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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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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戴着一顶竹笠。脸颊僵得像老腊肉。年龄看着不小了。
眼睛却很年轻。黑森森、冰湛湛的,是一双又美又可怕的凤眼,瞧着特别厉害。
她魂飞魄散地盯着他瞧。第一感觉是刘二帽的同党。过了一会记忆才辨认出来:
不是的。这人姓余,是几天前住进村的怪人。
莲宝死死凝固着。脑中小陀螺“呼呼”旋了千百转:这事要传出去,日子就不好过了吧?刘二帽有弟兄的,都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痞棍子。
被那伙人晓得了他怎么死的,还不上门撕碎她?
不行,得把这位大叔灭口了。
可是怎么灭哦?异能都招待二帽了,见底了。就算满槽的,也得人家喝了酒才行啊。
莲宝丢了魂地傻站着。
余大叔驱船来了。是靠真气驱来的。船无声无息,在湖面拉起了光整的水线。凭这一手,就不大像会被人灭口的角色。
他泊在汀旁,飞身上岸,走向了刘二帽的尸体。
左腿一瘸一拐的,像一根桨在身旁划动。
对尸体瞧了片刻,他抬眼冲她望。
四目相对。
这双眼深得叫人恐惧。里头有个静到极致的无限。她的心神被吸到无限里了。脑子里升起巨大的空白。比和猛鬼对视还可怕。
无量、无量的威压!
末世混了十几年,莲宝用鼻子也嗅得出:此人是个危险的王炸。
这是小动物对天敌的感应,像兔子遇到了老虎,不必人家张嘴也晓得怕。
余大叔望她片刻,出声问道:“此人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也太上脑了。正宗的死亡重低音!
频率好像跟地磁共鸣,一直震到她神经末梢。是恐怖的王炸没错了,莲宝暗自确认。
然而,她肯定不会犯怂透底的。
她不想叫人晓得异能的事。上辈子因为独一无二的治愈能力,经常被变态追捕。有科学狂人说,她的异核汲取了天地生机才有治愈力。用她的血可净化毒物,吃了她还可以长生不老。
她逃命逃得好苦哦。像夹着尾巴的野狗到处乱窜,最后也没能逃脱“救世”的命运,被众生活活地宰了。所以,做人想要活得久一点,就得学会藏拙。
这辈子她要机灵点,不能犯蠢了。
但现在,死者一堆烂渣地躺在那,这瘟神应是瞧见他膨胀的过程了。酒气又这么浓,河风也散不开。怎么扯得圆这个谎?
老天爷爷这是要她的命啊。
莲宝含混嘟囔说,“大叔,此人是个恶棍,打瘫了我哥。小女子……”
余大叔平静地打断她,“我只问你他怎么死的。”
莲宝噎了会,脑筋急转扯了个比较合理的谎,“毒死的。”
“什么毒?”
“闻起来像酒的剧毒。触到皮肤就能叫人发酵。死后酒味很重。你闻闻是不是?”
余大叔盯着她看,半晌说,“说谎。”不晓得是否诈她,语气很笃定。
莲宝喊冤:“我骗你做啥哦?昨夜有人给的。让我今日在湖上等刘二帽,只要让他碰到毒就成功了。我被姓刘的害得没活路了,当场就应了!”
“给你毒的是怎样的人?”他紧追不舍地问。
莲宝眯起眼,陷入并不存在的回忆,“当时是半夜,瞧不清脸。嗓子尖得像山羊似的。口音是本地人。他说让刘二帽喝了酒再来。我想肯定是二帽的朋友了。搞不好是坏人狗咬狗!”
“既然这毒如此厉害,他自己下手不行?为何大费周章地找你?”
“不晓得呀。”她嘟起了嘴,眼里露出无世故者的天真神气。
论装可爱,莲宝论天下第二,没人敢第一。
浑然天成,没有造作。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靠卖萌救过好几次命呢。
但现在顶的是猪头三的脸,头上还秃了一块,这样嘟嘴撒娇就很辣眼了。
余大叔静默着,没说话。
少顷,毫无预兆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你手臂脱臼了。过来,我帮你托上去。”
好像全盘接受了她的瞎话。
莲宝不敢相信这运气。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圈,慢吞吞走了上去。
余大叔面无表情,单手托起了那条细膀子。
肌肤触及的一瞬,一缕冰凉的力量探入了她的身体,丝线般游走起来。
原来是用真力探她的底细。
探呗!她根本没真力。有本事探到异核算他牛。
可惜他探不到。异核是一种特殊介体,跟着灵魂走的。平时只受她的意念控制。只要她想隐藏,谁也找不到。就算他把手伸到她丹田里打捞也一样。
莲宝无辜地仰望着他。
他搭着她的脉搏。眼里锋芒闪烁,变幻莫测。
四目相对。气氛渐渐有点诡异。
她是典型的江南小女子,娇小玲珑。他身形傲岸,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相。尽管是个瘸子,却有他别样的雄伟。
莲宝心猿意马地想:幸亏我没长腋毛,不然画面就不美了。
这一念头冒出来,她顿时十分鄙视自己:巴嘎,现在不是顾虑腋毛的时候吧?!
有腋毛也好,没有也罢,要紧吗?
难道她很在乎他对自己的观感?就因为人家是个强者?这心态有点危险啊。
末世的女人都极端慕强,这是肯定的。在那个时空,女人择偶就像兽类一样,颜值、年龄、财富都是浮云,只有武力强悍的才算真男神。
她也不能免俗。
可是都穿越了,好歹该建设一下正常择偶观吧?他虽然强大,年纪看着不小了。挑这么个又老又瘸的女婿村里岂不耻笑?陈家更要笑得跳脚了。
怎么打脸?
莲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邪念。
然而下个瞬间,她听到自己用谦虚的口吻请教:“按俗世标准,大叔摸了我的光膀子,与我算有肌肤之亲了吧?”
余大叔眉心往上一窜,半晌道:“你可以跳河自尽,以全贞节。”
“这如何使得?”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余大叔,你有妻室吗?”
余大叔意外地瞥她一眼。这话音里透露的居心叫他有点警惕。
他没有回答,抓着她的胳膊一拉一托。
肩胛处一阵剧痛。莲宝仰天惨叫,“啊——”
还没“啊”完,疼痛就消失了。两条膀子顺利复位。她呆了呆,缓缓移动一下关节。真是被这干脆利落的手段帅了一脸。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更多了一丝热情:“大叔,你今年贵庚啊?”
他淡淡地说,“老朽七十有五。”
莲宝吃了一惊,“不能吧?你的脸看着顶多三十有五。”
“问老朽年纪做甚?”
刚才还自称“我”的,这会儿一口一声“老朽”。莲宝刚燃起的邪念被他泼灭了。
她的思路迅速变轨,笑道:“不做甚。我就是觉得大叔好亲切啊。一见到你,我心里就好像duang了一声,感觉在哪里见过的。这肯定是前生有缘了。”
“哼。”他鼻孔里冷笑一声,了然地说:“如此套近乎是怕老朽把你杀人的事漏出去?”
她满脸堆起笑来,“大叔是绝世的高人,才不屑八卦这种事呢。刘二帽作恶多端为害乡里,我灭他是替天行道!对吧?”
“那可未必。”他的目光阴了,露出了冷酷的面目。“你很不老实。一句真话都没有。可见是个心机奸猾之徒。我不会替你保守秘密。”
莲宝不服气,“没有,我明明是老实巴交的弱女子!毒我那儿还有呢。在家里。”
说了这话,她想掌自己的嘴,掌五百下!蠢货,每次撒谎都强求逼真,最后搞出一堆烂摊子。这下看你如何收拾!
果然,余大叔不依不饶地说:“回去拿给我瞧瞧。”
她苦着脸哀求道:“回去还有一堆活呢,我娘不会放我出来。明儿一早不用您催,我自己摇着尾巴登门去。大家都一个村的,何必剑拔弩张呢?照我看,干脆我认大叔当义父吧!以后承欢膝下,撒娇卖萌,天天哄义父开心。好不?”
余大叔冰冷地瞧着她,不掩嫌弃地说,“不要捣糨糊,明儿一早把毒拿来。如有假话你晓得后果。”他不多废话,径直飞身上了船去。
一起一落,翩若惊鸿,矫若苍鹰。
轻功高得简直不配为人了。应该去做鸟!
莲宝用那张狼藉的脸微笑着,挥挥小手说:“好吧,义父,那就明天见啊!”
余大叔面无表情地想,应该飞回去把她的膀子重新卸下来,不然,她以为他很慈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