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回老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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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县是个山区贫困县，交通不便，尤其是从县城到峪山镇的后半段路，全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十年不修路，一修修十年，修到现在反倒更破了。
一辆旧客车行驶在这条土路上，车里只有两个乘客，一个衣着相貌都很朴实的大婶，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戴着黑框眼镜，模样清秀干净，怀里抱着个黑色旅行包，脚边还有个不大的行李箱。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嘴里哼着调儿，脚下油门一踩，大客车接连飞跃几个土坑，车窗车门一阵咣当乱响。
“小伙子晕车了？”司机师傅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青年的脸色煞白，问道。
“不，我不晕车。”章言卿艰难坐稳身体，默默从旅行包侧袋里摸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我晕机。”
司机师傅一听乐了：“嘿，这是没赶上雨天，不然咱这就是水上飞艇。”
说话间，路越来越颠簸，章言卿在座位上颠得飞起，活像根在锅里翻炒的小豆芽菜。
到了峪山镇，车里只剩下了章言卿一个乘客，大婶在中途路过的一个村子就下车了。
司机师傅很热心，问他：“小伙子要去哪？”
“小窝头村。”章言卿把旅行包背好，提着行李箱准备下车。这车就到峪山镇，小窝头村在山里面，不通客车，他得打电话让人来接。
“小窝头村？”司机师傅一拍大腿，“我老家也是，前几年才搬到镇上。村里我熟得很，你找哪家？”
站在车门口的章言卿答道：“我外婆家在这，就是村后头古井旁边那家有棵大槐树的老宅子。”
“原来是章阿婆家啊！”小窝头村是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子，司机师傅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章言卿说的是哪家。他上下打量章言卿，问道：“章阿婆只有一个闺女，你妈是章玉芝？”
章言卿点头，他是单亲家庭，随的母姓。
“怪不得看你有点眼熟。”司机师傅道，“我姓郝，你叫我郝叔就行。这么多年都没消息了，你妈怎么没和你一块回来？”
“我妈一年前去世了。”章言卿道。
车子在路边停下，郝叔叫住要下车的章言卿：“哎，大侄子，等会，我叫我儿子骑摩托送你进山。”
“不用麻烦了，村长说让我到了给他打电话，他让人来接我。”章言卿忙拒绝道。
“没事，正好我儿子今天休假，这就过来。”
章言卿推拒不了郝叔的热情，只好坐回了座位上。等着郝叔儿子来的时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我小时候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好像到了六岁才被我妈接回去。”章言卿努力回忆着，但是脑海中关于六岁以前的记忆很模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章阿婆家是有这么个孩子。”郝叔又仔细打量了下章言卿，奇怪道：“可我记得是个小丫头啊！眼睛挺大，白白净净长得特别招人稀罕，就是身子骨弱，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回好像还被我儿子给打哭了，哈哈！”
章言卿：“……”叔你信不信我现在能把你儿子打哭？
一辆摩托车停在车外，一个超过一米九的壮汉利落下车，把头盔往车把上一挂，像头黑熊一样从车门口挤进来。目测之下这大兄弟至少一百八十斤，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手掌伸出来似乎比章言卿的脸都大。
“爸，人在哪？”黑熊开口说话了，不像是来接人，倒像是社会大哥来寻仇的。
坐在车门口座位上完全被阴影笼罩住的章言卿默默搂紧了自己的小包包。
郝叔指着章言卿，笑呵呵道：“这是小章，咱老家小窝头村的章阿婆家外孙子，你小时候可喜欢和人家玩了，记得不？”
章言卿心道，不，我一点都不喜欢和社会大哥玩。
“章阿婆家的——章言卿？”壮汉低头俯视着章言卿，一脸信仰崩溃的表情，“你不是个小妹妹吗？”
“要不我证明一下？”章言卿用死鱼眼对上他，作势把手放在裤腰上往下拉。
壮汉：“不、不用了，谢谢。”
小窝头村离镇上不近，两人骑摩托车走了快一个钟头才看到山坳里的小村子。一路上章言卿知道了眼前这个壮汉叫郝高，也不是什么社会大哥，而是个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
郝警官把章言卿送到村口就骑着他的大摩托走了。章言卿站在村口往里望去，一眼就看到村后头有棵十分高大的老槐树，树干足有几人环抱粗。
村里的房子都是旧砖瓦房，透着一股荒凉破败的气息，也看不到人影，一阵风刮过，带起的风声仿佛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大夏天的愣是让人有些后背发凉。
这次回来，章言卿是来处理外婆的后事的。
前天他接到村长打来的电话，说外婆突然去世，让他赶紧回村里一趟。正赶上学校放假，章言卿马上就收拾东西，飞机火车汽车辗转一路才赶到这个偏远山区的小村子。
打完电话，章言卿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村子里走出来一个黑黢黢的精瘦小老头，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憨厚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
“言卿是吧？”小老头的态度很热情，上来就抓住了章言卿的手，“我是你二大爷。”
章言卿：“……”
中年汉子也很热络，抢过章言卿的行李箱拎在手里说道：“走走，先去我家里歇歇，家里正做着饭呢。”
两人带着章言卿进村，一路上嘘寒问暖，章言卿才知道，小老头还真是他二大爷，叫章有德，是小窝头村的村长。中年汉子叫章志国，是村长的儿子，看着显老，其实才二十九岁。
小窝头村大部分人都姓章，章言卿的外婆辈分高，早年守寡，拉扯大唯一的女儿，后来独自一个人住在老宅子里，村里人都叫她一声阿婆。不过章言卿记忆中却想不起来外婆是什么样的，母亲生前很少和他提起外婆，说早已经和外婆断绝了关系，也不允许他问。
唯一的一次联系，是一年前母亲因为意外去世，章言卿在母亲的遗物中找到了外婆家的电话，电话中，外婆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你们永远都别回来”就挂了电话。
“你外婆年纪大了，临走之前还惦记着你和你妈，你要是早回来几天，还能看她最后一面。”饭桌上，老村长唏嘘不已，看着章言卿的眼神充满长辈的慈爱，“一晃这都十几年了，都长成了大小伙子，你说你这孩子，小时候你外婆给你拉扯大的，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你外婆……”
章言卿安静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心里隐约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来。
吃完饭，村长极力挽留章言卿在他家里住，章言卿看天色刚擦黑，决定还是抓紧时间把老宅子收拾一下住进去。
最后老村长让章志国陪着章言卿回村尾的老宅子。两个人提着行李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周围很安静，明明是饭后乘凉的时候，路过的人家却都大门紧闭，连一声狗叫或者鸡叫声都听不到。
章志国越走越慢，脸色发白，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周围静得吓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女人呜咽声，渐渐变成凄厉的哭嚎，一声接着一声直往人脑壳里钻。这哭声章志国太熟悉了，自从那天开始每天都在村子里回荡，越靠近村尾那口古井就听得越清楚。
“兄弟，你有没有听到？”章志国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身旁的章言卿，“有女人在哭。”
“好像是前面树下那个女人。”章言卿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着，心想，想吓唬人，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章志国脸都青了，停住脚步，勉强冲章言卿笑笑，说道：“那什么，我就送你到这，前面就是你家的老宅子，钥匙给你，我……我就不过去了。”
说完他把钥匙和行李箱塞给章言卿，转身脚步匆匆地朝回跑去，半路还踉跄了几步。
章言卿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前面树下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想到章志国会被吓成这样。要不，明天还是去跟章志国道个歉吧。
前面不远就是老宅子，章言卿走进去，打开屋门，一股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呛鼻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好在房子虽然破旧，收拾得却和院子里的菜地一样都很整齐，看得出来章阿婆应该是一个很勤快细致的人。
章言卿简单收拾了下，放好自己带来的行李，在柜子里找到一套干净被褥，看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决定先就这样勉强凑合一宿，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夜晚的村里比白天更安静，连白天那股风中隐约传来的呜咽声都听不到了，一片死寂。章言卿白天坐了一天车浑身都累，躺在土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章言卿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头顶上方似乎有一股视线在盯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回老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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