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序02 ...

  •   冬日天亮得晚,外头才有天光,容音便摸着黑爬起来开了灯。

      昨晚睡得不好,尽是噩梦缠身。

      现在想想,她昨晚一定是疯了才会和莫名其妙的人纠缠那么久。

      睡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准备今天上课要用的教案,容音打开电脑整了整材料,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收拾东西带着早餐去赶车。

      早上的公交和地铁没有一个不拥挤,所幸她已经在上车前吃掉最后一口早饭,否则蛋饼非被挤飞了不可。

      窗外的鸣笛声呼啸而过,随着红蓝的灯光闪过去,容音脑子里不由开始回放昨晚的戏剧性场景。

      从一开始男人敲门,她就在房间里拨通了110。扮猪吃老虎,没人比她容音更擅长了。没等他们在门口纠缠太久,楼下就一阵红蓝交错闪过,男人还尚且不留意,以为和他没关系。

      等纷杂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时,容音就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不说话,男人还在发懵的时候,已经被锁上了手铐。

      他反问“你们凭什么抓我”的时候,还真有点儿天真有余。

      容音就在一边抱着胳膊看戏,事不关己得欠揍。

      警察叔叔恪尽职守地大半夜出警,对躲在门缝里瑟瑟发抖的容音敬了个礼,耐心询问:“刚才报警的人是你吗?”

      容音露出一双杏花沾雨一般的眼睛,挤出哭腔递出手里的卡片,“是我。他一直要闯进来,还恐吓我……我想会不会和这张卡片上的广告有联系……”

      警察叔叔瞥一眼小卡片,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扫视他。

      男人一瞬间暴躁无比,先不说小卡片,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恐吓你?我什么时候恐吓你了?”

      吓得容音又往门里缩了缩,“你,你还说你没恐吓我……”

      男人顿时不淡定了。

      “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让他们放开我。”他敛了先前那吊儿郎当的笑,看得出来是真心想和她“好好说”。

      容音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她还想睡个好觉再说别的呢。

      她没出声,口型却清清楚楚地印在男人眼里——你求我啊。

      不容男人解释,就被拖着带走了,徒留一句嚎叫响彻楼道:“我还会再回来的!”

      回你个糖心罐头哈密瓜。

      *

      容音毕业以来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她靠着一份还看得过眼的学历,从朋友那里接手了一份兼职,在一所职业学校给学生上公共课。

      一周两次的课程还算轻松,薪水微薄,好在和别的营生七七八八加起来能养活自己。

      一次课在上午,前几天上过,那天被怪人搅了心情,她硬是忍着头疼撑过四节课。还有一次在隔天的下午,好在这次课前没有再遇到怪人,容音准备好材料,踩点来到阶梯教室。

      高校里的公共课鲜少有人认真听讲,下午来上课的人比起上午还多一点,抑或有人最后两节课才来,代答到是常有的事。容音自己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心知肚明,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一节课照常点名,容音不比下头的学生年长多少岁,气场上多少有些压不住,学生此起彼伏地打岔,整个课堂乱哄哄一团。

      她不愿费力提高音量,点到半途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课堂。

      视线落到阶梯教室中间,看见以一个男学生为中心,周围一圈人都在起哄,也不知在讨论什么起劲的话题。

      容音微微抬起下巴,点了他,“那位穿橙色卫衣的同学,你上来,把剩下的名字点一下。”

      教室里一瞬间的起哄声顿时炸了锅,但紧接着却平寂下来。

      在高校的课堂上,靠麦克风和音量去压学生显然不现实。还不如给自己省省力气。

      男生个头高,站在她身边超出她一个头。

      容音看他脸色微红,认认真真地比着花名册点下去,点一个画一个勾。

      “……陈安。”

      “到。”

      “高天英。”

      “……到。”

      男生从讲台上抬起头,戏谑的语气从话筒里传出去,“陈安,你跟老高姓了?”

      台下顿时一片哄笑。

      叫陈安的男生顿时咬牙切齿,“卧槽,老周你见色忘义啊……”

      容音投去冷冷的眼神,竟将底下的人震慑住。

      她听力好,耳边又传来细细碎语。

      “……她眼神好凶哦。”

      “就是,上了这么多次课也不见她笑一笑,你猜她到底有没有结婚……”

      “……我猜她可能真的连男朋友都没有。”

      “那老周是不是有戏……”

      “拉倒吧,你觉得老周那性格能收服她么……”

      容音充耳不闻,从男生手中接过点名册,“点完了么?”

      手腕上的表指向五点钟,下课铃响了。

      男生脸涨得通红,伸手关掉话筒,问了一句话。

      铃铃作响的嘈杂中只有容音和前排的学生听清了那句话是什么。

      “老师,请问你——有男朋友么?”

      容音眼中笑意愈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意堆积的眼底,他却看不透里面有什么样的情绪。

      是开心?是拒绝?他连一丝也读不懂。

      尽管她在笑,他却觉得,比平时她不笑的时候离人更遥远。

      下课铃乍停,全教室寂静。

      后排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排的人则屏息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的八卦。

      窗外有人影停留,靠窗的同学窃窃私语,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走廊里有个男人靠墙而立,套一件厚重的深灰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和笔直的牛仔裤衬得整个人身形修长。

      好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惹眼,更何况是在荷尔蒙浮动的大学校园里。

      这人的衣品,总算是正常了些。

      趁着他们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容音莞尔,敲敲腕上的表壳,顺起教案往外走,“同学,下课了。”

      男生急了,想要拉她的手臂,“正是因为现在是你的私人时间……”

      课堂之外,就不能自由讨论一下私人问题吗?

      没想到容音动作远比他想得灵活得多,他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躲开的,明明近在眼前的人,下一秒却闪到了远离他的地方。

      ……现在的公共课老师,都点了特警技能吗?

      容音侧头,冲他眨眨眼。平淡的道路,她走起来袅娜生风。

      衣角摆动,绕过灰暗的墙壁落在眼前,像一只飘然的蝶。

      “你怎么在这儿?”不过几秒,她已经全然换了一副表情,淡漠得想让人扯着她的脸撕开,看看这是不是一副面具。

      男子皮笑肉不笑地吞云吐雾,“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容小姐,我们之间的纠纷还没有处理完呢。”

      “我们之间?说这个之前——”容音嚼着这个不太合适的字眼,抬手掐掉他嘴里的烟,“教学区,禁止吸烟,谢谢配合。”

      刚才的男生从教室里追出来,“老师,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却在看见男子的一刹那站住,再瞥一眼容音手里掐着的烟蒂,动作之暧昧不言自明。

      男生不由咽着唾沫退后几步,“打,打扰了……”

      有挤出来看热闹的学生,三三两两站在原地互相推搡,“哎什么啊,原来真的有男朋友了……老周你没戏了,比不了比不了。”

      眼前的男人气场实在压了他不知多少倍,姜终究还是老的辣。男生一眨眼就蔫儿了,偃旗息鼓地向容音道了别,老老实实拎着包离开。

      男人目送学生的远去,嘴角噙笑:“容老师,你讲话是不是永远都像上课一样死板?”

      容音眸色一沉,“你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的工作?你调查过我?”

      “说这个之前——你是不是该对我表示一下什么?”他疯狂暗示。

      容音眉头一皱,“什么?”

      男子大大咧咧地往栏杆上一靠,长臂舒展,“你害本少爷在局子里蹲了一晚上,刚才还拿我当挡箭牌,这两个人情,哪个可都不算小啊。”

      容音露出嘲讽的表情,“这么快就接受完教育了?改造得怎么样?”

      他脸色一黑,“老子正儿八经的风水师,被你污蔑成牛郎送进去,你还有脸问我怎么样?!”

      好像是被容音的厚脸皮震惊了。

      容音笑笑:“风水师——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自我们前几天见面后,这是你第三次问我想怎样了。本少爷看起来有那么十恶不赦吗?”他摸着下巴道,“演戏,和你比起来倒是自愧不如。”

      不知怎的,容音看他的眼神,觉得他这一句话中有话,“那要看是真的演戏,还是为了在猛兽面前自保了。”

      “怎么的,真把我当洪水猛兽了?”男子喉结滚了滚,舒展一个怎么看怎么有些压抑的笑,“不如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岑鹤九,鹤啸九天的‘鹤九’,岑是十五年前【道昌门】岑家的‘岑’。容音,你不会忘了吧?”

      他喊出这个久不曾提起的名字,简简单单两个字,曾经无比熟悉的姓氏,随着尚未散去的烟气出口,竟然熏得眼圈有些发热。

      容音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他用沙哑的声音念出,垂落的眼睫颤了颤。

      十五年前道昌门,三家并立,是道门延续了多少年的荣光。

      “抱歉,你认错人了。”

      岑鹤九看着她转身离开,不慌不忙地重新点上一支烟,“容老爷子当初为什么带你离开本家,你想不想知道答案?”

      容音停住,耳膜嗡嗡作响。

      她知道,他说的容老爷子,不是容家的祖辈,而是她的父亲容亭修。

      薄云日暮,太阳一寸一寸沉沦,烟丝混在幽暗的光线中遮住了岑鹤九的眼,正如容音上次见到他的神情。

      那双极易辨认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要将她脸上看出一个洞。

      男子生一双这样的眼,未免太过阴柔。可是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场,却又很好地饰去了这份阴柔,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父亲到底去了哪里,你想不想知道?”他悠然吐出烟圈,像一只成竹在胸的猎鹰。

      他有筹码,不怕她不入套。

      容音手里的教案全散了,白花花落了一地。清隽的字迹落在眼底,一如十几年前他见过的那般。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似锈住的铁刃,“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调查当年的事。若论帮你的忙,至少现在,没人能比我更有资格。”

      “条件是什么?”

      岑鹤九碾灭烟头,蹲下身替她捡起教案,一张一张耐心叠好,递到她手里,“我现在经营一家风水店面,很缺人手,希望容小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来帮帮我的忙。”

      “情分”二字,咬得格外重,容音却觉得他强调的并不是她所理解的情分。

      容音手腕上的镯子似乎在隐隐发烫,贴在皮肤上,烫得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记。

      薄薄的唇开口已经冷静,“我父亲已经死了。”

      她从来就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永远让人觉得那么讨厌。

      岑鹤九见那背影单薄,人也冷清得与她长发上映着的光华一般不近人情,“再说,我也不记得与你有什么交情。”

      教学楼中很快重新归于寂静,黑暗中烟火明灭,烟蒂在脚边落了一根又一根,抽烟的人却仿佛与自己过不去,一口吸得比一口狠。像在发泄怒气,又像在压抑情绪。

      罢了。他心上已经扎根了许多刺,又何必在乎多这一根。

      他们这类人,在不同的时代中曾被加诸不同的称呼——天师,道士,捉妖人,驱邪者,算命先生……

      而到了如今的时代,人们更喜欢用“风水师”来称呼他们。

      等原地的烟雾也散净后,岑鹤九弯腰拈起脚边的烟蒂,其中某根上面仿佛还沾染着不属于他的淡香。

      岑鹤九不再沉溺于回忆,裹紧外套匿入黑暗。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可能有点慢热……但果然还是想埋点伏笔orz下一章就正式开始走单元故事线啦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