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每天都在卸妆》盐程

18、三月春

　　夜风徐徐。
　　面前傀儡燃烧的火势彻底控制不住，映得夜空一片火红。
　　有百姓不忍直视，默默擦泪。

　　刘停再无法欺骗自己：“空明方丈？”他仍是不解：“方丈慈悲为怀，日夜与我商讨，怎会是蛊师？”
　　“他是巫山族人。”玉知春扯下空明的半只袖子，露出他胳膊上的纹身。那是一个青色山水形纹身，巫山族的人都会有。他道：“小师父门也是。”
　　玉知春的目光扫过昨日他在厨房见过的那几个小和尚，当时他们正在炒菜，衣袖扰人，便捞了上去，露出了一点纹身。
　　找到了线头，后面的线团才渐渐露出来。

　　众人哗然。
　　还有百姓不愿相信。

　　玉知春替百姓们问出了问题：“方丈，您是出家人，当慈悲为怀，为何如此残忍？”
　　喧嚣中，空明忽然冷笑，再无慈悲相，道：“残忍？我巫山族在此地生存了数百年，与人为善，却因狗皇帝的一句话，便被灭了族。比起残忍，我连狗皇帝的一半都不如。”
　　“百姓是无辜的。”玉知春驳了一句。
　　“我们便不是无辜的，我们就都该死吗？”空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揭露：“我在此蛰伏二十年，为的就是今天。你以为九华寺是为他们上香祈福的吗？错了，九华寺供的不是佛，是我巫山族的神明！”

　　方丈说着，手腕动了动。
　　玉知春反应极快地踹出一脚，踹得方丈连退好几步，惹得冯悫侧目。
　　方丈似乎也有些愕然。
　　玉知春摸摸鼻子，讪讪道：“我以为他要偷袭。”

　　冯悫：“…………”没想到空明那么快就冲开了穴道，也没想到玉知春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
　　空明：“…………”他刚刚召唤出来准备中在冯悫身上的生死蛊不知道中到谁身上去了。

　　玉知春回头看刘停，刘停一脸可惜的模样，他道：“刘知州，您看这怎么处理呢？”
　　虽然刘停对空明仍有情谊，但非常谨慎，道：“就劳烦二位看守吧。”他们都是普通人，若是空明等人下蛊，他们难以察觉，容易叫人逃脱。
　　玉知春看向冯悫，冯悫颔首。

　　夜渐渐沉寂。
　　火势也有所收敛。那些无辜成了傀儡的百姓们在火海中消亡。

　　左零连夜写了一封信，传回京中。
　　被捆着坐在屋里的空明嗤笑，道：“你们以为一把火烧了傀儡就结束了？这才是开始。”
　　左零微顿，望向冯悫。

　　玉知春叹息。
　　他比左零思虑得要多些。今夜这一批傀儡是一把火烧死了，可祁州城先前消失了的那些傀儡，包括李家村那些，还不知在哪里，又会有什么用。
　　他也看向冯悫。

　　冯悫视如不见，只说：“慢慢来就是。”

　　折腾了一夜，总算可以睡觉了。
　　但玉知春睡得并不安稳，天刚麻麻亮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扑腾声。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瞧见左零逮了只鸽子在手里。他抹了把脸，刚要起身，又听见和尚惊恐地问：“你脸上的妆怎么好端端的就变了？”
　　玉知春没有搭理。

　　左零取了信鸽的信看过，与冯悫道：“京城来信，越河危。”
　　越河军将领魏戕是个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老将军了，带领的越河军亦是英姿无畏、勇猛轩昂，他们竟会叫越河陷入困境？

　　冯悫当即联想到空明昨夜的话。
　　果然，空明闻言大笑，道：“长老成功了！一旦越河失陷，狗皇帝的江山飘摇，活该！”
　　冯悫道：“越河罢了。你们若是攻打祁州，反倒省了些力气。”
　　“祁州算什么？”空明哼道：“察邯国不过是大周的附属国，祁州失守，他们也不敢进犯。这三个月，祁州城门大敞，察邯国都不敢来看一眼。越河就不同了。越河失陷，到时候邻国趁机而入，大周岂不是风雨飘摇！”
　　冯悫：“做梦。”
　　轻飘飘的两个字，打断了空明所有的幻想。但空明很快就痴笑起来：“你去瞧瞧吧，瞧瞧就知道大周没救了。”

　　“你刚才说到长老。”玉知春已洗漱好了，他走到空明面前，道：“你的老大是巫山族长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出谋划策？”
　　事到如今，空明也不必再隐瞒：“是。”
　　玉知春又问：“你们在祁州城制造傀儡，为他整合傀儡军，也是为他做掩护。李家村的人制造傀儡是为你们做掩护。”
　　“不错。”
　　玉知春再问：“巫山族还有多少幸存者？”
　　空明道：“所有傀儡皆是我巫山族族人。长老不死，巫山族永存！”
　　和尚们异口同声道：“长老不死，巫山族永存。”

　　望着这一群仿似魔怔的人，玉知春轻轻叹了声气。他走到空明面前，说：“你也知道傀儡怕火，将军一把火，还剩几个傀儡呢？”
　　空明顿时愣住，片刻又嗤嗤地笑起来，魔障一般。他喃喃道：“长老不死，巫山族永存！”
　　他连着念了好几遍，忽然就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还有十几个和尚，也一同七窍流血、双目圆睁，躺倒在地。

　　玉知春吓得连退好几步，回头看向冯悫。
　　冯悫蹙眉，走过去查看方丈和和尚的尸体。未等他查出什么，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只剩皮包骨。尸骨散发着腐臭，仿佛烂了多年的猪肉被扒了出来。
　　玉知春险些干呕出来。
　　他当即捏着鼻子回到床边将他和冯悫的衣物打包，并迅速溜出房间。他连说话都不想，仿佛一张嘴，味道就能窜进他的肺腑里。
　　真的是太恶心了。

　　左零也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他与玉知春站在屋外，看冯悫在屋里毫不介意地检查各个尸体，心中渐渐起了敬佩之意。

　　刘停循味而来，老远就捂住了口鼻，声音闷闷地问：“法师，又出什么事了？”
　　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傀儡一事看似告一段落，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续。而且祁州城只剩这几百人了，他今年的政绩一落千丈不说，还可能获罪，还得想办法将祁州城恢复往日的繁华。

　　“没事，方丈和小师父们死了。”
　　刘停简直想哭，九华寺的人生罪犯，怎能轻易死了呢，起码得等到皇帝审过之后吧。而且空明方丈……诶，真是可惜了。
　　“那怎么有这股味道？”
　　“还在查看中。”
　　刘停勾着脖子看了看，冯悫确实正在里头查看尸体。

　　许久，冯悫白着脸出来。
　　刘停迫不及待地问：“法师，如何？”
　　“换个地方说。”玉知春忙扯着冯悫离开此处，建议道：“冯兄，你先去用皂把手搓个十遍八遍吧。”
　　冯悫：“……”

　　何止手上，身上都仿佛沾到了这股腐臭。冯悫换了五盆水，才感觉手上的味道淡了些。
　　刘停已经等不了了。

　　玉知春联想到李南的死状，道：“冯兄，会不会附近还有蛊师？”
　　“不是蛊师。”冯悫摇头：“九华寺的所有和尚都是高级傀儡，比之前的所有蛊虫更高级。他们有自主意识，与活人一样，直到他们的蛊虫自爆，否则很难看出他们早已死亡。”
　　“难怪方丈说，‘长老不死，巫山族永存’。”玉知春道：“那是不是说明巫山族当年确实没几个幸存者，但长老就是其中之一。”
　　“是。”
　　玉知春想到李家村的李南和李霖，“那李家村的那两个会不会也是？”
　　冯悫摇头：“不大可能。若是的话，应当与空明一样。”

　　刘停惊愕得嘴巴都合不起来，疑神疑鬼道：“法师，您看我们祁州会不会还有蛊师了？”
　　“应该不会有了。”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留在祁州城里。
　　刘停松了口气。

　　左零跟着松了口气：“冯公子，我们是否要去越河？”
　　既然京中传信说越河危，那应当是叫他和冯悫去越河看看。而且越河陷入险境与巫山族、与傀儡有关，只得冯悫去帮忙。
　　冯悫眉心微蹙，没有反驳：“嗯。”

　　玉知春低头看了看行李，抬头看了看冯悫，迟疑道：“那我……”要不就别好奇冯悫留他在身边的原因了，那哪有自己自由自在舒坦呢？
　　冯悫道：“一起。”
　　“冯兄，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自保了。要不你让我独自闯荡试试？”
　　“越河或许也需要玉公子帮忙。”
　　玉知春直视着冯悫波澜不惊的眼眸，凝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道：“好吧，我可能能顶半个诸葛亮。”
　　冯悫：“…………”

　　越河在大周的西北方向，距祁州城约四百多里路，步行过去只怕来不及。
　　刘停想方设法，给三人弄了三匹马，也备了些干粮，方便他们赶路。

　　玉知春笑眯眯地跨上马，心里头慌得不行。他从来没有骑过马，就算是拍戏，也只是利用道具马。虽说真马骑上去很爽，但也很刺激。
　　他不会骑。左零和冯悫驾马都跑出去了，他还在原地跟马商量，让马跑起来。

　　冯悫在前面停下来，回头望着玉知春：“玉公子不会骑马？”
　　玉知春苦恼道：“冯兄，要不你带带我，我们共骑？”
　　冯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