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可以。”顾子衿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能告诉别人。”

　　沈澜笑着点头：“当然。”

　　得了保证，顾子衿才放心地掀开画布，一幅奇异的画作展现在沈澜眼前。

　　画中颜色不多，皆为冷色调。

　　广袤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地延伸，大地是一片虚无。天地间飘荡着清冷的月光，如同初冬飞雪，牢牢占据着天与地之间的世界，在月光的中间，大片银灰色蔷薇肆意绽放，妖娆而高傲。

　　这些都只是画作的背景，画中真正的主角是沐浴着月光的若隐若现的身影。他脚踩蔷薇丛，从花丛间伸展出的带刺藤蔓束缚着他的双腿、手臂和腰腹，将他禁锢其中。

　　他闭着眼，神态平静。藤蔓上的刺扎进他的肌肤，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鲜艳的红与纯粹的白形成鲜明对比，营造出一种妖艳的凄美。

　　黑色的夜空、近黑的藤蔓、银色的月光与蔷薇、洁净的白衣和鲜红的血，配色非常具有冲击性，哪怕是沈澜这种不懂画的人看了也颇觉震撼。

　　画里的人长着沈澜的面容，气质却空灵飘渺，已非世俗之人。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折了羽翼的天使，也像被禁锢的、伪装成天使的恶魔。

　　不知为何，沈澜更倾向后一种形象。

　　“你觉得怎么样？”顾子衿面露期待地看向自己他。

　　“我不懂画，我只觉得很漂亮。”沈澜微笑赞美，“对了，画里这个人是天使还是恶魔？”

　　顾子衿别开眼神，低声道：“……恶魔，伪装成天使的恶魔。”

　　果然啊。

　　沈澜毫不意外，并且想称赞他抓自己的特质抓得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