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每天都在卸妆》盐程

58、不动剑

　　冯悫感觉眼皮子很重，仿佛有千斤石压在眼睛上，叫他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昏昏沉沉中，他恍惚听到玉知春的声音：“晏清，再不醒来我就跑啦！”
　　一瞬间的惊吓让他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熟悉的帐顶。视线渐渐偏移，他看见三月和邵星河守在屋子里，外头依旧是不停歇的小雨。

　　“醒了？”三月道：“知春呢？”
　　冯悫抿唇，脸色格外难看。他的心口被针扎似的，疼得他喘不过气来。许久，他压下不适感，问：“齐鸣山呢？”
　　三月：“他和萧如行送你回来后回去了。”
　　冯悫掀开被子，匆匆出门。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余光瞥见拿着匕首刺入国师后心的人是齐鸣山。他太出现的太巧合了，让他不得不怀疑国师下套一事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走了三五步，冯悫倏地停下，以心香召出了阴差。不一会儿，阴差出现。他迫不及待地问：“冥界近日有何异动？”
　　“无甚异动。”
　　“可有哪里被无端劈开过？”他刚才想了想，那条暗沉沉的路是国师借妖丹之力劈开的，卷出过阴风，应当是冥界的哪条路才是。
　　阴差沉思片刻，道：“未曾听说。”
　　冯悫只能贫乏地描述：“冥界有没有一条路很暗很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阴差将冥界的所有地方都思索了一遍，道：“好像黄泉路前半段是这样的。”
　　“我要去黄泉路。”
　　“生人不可入黄泉。你身为冯氏后人，自当清楚其中规则。”阴差板着脸说了一通：“即便你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怎好连累旁人。”
　　冯悫知道，阴差只是不想被连累。他不走心的道了歉，送走了阴差，便想办法去黄泉路。

　　黄泉路只渡阴魂，不渡生魂。若想走一遭，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原地去世，或者生魂装作阴魂。
　　冯悫想魂魄离体，再借阴符掩盖生气。

　　“你想凭借阴符掩盖生气？阴符时效不足六个时辰。”三月看着冯悫的动作，道：“六个时辰内，你能将知春带回来？”
　　冯悫动作一顿，回头望着三月：“请教师父。”

　　三月微愣。他知晓冯悫对玉知春的心思，但玉知春认他作师父到现在，冯悫并不认可，直到此时。
　　他冷着脸：“我助你入冥界，你带回知春。”
　　冯悫毫不迟疑：“好。”

　　邵星河旁听着，没有插话。三月对玉知春的在意程度让他嫉妒，可他要的不仅仅是师徒之情，还有旁的。他目光沉了沉，想：总有一天，我会是师父最在意的人。
　　他笑着说：“师父，我帮你。”
　　三月没说话，稍许才点点头。

　　冯悫躺回床上，闭上双眼。
　　门外忽然一声娇语：“需要我帮忙吗？”
　　冯悫没理，三月垂眉，从邵星河手里接过柳木香点燃，插在小香炉里，口中道：“虞小姐坐在门口便是帮忙了。”
　　虞白薇脸色一哂，她感觉到了他们的戒心。

　　邵星河搬了个凳子给三月，又在冯悫床头放了根红烛点燃。
　　三月坐在凳子上，道：“若是在红烛燃尽之前，你未带回玉知春，便不用回来了。”
　　红烛材质特殊，加上他的术法加持，至少能撑十天。
　　冯悫不言，但听得很清楚。

　　三月闭上眼睛，双手结印。
　　他不需要摆出什么阵法、凭借什么力量，他的能量就是最好的后盾。二十年前，说他是玄门天才也不为过。若非当年一门心思报仇，玄学排行榜上，庄有知都得排在他后面。
　　少顷，冯悫的生魂脱离了□□，带着些许阴气，入了冥界。

　　蛋花将玉知春送到了黄泉路便变回了小金蛇，继而盘在玉知春的头顶上。
　　玉知春伸出手，让他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挠着他的小脑袋：“一开始就会说话？”
　　问出口的同时，他在心里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果然，蛋花道：“前几天。”他的声音变得稚嫩。他跟玉知春相处久了，知道玉知春一句话背后的真实用意，他用脑袋主动蹭了蹭玉知春的手心，撒着娇坦白：“进宫那天，国师启动阵法的咒语解开了我的记忆封印。”

　　路越来越宽阔。
　　两边是迎着阴风盛放的花朵。白色的小花摇曳生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路上没什么鬼影，偶有深沉的嘶鸣声，反倒显出几分诡异。

　　玉知春顺着路往前：“几岁了？”
　　“八百多岁了。”
　　玉知春：“……我还不到三十岁。”
　　蛋花昂着小脑袋，芝麻粒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玉知春：“可是在龙族，我还是个宝宝。而且我是世间唯一一条应龙了。”
　　玉知春：“…………”八百多岁的应龙宝宝，实实在在的珍稀巨婴。

　　“能变人吗？”
　　蛋花甩甩脑袋：“不变。”
　　也就是说，他可以变成热闹，只是不愿意变成人。

　　了解了七七八八，玉知春转移了话题：“黄泉路这么清冷？”
　　“冥界遍地黄泉路，我们走的可能不是通往冥殿、通往奈何桥那些地方的那条路。”
　　“有点复杂。”

　　玉知春继续往前。
　　冥界看不出日夜，估算不了时间。他自觉走了很久很久，路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倒是那道嘶鸣声一阵阵的，愈发变得清晰，好似越来越近了。
　　他索性循着声音走过去。

　　“这是什么声音？”
　　“可能是压在这里的魔吧。”蛋花奶声奶气地说。

　　约莫又走了一炷香，玉知春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块石碑，目测有两人高，上头刻着繁杂的文字。
　　他走近了些，仔细地看着碑上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懂。
　　“翻译一下？”他问蛋花。
　　蛋花道：“上头刻着的是在此地镇压过的厉鬼、妖魔的名字，很多很多。还有此地的名字，叫无欢狱。”
　　玉知春又扒着看了会儿，掉头就走。

　　走了一阵，前方竟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男子身着藏青色衣袍，好奇地打量着玉知春和他手腕上的小金蛇：“你是新来的鬼吗？”
　　“是的吧。”玉知春不走心的回答。
　　蛋花缠在他的手腕上，冲着男子吐了吐蛇信，满是警告的意味。上回蛋花这样的时候，是见到齐鸣山的时候。也是他之前跟虞白薇说，初次见面就怀疑齐鸣山的原因。

　　“你真好看。”
　　“我也觉得我好看。”玉知春不仅收下了对方的夸赞，还自夸了一番。
　　男子：“……”
　　他道：“可惜，死得太早了。”
　　玉知春心里的算盘一个接一个。他不信这人没看出来他没死，却还睁眼说瞎话。他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彼此彼此。”
　　男子：“……”

　　男子不再纠结于此，他将目光落在蛋花身上：“你的这条蛇倒是别致。”
　　蛋花迎着他的目光，很是不喜。这人的眼里并没有太多情绪，甚至有点清澈，可他就是不喜欢这人。
　　他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玉知春道：“这是我儿子。”毕竟被叫一声爹，虽然这儿子八百多岁了，可他是龙啊！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给龙当爹的，这波他不亏，这波他血赚！
　　男子：“……”他觉得，不论他说什么，玉知春总能让他无言以对。

　　男子终于连寒暄都省了，道：“你怎么会来到此处？”
　　玉知春适当地接话：“此处是哪里？”
　　“此地乃是无欢狱。”男子与他一同往前，说道：“我是无欢狱的守狱人原默。”
　　“无欢狱？”玉知春好奇状。
　　男子介绍道：“无欢狱是关押世间妖魔的地方，弱无人看守，一旦狱中妖魔逃出，便会为祸人间。”
　　玉知春一副“厉害了”的表情，道：“太辛苦你了！既然如此，您怎能离开无欢狱呢？！”
　　原默道：“你误入无欢狱范围，我得送你出去。”

　　玉知春挠着蛋花脑袋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停顿一瞬，面上若无其事与之道：“不能因为我耽误您的工作，您给我指明方向，我自己出去就好。”
　　“无欢狱地形复杂，轻易出不去。”原默有理有据道：“你想，你连何时进了无欢狱范围都不知晓，又怎会轻易就走了出去。若无我送你出去，怕是你再走一年，也还在无欢狱。”
　　“这么说的话，无欢狱应该改名叫无欢迷宫。”
　　原默：“………………”此人不论说着什么话题，总能叫他无言以对，嘴皮子真厉害。

　　原默不得不思索着再换个话题。
　　玉知春则道：“无欢迷宫名不虚传，我瞧着您好像也迷路了？”他对地形一无所知，但跟着原默走了这么久，他不仅没有看到出口，而且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就像是原地踏步般。
　　也好像是离着无欢狱越来越近了。

　　“没有走错。”原默看了眼前方，道：“无欢狱如今镇压着的是因冥界里未曾散去的怨气而生的魔，它的能力很强，即便被关在狱中，仍然能够以魔力制造幻境。”
　　“得亏您守着，要不然这魔就上天了。”
　　原默学会假装充耳不闻，道：“虽说这魔未曾做错过什么，但它生而为魔，就是原罪。”
　　玉知春真心实意地附和：“有道理。”
　　原默：“……”总觉得他应和得怪怪的。

　　又走了一阵，玉知春望着眼前渐渐变化的场景，挑了挑眉。他道：“这里……”他吞下原本的话头，抬头往上看，说：“能爬上去吗？”
　　眼前已经变成了一个类似石窟的地方，脚下踏着深渊，深渊理是无尽的业火。
　　这里才是真正的无欢狱。

　　原默摇头：“任何魂魄，一旦沾上墙壁，就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那就走不了了？”
　　原默犹豫了一下：“嗯，不好走。”
　　玉知春：“守护者，您不行啊，说好送我出去，结果给我带到这里来了。冥帝知道您这么皮吗？”
　　“…………”
　　“要不您还是回到您的岗位上，我自己找出口吧。”
　　半晌，原默叹息道：“魔的能力变强了。既然这样，不如你便留下一起看守无欢狱吧。反正你也死了，与其轮回，不如留下。”
　　玉知春摆出求知的模样：“留下听您胡扯吗？”
　　原默：“？？？”

　　“留下与我做伴。”原默道。他索性不在意玉知春的话了，自顾自道：“你很有趣，我很喜欢。”
　　“那我送你个礼物吧。”
　　原默好奇地盯着他。
　　玉知春在他面前摊开掌心，在他低头看下来的瞬间，忽然指尖变换，一道术法击中了他的心窝。
　　这是他第一次将《山河鉴》学以致用，但效果好像不是很明显。原默只是意外了片刻，便缓缓抬起头，用一双黑沉得宛如深渊的眸子盯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玉知春顿感不妙，当即拔腿就跑！

　　原默轻笑一声，似乎是愈发觉得玉知春有趣了。他站在原地，看着玉知春奋力地跑出一段距离，才施施然追上去。
　　只一晃眼，他就飞跃到了玉知春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玉知春的脚步一顿。
　　原默道：“你何时看出来的？”
　　“一开始？”
　　细长的黄泉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带着他走了一段不仅没走出去，还走到了无欢狱的狱中，怎么看怎么可疑。但这人深藏不露的，又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原默颔首，仿佛是在称赞他的聪明，又说：“进了无欢狱就走不出去了。”他道：“你为什么非要出去呢，和我留下不好吗？”
　　“不好。”
　　“好吧。”原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出手攻击。玉知春反应灵敏，当即后仰，避开了这一击。

　　蛋花从玉知春的手腕溜出去，随即就要变成本体应龙，却被一道强大的灵力护在了其中。
　　他抬起头。
　　玉知春回头看去。
　　就在他们的身前，仅仅一臂的距离，冯悫从天而降。他控着沉浮笔与原默对峙，将他们稳稳地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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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抱歉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