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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之传奇 ...

  •   “诶诶诶......你跑慢点行不行?!”

      市井的各种买卖吆喝声中,一抹白影在碧瓦重檐之中穿梭跳跃,他脚踏青屋,摸手一个横翻,身手......不太敏捷的样子,不过此人嘴里的嚷嚷声确实比身手快得许多。

      白影横穿了大半个流自城,高楼之下尽是络绎不绝的来往百姓,有妖族也有人类。

      初次进城的人被这番“你追我赶”的表演所吸引,好多都停了脚去观赏;常居于此的小贩立马嗑着瓜子聚拢开盘,就赌白衣衫那人到底是“追得到”还是“追不到”,据往日的情况盘算,此人现在能否抓捕黑心妖贩的可能性刚好一半一半,五五开。

      自九尾狐仙平息十几年前的战乱后妖仙联盟的制约又再次启动了。为防止魔物作祟、困扰世间生灵以及商业的流通,妖仙联盟之约里还明确分出了人与妖的共同行商之城——

      北,流自白氏;东,苍瀚颜氏;南,九尾之地云芳城;西,百连兰氏。

      四座城池由各地最大的仙宗门派与妖家一起管理。

      此时此刻这个东窜西跳、身着流云白衫的人便是北都流自城驻守仙门流自白氏的弟子,以其红色对襟的交领衬衣和束发红绳来看,应该就是那名大名鼎鼎的实习“闯祸大王”,白景梦。

      白景梦一路疾跑着,嚷嚷的声音几乎贯穿了整个市集。见追赶对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喊话停下,他只能迫不得已地掐诀甩符,两张黄色的符篆乘风而去,和它的主人一起对着那灰衣小妖穷追不舍。

      眼看就要追上了,灰色小妖不躲也不闪,仍然是拔腿狂奔,他撞倒了行人,又扯翻集市里的遮阳大伞,为避免混乱继续层次不穷,白景梦立即两只并拢靠唇,振振有词,符篆听令,瞬时如锋利如刃绞过着杀风逼去......然后重重地......重重地......擦过了灰衣小妖翩起的衣角。

      这一刻白景梦的眼睛都瞪大了,他的瞳孔缓缓紧缩,神情从可惜变成惊愕,从惊愕变成震惊,最后变成了“玩完”。

      “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两张错过目标的符篆他|娘地不偏不倚地贴在了一块翡翠玉碑上。响亮的爆破声和他杀猪似的哭喊一起炸了出来,那块看起来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昂贵的玉碑在所有人的眼底碎开了......碎开了......碎开了......

      白景梦僵了一息,咽了口唾沫回身就跑。但这巨大的响声在第一时间就引来了妖物一条街的驻守妖使,数十名红衣白领的人闪现般地出现了现场,灰衣的小妖被擒,一名虎妖也腾空跃上了屋脊,他站立在白景梦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卷不薄的文书。

      白景梦尴尬地地慢慢举起手做了“嗨”,对方愣了一刻,仍是毕恭毕敬,他双手呈上文书,作揖道,“这里已经详情记载了那块翡翠玉碑历年来雕刻精护的详资,您请拿回过目。”

      “是是是,好好好。”白景梦苦愁地接过,一想到自己两袖清风的兜兜,泪水差点决堤而下。

      “您放心,灰衣小妖在我们查清事实后一定会秉公处理,三日后定交于净洁使馆处置。”虎妖以为他是心系百姓。

      “就是他!白景梦!都给我把他抓回来!我家那面墙你们白氏不得如何都得原价赔偿于我!那上面可有心影大师的亲笔作画,价值连城!”

      突然一声怒吼惊得白景梦一跳。

      长街的尽头,一个油腻腻的矮个儿大胖领着大帮人手追了过来,他他瞟见了那个白色身影,立即回头对手下大喊,“就是他,给我上!今天你非得给我把那钱赔了再走!”

      “这是……”虎妖迟疑,回头时却不见了那名仙家子弟的踪影。

      “回见!”

      白景梦丢下客套话就直接开跑,借着人流拥挤的优势,他磕磕绊绊地蹿进小巷。后面追债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又越来越远,那些打手路过了这道小巷却没追进来,寻着人更多的地方去了。白景梦回头望了一眼,松了口气,他拍拍手,提了提裤带…….刚才追人太久,裤腰带都快松了。他一边砸吧嘴巴一边盘算这次回去如何交待,转头却措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相当结实,磕得他脑门都疼。

      “不好意思不好……”

      话到这儿白景梦就住嘴了,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草木香钻入了鼻子,他老脸一红,想也不想地就忙着后退,结果脚下一滑,对方赶紧扶住白景梦的腰往回拢了一把。这一刻他看见了对方腰间垂悬的那枚青玉,更加肯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即使还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该死,这好事不来,坏事倒是环环相扣,白景梦咬牙。

      来者也是一名白衣少年,看外貌约是与白景梦同岁,但他是灰色的对襟交领,黑发由一根乌簪高绾。

      “诗讣?好巧。”对方一惊,而后浅浅一笑。他笑得淡泊致雅,隐隐透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仙人之气,但与其说是仙人之气,倒不如说是一种漠然的冷意,他总是这样笑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像冰一样没有温度。

      白景梦直接没抬头,口词不清地含糊了一声,抓着头发道,“出,出来做任务,还有事,先溜了。”

      他跑得很快,就像脚下踩了风,一溜烟儿的时间就消失在了巷道尽头,这个被撞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看着空落落的怀抱沉默了好一会儿,叹气道:“诗讣啊......”

      白景梦不开心地踹着巷口的石子,脸上的红退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唠叨。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看看黄历的......”

      斜落的夕阳拉长了白景梦孤独回家的影子,这条泥泞大道上没有其他人,他一步一伐的,感觉单调又乏味,边上有风吹过,树叶像海浪那样发出沙沙声。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看看黄历的......”白景梦自己和自己说话。

      他并不愿意做揭任时的狼狈模样被臣茗发现,即使自己窘迫难堪的坏事早已传遍了整个白宗。可是关于臣茗,唯独关于这个人,白景梦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在心里在意的人出现时巴不得自己是变成一只会开屏的孔雀。你希望他会看见你的好,并且只会看见你的好,在他的面前你希望自己是万众光彩,无所不能的,你不要出糗,你不要丢人,你要一直在他心里保持最好的模样。

      次日晨时,行云殿。

      晨曦透进镂空的飘花窗桕落在桦木制的地板上,淡淡的檀木香缭绕三余。此时此刻白景梦正腰杆笔直地跪在行云殿的入门处,双手平举,神情......好听点儿就是无所畏惧,难听点就是不当回事,甚至他还有点犯困。

      “啪——”

      戒尺落下,白景梦的脑袋也跟着小鸡逐米地落下。

      “同样身为白宗弟子,他人揭任实习皆获账入库,你偏反之?白景梦,你当真是少年英雄,与众不同啊?”执掌戒尺的白衣女人将手里的文书狠狠地掼在白景梦身侧,“你看看,除了昨夜的麻烦,近日白宗又从净洁使馆收到了一份文书,是你‘禁事’之前发生的事。白宗弟子在妖族领地里酒后聚斗,不仅揭单任务未见结果,而且还在逃跑时还打翻了两家店的门面和一名妖使!你告诉我,你是要造反么?!”

      说实话,白景梦是真有点困,昨天撞见臣茗后他就一直处于心情低落的状态,一夜未眠,所以这个白衣女人的话才说完,他又不自觉地来了个小鸡啄米的点头。

      “白!景!梦!”白衣女人火了。

      又是一记戒尺落下的狠声,打得白景梦手心都红肿了,可这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抬起头来直接眨巴了两下惺忪的睡眼,毫无悔过之意地道:“我错了。”

      “快看,又是他。”路过的吃瓜子弟歪着脑袋用眼神往行云殿里指指点点,旁边还有些小一辈的子弟从窗桕下探出头来向里偷瞟,其实对于总是犯错的弟子来讲,这“啪啪”的戒尺声也会让他们跟着一起攥紧手心,仿佛也打在自己手上。

      “这回白曦长老真的生气了。”有人说。

      “可不是么?才‘禁事’又惹事,我上一次被白曦张老这么大还是在上一次......”

      曾有一段时间,白景梦挨批|斗的景象简直是行云殿的日常,每天清晨那边练武场的还在跑步,这边就有“啪啪啪”的声音响彻云霄,刚开始还以为是哪群弟子总是不长眼地惹恼白长老,后来大家才发现原来只有一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家还是觉得白景梦很牛逼,毕竟白曦长老号称“灵溪谷三大鬼故事”之一,从没人敢惹恼她第二次,更别说如此频繁了。

      “他哪能和我们比啊?”有老一辈的师兄姐路过,“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以前是个小乞儿。”

      “啊?乞丐啊?他,他,他怎么能和我们一同听堂?”有新入学的弟子面露难色,也有人直接表现出了嫌弃,几乎都是不好的脸色,原因很简单,灵溪谷入学一事本就是难中之难,没有点关系或者非优秀拔尖之人很难搞到借读名额,可这样难的机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小乞儿毫不费劲的获得了。

      “嗯,虽然是乞丐,但这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了。”有师兄站出来理性吃瓜,“那天正巧赶上流自城庆祝什么佳节,宗主不得代表白宗出巡,然后就碰见了白景梦。”

      “啊?不可能吧?白宗主可是出了名的洁癖。”有前来求学的外家子弟说。

      讲故事的师兄深呼吸了一口,摇头叹道,“然而这就是事实,有洁癖的白宗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抱进了怀里。不仅如此,白宗主还给了他白姓,赐名景梦,纳入主家家籍。”

      “这......这妥妥的私生子的待遇啊!”有小师妹感觉离谱,直接把江湖上听过的话术说了出来。

      “我也觉得是私生子。”师兄说,向跪在行云殿内的人点点下颌,“要不私生子,就单说这人闯祸的次数,早该被退学了。”

      “不不不,不是私生子,我有证据。”师兄旁边的师姐终于插嘴了,“以前我来本家祭祖的时候迷了路,进到了竹海落深处,就是宗主的那间书房,我在那儿看见过一副画像。其实第一次见这小乞丐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这小乞丐和那画像上的人相差无几。这人啊,肯定是白宗主的亲人。”

      热闹结束,大家拿了书本陆续进入不同的课殿,白景梦在绝望中拖着身体向学堂走去,白曦摊开了其他弟子的任务详承书,拧成八字的眉心终于缓缓舒开。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天空很蓝,可是......可是啊,臣茗已经毕业有一年之久了。

      白景梦打着哈欠坐回自己习惯的位置,在学堂的角落。这是个很舒服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里都会有淡金色的阳光从这个角落边的窗桕流曳进入堂殿,白景梦摊在桌上的书卷刚好能够被照亮,是一个超级适合......捧书睡大觉的地方。

      今天也不例外,他照旧把书卷立起,趴头倒下,夫子还在点名抽背上一堂课的重点,他已经在梦里游乐后山,所有的声音都在逐渐小去,仿佛学堂内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这里空空荡荡,但身边有臣茗,就会很温暖——毕竟有人给他递暗号,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答不上题。

      不过仿佛只是仿佛,现实是现实,他入梦很快,因为昨晚没睡好,嘴巴里的哈喇子就要落在桌上,这时候有人拍了拍白景梦的肩膀......没有反应......有人再拍了拍白景梦的肩膀......没有反应......有……

      “啪”的声响在白景梦的耳边炸开,夫子怒了,一根戒尺直接打在白景梦脑门:“白景梦!这里是听课的!不学就给我滚出去!”

      “啊?噢噢,好。”白景梦睡得迷糊,眨巴了两下眼睛,直接走出了学堂。

      夫子气得手都在颤抖,“你!你!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回来了!”

      怒吼声响彻整个堂殿,白景梦打着哈欠浑然不觉,头顶一只白鸟横空而过。

      这就是他的日常,在这个没有宗主和臣茗的灵溪谷里,他没有什么特别挂念的人,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的人,他从不在意别人的话,也不究别人的死活。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不留级,他每一天都期盼着自己能和臣茗一样早点毕业,早点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可是日子在一天天过,他在一天天耗,懒惰,不努力,又想要成就。

      是什么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就不像从前那般好好念书了呢?

      白景梦不知道。

      一只白色的小鸟忽然从空而落,停在他的肩头,然后化作纸笺——

      宗主言,臣茗于申时至灵溪谷,届时与其共历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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