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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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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赫扬原本以为的是,他从此之后,再也见不着西静波了。
其实,也好,那么个奇怪而且麻烦的人,不见也罢。长成那样,还老说那样的话……这简直就是……反正,妖气缭绕的。
然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身上携带妖气了。
从医院回到家,第一个觉得他脸色不对的,是他妈。
老太太端着高压锅从厨房里走出来,瞅见他,愣了一下儿,然后说,扬子,你怎么了。
姚赫扬说,我没怎么着啊,您说什么呢。
“我说你脸色呢。”
“脸色怎么了。”
“不好呗,瞅着特累。”放下高压锅,一点点打开盖子,母亲大人说得倒是挺随意,“昨儿又外头折腾一宿吧?这回是逮谁啊?”
“……机密。”只犹豫了一刹那,姚赫扬就错开了视线。
是啊,昨儿是折腾来着,不过不是一宿,更不是在外头。逮谁?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挨逮的是他自己。
“得得,机你的密吧。”老太太懒得追问,她也清楚儿子这个职业,一天不回来是家常便饭,一礼拜不回来是偶尔为之,一个月不回来也并非不可能。做母亲的,孩子离开多长时间都好说,关键是他能完完整整不缺胳膊短腿的回来就成。
“哎?我叔呢。”
“带你弟买东西去了。”
“成澈今儿回来了?”
“啊,今儿礼拜五啊,礼拜五他下午不是没课嘛。你也知道这孩子不可能跟宿舍赖着。”
“哟,都礼拜五了……”低低的念叨了一声,姚赫扬有点茫然。
自己过糊涂了。是真的过糊涂了。
那一天一夜的摧残,已经让他心乱如麻,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穷人的孩子”,他没见过那个阵势。
是,他上警院的时候,某些课程为了锻炼思维的活跃性,倒是讲过什么戏剧名伶的男妾或是同性恋神秘仇杀的案例。他上班之后,看守所里也好,办案过程中也罢,倒是也都见过那个群里的“精英”们。甚至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弟,高中时代神秘兮兮愁云惨淡的问他若是喜欢上同桌的“他”了该怎么办时,他都没有太当一回事。可是,现在某个张口就说自己缺男人的中年人,却用那双遮挡在茶色睫毛下的绿色的眸子轻而易举就让他打心里头乱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要吃就吃,盯着一锅白薯犯什么愣呢。”老太太一语惊醒梦中人,姚赫扬挑了一下眉梢,回到现实。
“烫啊,我得想想到底拿不拿啊。”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永远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姚赫扬耍赖似的笑了笑,而后从高压锅里小心拿起一块蒸得格外透彻的红壤白薯,掰开,轻轻吹着气。
还没入口,门开了。从外头进来的,是一对父子。
那“父”,并非是姚赫扬的父亲。他上中学的时候,自己那当厨子的亲生父亲就出车祸去世了。现在这个,是母亲后来改嫁的男人。
那男人多年前带着一个刚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就那么成了他的继父。他仍旧清楚记得,十六岁的自己,因为张不开口,喊不出那个“爸”的时候,那温和老实的男人,是如何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好像跟个成年人对话一样的告诉他说,叫不出来就甭叫了,以后,你就叫我“叔”吧。
当年的姚赫扬,心里一热,鼻子一酸。
这是个好人。
然后,这个被水性杨花妻子甩掉的好人,就那么和姚赫扬的母亲成了半路夫妻。那个跟在那男人身后,长着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抿着粉嘟嘟的小嘴儿,用小肉手抓着老爸衣襟,穿着小学生制服,戴着棒球帽的小子,就在姚赫扬点着头叫了一声“叔”之后,不知道哪儿来的灵感,张嘴就用小嫩嗓冲着姚赫扬的母亲喊了一声“婶儿~!”。
一家子人,笑得何其圆满。
要说,姚赫扬身上,唯一可以用来当故事讲的事儿,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件了。
一对老实夫妻,工薪阶级加工薪阶级,“工薪”了个彻底的家庭,伺候两个孩子长大绝对不是轻松的事,但一转眼过了这些年,十六岁的姚赫扬过了三十,二年级的小豆包,也已经是了不起的大研究生了。
“叔”跟“婶儿”都上了岁数,半路夫妻反而坚持到了最后,始终保留着生父姓氏的姚赫扬,和这个小自己九岁的弟弟,也早就和亲兄弟没有任何区别了。
似乎……这就是最美好的结果?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平平淡淡,安安宁宁。
然后,就在这和乐平淡与安宁都正恰到好处时,咔啪,横空出世来了个西静波。
应该很快就能忘了这件事的吧,还有那男人都不知道遮掩一下的眼中的诱惑,所有这些都会很快忘掉的吧。
“哥,掰我半块儿~~”看见姚赫扬,立刻凑过来的成澈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你拿个整的。”想从高压锅里再挑一块白薯给那永远阳光四射的家伙,却被拒绝了,成澈伸手就从大哥手里抓走了半个,张嘴就咬了一口。
“整个儿的太烫~你掰开的凉点儿。”明显就是在撒娇,成澈故作出一副厚脸皮的样子,嘿嘿嘿着跑到一边儿去吃白薯了。
姚赫扬看着那身高快要追上自己的小子,忽然想起当年那跟别人说“我爸跟我婶儿要结婚了~!”的,让人没辙没辙的小屁孩。
“过两年都该成家立业了,还跟你哥撒娇。”继父放下买回来的东西,经过儿子背后时给了成澈后脑勺轻轻的一巴掌。
“我才不结婚呢,您瞅现在这女的都什么质量啊,哎~婶儿,我可没说您啊,我是说跟我岁数差不多的,八零后~”
八零后,八零后多半儿又自私又虚荣……
某人说过的一句话赫然出现在脑子里,姚赫扬感觉差点儿让一口白薯噎死,咳嗽了几声,他赌气似的三两口把那块白薯都塞进嘴里去了。
“你们俩都少吃点儿啊,待会儿正经饭吃不下去了。”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招呼丈夫帮忙搭把手。
“哎~哥,问你个事儿。”看着老爸进了厨房,成澈凑过来,“你们队里,有没有谁家有需要补课的孩子的?”
“干嘛?你要当家教啊。”
“嘿,要不说你们这成天分析犯罪动机的就是鬼哈~”
“你这是夸我呢么?”
“必然啊~怎么着,有没有到底?”
“好像还真没有……”姚赫扬想了想,摇头,“大刘那孩子在重点中学都拔尖儿,老莫跟老聂……家里孩子都毕业了。车明还没结婚呢。”
“你不可能就认识这么几个人吧,你们队不是人挺多的么。”
“嗯……文职的赵姐她儿子倒是正上初三呢,回头我给你问问。”
“哎,谢啦。”
“等会儿,要是成了,你可不能漫天要价儿啊。”
“肯定不会,保质保量童叟无欺还价格公道。”
“又贫。”没辙的笑着弹了那聪明的傻弟弟脑门一下,姚赫扬转身迈步往洗手间走。
得洗把脸了,好好洗把脸,这两天折腾得,虽说不如办案子累或者危险,可疲劳度竟然异乎寻常的高。想着待会儿得多吃点然后早点睡,姚赫扬站在洗面台跟前,拧开了水龙头。
那天,他吃了一顿舒心的饭。
母亲的手艺一贯出色,再简单的菜也能做得让人垂涎欲滴,姚赫扬吃了个心满意足,和家里人一块儿看了会儿电视,又舒舒服服冲了个澡之后,他准备先去卧室躺着了。
“扬子,别忘了明儿帮你妈把降压药开回来。”继父突然补充了一句。
“哎,记着呢。您带点儿药么?上回开的麝香虎骨膏快用完了吧。”
“哦,不用,还有呢。”
“没事儿,我开点儿吧,我们单位报销额度大。”轻松说着,姚赫扬扭脸看正在啃苹果的成澈,“哎,你开药不开药?”
“哥你给我开点儿耗子药,万一哪天我失一回大恋,想不开了……”
“臭孩子你说什么呢!”母亲抬手就给了成澈胳膊一下儿。
“你放心,没有比他心更宽的了。”继父笑出了声,然后让自己的笨儿子乖乖吃苹果把嘴堵上。
姚赫扬无奈中渐渐收了笑容,说了声“那我先回屋了”,便转身走进了卧室门。
他关门上床躺下了。
然后,就在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脑子里还隐约盘旋着白天审案子的情形,看病人的片段,和明天去对口医院开药要带齐的证件和银行卡,种种琐碎缠到一起昏昏沉沉的时候,一声手机铃声就猝然响了起来。
安静的屋子里,那铃声绝对够刺激。
姚赫扬一下子清醒过来,想着不会又是啥紧急任务吧,他伸手从床边桌子上抓过手机,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略微迟缓了几秒钟之后,一个就算他动用了全部想象力,也想不到会传来的声音,就那么轻飘飘的,传过来了。
“姚赫扬?是你吧?知道我是谁嘛~~?”
啊?
“您……哪位?”
“西静波。”
姚赫扬差点儿从床铺上滚下去。
他坐起来了。
“您什么事儿?”
他拧开了床头灯。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早晨走那么匆忙,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什么……东西?”
“我看,应该是你的医疗卡吧,我从沙发缝里捡出来的~你要是不急用,哪天我让剑波给你带回去。”
不急用?不急用?!
无明业火腾地就窜起来老高了。
操,怎么不急用啊?!都说好了明儿给父母开药的!怎么可能不急用?!就算他身穿警服别着枪扣着大檐帽,就算他是执法部门的,可没有医疗卡照样半袋儿感冒冲剂都开不出来啊!
“是不是这东西还挺重要啊?”手机听筒里,那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又传来了,不知为何,就是有压不倒藏不住的引诱气息丝丝缕缕渗透其中,“你要是急用,明儿咱俩碰个头吧。那……是我给你送过去呢,还是说,你自己过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