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寨主》花若锦

2、第二章

　　袁丰忙将林染挡在身后，一副要英勇救义的模样：“你想干什么，尽管冲着我来！”

　　林染冲着袁丰摇摇头：“袁兄，你不必替我挡着。”

　　说着，他拍拍袁丰的胳膊让他将胳膊放下。

　　袁丰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染：“我替你回答。”

　　“你们俩倒是和那群举子不一样啊，”胡相宜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从他们二人的脸上扫过，“他们都不想回答，你们倒是抢着回答。这样吧，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俩只需要有一个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了你们。”

　　“大当家的方才说过，你的那些宝物是从贪官恶商的手里夺得的，又将其兑换成了银子分给穷苦百姓，”林染对上胡相宜的眼睛，目光从容而又坚定，“这就证明大当家的虽为土匪，但却心系百姓，拥有一颗救苦救难的心肠。试问，这样的人，又岂会不分青红皂白去滥杀无辜呢？”

　　林染说完话后，胡相宜久久未动。就在众人全都倒吸着一口气，等着胡相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胡相宜突然将剑放下：“刚才只是和各位公子们开个玩笑而已，公子们别放在心上。早些吃完了饭早些休息，待明日事了后，我好护送其他的公子下山。”

　　她双眼紧盯着林染又深深瞧了一眼，而后将乘风宝剑收入剑鞘中，又大步离开此处。

　　到了外面，胡相宜忍不住地发笑，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后又用手拍拍自己的脸对小缇说道：“瞧见没有，林公子果然与旁人不同。我之前在山寨中随处放了那么多财物，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藏起来一些，但是他没有藏。而且刚才那些人什么德性你也瞧见了，只有林公子与他们不一样。”

　　小缇道：“这个林公子果然与众不同，人品好，长得好，才华也高，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胡相宜又回到窗下，用手轻轻地挑起窗户向里面看去。里面只有被抓上山的举人，并无一个他们山寨中人。

　　胡相宜一走，他们就原形毕露。有的放声大骂，有的尚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身体都在瑟瑟发抖。只有林染与袁丰镇定自若，泰然处之，俩人用着餐，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胡相宜见此情景，更加为林染的风姿和气度倾心，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翌日，整个千壑山都喜气洋洋的。

　　小缇和大做指挥着小喽啰在看台上扎上红绸，又找了个他们之前踢的蹴鞠，也将蹴鞠用红绸缠得严严实实的。

　　胡相宜又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红色的。她英姿飒爽地站在高台之上，手里将绣球抛来抛去。

　　小缇大喊一声：“抛绣球开始——”

　　所有举子好像被定住一般，全都动弹不得。

　　胡相宜倒是没用多大的力气，她轻轻地将绣球往下一扔。所有举子顿时像解了穴一般全都四散逃开，若是之前对胡相宜还患有一丝幻想，想将其纳为小妾，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后，谁都没有那个胆子了。

　　这位姑奶奶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什么人能养得起。

　　于是，绣球被孤零零地扔到了地上。

　　胡相宜扶着杆向下望去：“大做，将绣球给本寨主捡回来。”

　　大做忙去捡绣球，踩着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当家的，给你。”

　　胡相宜又将绣球拿在手里，笑得令人胆战心惊：“敢躲？谁敢躲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举子们谁都不敢躲，全都低着头作鹌鹑状。

　　胡相宜将绣球在手里颠来颠去，突然朝着林染扔了下去。

　　林染没伸手去接，绣球就这样又落到了地上。

　　“林公子，砸中你了。”胡相宜看起来很高兴。

　　“小生并未去接。”林染看着她。

　　“那你想怎样？”胡相宜笑吟吟地问她，“我昨日说了，今日要抛绣球的。”

　　“我想怎样，恐怕容不得我说了算吧，”林染一贯的从容镇定。

　　“那好，我现在宣布林公子就是我的压寨夫郎了！”胡相宜很满意林染的回答。

　　听到胡相宜这样说以后，举子们有幸灾乐祸的，有长舒了一口气的。

　　袁丰大声喊道：“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林兄是要进皇城赶考的人，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他，岂会娶你一个土匪？你快放了我们，若是官府的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定会追究到底！”

　　胡相宜一脸不屑：“林染已经同意了，你在那叫什么叫。”

　　“我不同意。”林染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同炸雷一般惊起。

　　胡相宜威胁地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我不同意。”林染又重复了一句。

　　“好，好，好，”胡相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把他们都带下去，关进地牢里。”

　　※※※

　　“林公子关在哪一间？”地牢外，千壑寨的大寨主胡相宜向看守地牢的喽啰问道。

　　胡相宜自当上大寨主以来，还是头一次靠近这地牢。以往，她想审什么人，都随便打发个小喽啰来。若是被审之人身份稍稍尊贵些的，来的人就会是小缇或大做。

　　喽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自家寨主，有些紧张：“林，林，林公子在地字号牢房的最后一间。”

　　千壑寨的牢房也分“天字号”和“地字号”，地字号的牢房环境差，蛇鼠虫蚁横行，其中最差的一间就是最后一间。天字号的牢房比起地字号来，也就是少了那么点儿的老鼠。

　　小喽啰越往前走，心里越画魂，他听说这位林公子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了大寨主，大寨主十分动怒。所以他才把他关在最后一间牢房的，但是现在看来，大寨主好像对林公子挺特别的，也不知一会儿大寨主见了林公子被关的地方会不会怪他。

　　正在胡思乱想间，前面似乎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细听之下好像有人在念着什么“生，我所欲也”，还有什么“义，我所欲也。”什么也啊也的，听不明白。

　　转眼间就来到了地字号牢房的最后一间，一位身姿挺拔的瘦削男子，正负手背对着他们而立，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他嘴中传出来的。

　　“‘两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他像不知道来了人似的，嘴中仍是念着。

　　喽啰手脚麻利的将锁链打开，便退下了，胡相宜并不急着进去。在门外站了半晌，只听到那公子将那一段背完，才适时地鼓起掌来，她身后跟着的小缇与大做也忙跟着自家寨主鼓起掌来。

　　三道掌声，杂乱无章。

　　“林公子真是好雅兴啊。”胡相宜放下手，看着那个始终不肯看她的人道。

　　小缇用力拽了拽尚在鼓掌的大做，悄声道：“别拍了，快把手放下。”大做这才局促地将手放下。

　　“大寨主可是想通了？”那位公子缓缓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胡相宜的心猛地慢了半拍。

　　“我们大寨主是来问你想通了没？”一旁的大做大声道。

　　“小生还是那句话，想让我娶你，那是不可能的。”话毕，也不理会胡相宜的反应，接着高声朗诵着那些胡相宜听不懂的句子。

　　“林染，你别太过分！”胡相宜气得双手紧紧地握着栏杆，看着那个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

　　“对，你别太过分！”大做重复着胡相宜的话。

　　林染只是不理，口中朗诵的声音愈发的高。

　　“林公子，我家寨主花容月貌，像天仙一般的美人，武功又高强。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呢，林公子，你怎么就往外推呢？”小缇见自家寨主生了气，忙帮忙打着圆场。

　　“她花容月貌，却刁蛮任性，强抢民男，胡作非为。”林染冷哼一声，“我林染不会娶这样的女人。”

　　“你！”胡相宜真是动怒了，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牢门被她捏碎一块，胡相宜一把拉开牢门，就想进去。

　　小缇慌忙向大做使了个眼色，大做这次倒是机灵，急忙挡在胡相宜面前：“大寨主，虽然林公子说得都对，但你也不能去打林公子。你瞧林公子那么瘦弱，这一拳下去，准会要了他半条命的。”

　　“你说什么！”胡相宜气得直跳脚，要不是他从小就跟在她身边，她真想一巴掌拍下去。

　　小缇一捂眼睛，就知道这个蠢货干不了什么事情。她忙跑到胡相宜身边，急切道：“大寨主，你消消气，气坏了身子难受的是自己。”而后，又俯在胡相宜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胡相宜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最后用力一摔牢门，气冲冲地走了。

　　“大寨主，大寨主，你还生气哪？”在后面的大做急匆匆地追着前面离他几步之遥的胡相宜，小缇皱着眉扯扯他的衣袖：“别叫了。”

　　“为什么？”大做一脸疑惑不解，“你没瞧见大寨主生气了吗？”

　　“瞎子都瞧得出来。”

　　“那咱们快去劝劝哪。”大做有些纳闷，小缇怎么回事，大寨主生气了都不想着劝劝。

　　“唉。”小缇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走着。

　　胡相宜没有回自己的闺房，她在山寨中四处乱转着。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银白色的月光洒了下来，照得四周影影绰绰。

　　整座千壑山很静，除了偶尔巡逻的喽啰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忽然，一道悠扬的箫声从远方传来。箫声如泣如诉，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

　　小缇眼睛一亮：“是二寨主回来了！”

　　胡相宜听到箫声顿住脚步，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小缇和大做道：“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说完，施展轻功，朝那箫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大约行了一刻钟，胡相宜看到了那个站在悬崖边吹箫的人。

　　“一回来就跑到悬崖边上吹箫，是嫌命太长了吗？”胡相宜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止住了轻功，只迈着步子朝那人走去。

　　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长得十分俊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风雅之气，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像是个土匪，倒像个翩翩佳公子。

　　不过他美则美矣，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质。在冷清的月亮照射下，这股冷清之气愈发浓烈了。

　　胡相宜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男子之一。以前老寨主活着的时候，还曾动过让他俩成亲的念头，奈何胡相宜对他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他对她亦然，甚至是相看两厌。

　　“师妹这么急得来见我，可是思念与我？”洛九天将箫收好，看着胡相宜道。

　　“不要叫我师妹，要叫我大寨主，”胡相宜绕着他转了一圈：“我只是看你是否还活着。”

　　洛九天将双臂展开，大大方方地让她看：“活得不错，大寨主是否有些失望？”

　　胡相宜用鼻子哼了一声：“事情都办妥了？”

　　“回大寨主的话，事情都办妥了。”洛九天这次倒是有几分见到大寨主的样子。

　　胡相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踏着月光就要往回走。

　　“我听说你抓了一个书生？”身后的声音又使她止住了脚步。

　　“二寨主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刚回来就知道此事。”胡相宜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我说那书生怎么不从了我？敢情是你回来了，有你在的地方准没什么好事。”

　　洛九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我坏了寨主好事，真是罪过罪过。那需要我出去躲几天吗？”

　　胡相宜剜了他一眼：“不需要，你只要不跟着瞎掺和就行。”

　　“如此多谢大寨主了。”洛九天对胡相宜抱歉道。

　　“天不早了，我回去了。”胡相宜抬头看了眼月亮，“明天还得收拾那个书生。”

　　一直到再也见不到胡相宜的身影，洛九天才又拿起箫放在嘴下吹了起来。

　　“嗖——”洛九天只觉脑后恶风不善，他微微侧身一躲，将飞来的那颗小石子躲过了。

　　跟着石子一块来的，还有胡相宜那气恼的声音：“大半夜的吹什么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洛九天将箫收好，也离开了这里，倒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往地牢的方向而去。

　　胡相宜垮着一张脸坐在窗前，大做早已回自己房睡去了，这个时候都不知与周公下了几盘几棋，只有小缇还在陪着她。

　　“小缇，你说你有办法让林染从了我，你快说说吧。”胡相宜连声音都充满着颓废，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女寨主，也有为情苦恼的这一天。

　　小缇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她与大做都是老寨主捡回来的，从小与胡相宜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我认为男人的自尊心都比较重，就算是林公子心里有寨主，他也不会就这么答应的。”小缇分析道，“这样在外人看来，好像是林公子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地娶了寨主你。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胡相宜听了这话若有所悟，她还真没想到这点儿，平日里，她看上的东西素来都是二话不说就抢过来。她忘记了，以前的那些东西都是死物，可林染却是活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小缇接着道：“男人大多喜欢温柔美丽的女子，林公子又是个读书人，想必也喜欢这样的。所以——”

　　说到这里，小缇不说了，胡相宜正听到妙处，催促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寨主在林公子面前要尽量温柔些，不要一言不合就动了怒。”

　　胡相宜点点头：“接着说。”林染确实说她太过粗鲁，这个得改。

　　“大寨主，这最后一点是最难的。”小缇道，“都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你与林公子有误会，这误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释得清的。就算这误会解开了，林公子也未必会倾心与你。得到林公子的心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一定要做好这个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