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荒鹿天下》陌上觉然

3、第三颗星星

　　荒站在云端之上，星辰之间，远远地朝下看着人间繁景，看着逐渐被阴云笼罩的平安京，也看着渺小的人类逐渐被阴谋网缚在其间，不得动弹不得挣扎的绝望，然而他仍旧没有动作。
　　他只是站在高高的天上，远远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神明大多知道荒的个性，也都知道他并不喜欢人类，只有极少数的神明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人类，不喜欢人类的反复无常，也不喜欢人类的贪得无厌、不懂感恩。御馔津就是其中一个，那是个手持着一张巨大长弓的少女神，看起来温柔又阳光，和自己不同，她几乎被所有的神明和人类喜爱着。
　　“我要下去了。”那天她突然来找了荒。
　　早知她离去之意的荒并没有劝告她，只是沉默着给她斟了一杯临别之酒。“我不劝你，你会回来的。”他叹息着，看着面前对于自己而言还太过年轻的神明，知道为什么对方尚且对人类抱有幻想。
　　他知道的，御馔津喜欢人类，她甚至喜欢妖怪，喜欢着人世间的一切。
　　“一旦我将光明带到人间，我就会回来的。”少女豪爽地将荒斟给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朝着他露出了笑容。
　　她的眼神坚定极了，双眸因为自己的理想而闪闪发光。
　　“祝你……武运昌隆。”荒垂下眸子，暗自默念着自己祝福这位少女神的话语，并没有让她听见。

　　御馔津握着的长弓很显然不是用来装饰自己威仪的饰品，她既然执意要重新带给人间光明，那么定然就要破除黑暗，和带来阴翳的邪魔歪道交手。
　　荒由衷祝愿她不会被这些东西伤害，也希望她不会在带给人类光明后被那群不懂感恩得寸进尺的人类伤害。

　　“时间快到了。”送走了御馔津之后，荒就真的没什么朋友了。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垂着头看着荒川，计算着自己和荒川之主重逢的日子。身边的伴生龙趁着他低下头的时候蹭了蹭他的脸颊，给这个没有任何朋友显得有些阴郁孤寂的神明一些安慰。“也只有你了。”脸颊感受到了鳞片冰冷坚硬的触感，荒转过头和自己的伴生龙对视一眼，伸出手来摸了摸这条原本是属于荒川之主伴生的水精灵。
　　当年在他还是幼年期的时候被对方从冰冷的海水中救起后就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病，那个时候荒川因为水族的事务繁忙腾不开手就抱着他到处跑，就在那个时候，他和荒川身边的几条伴生鱼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等到他需要回到天上的时候，荒川特意把和他玩得最好的那一条伴生精灵送给了他。
　　在漫长的岁月中，这条原本刚来到星辰之中还有些半死不活的精灵和他相处得越发契合，然后某一日，它就成为了他的伴生龙。
　　“高兴么，我们就要回去了。”荒的手指比起伴生龙冰冷的鳞片来说并不见得有多温暖，他只是用同样冒着寒气的手指戳了戳时常靠在自己身上的伴生龙，算作一神一龙之间的抱团取暖。

　　荒从星辰之上降落到人间的时候很是低调，甚至可以说并没有神明知道他已经悄悄来到了人世间。高天原的神明只顾着享受，他们从来都不想着去看一看那些虔诚地供奉自己、信仰自己的人类。他们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天津神如此，国津神就越发不会理睬那些传说和自己还有些关系的人类了。
　　他们恨不得早早摆脱凡人的影子。

　　荒川一如既往的安静，也许是因为此刻荒川之主不在家里，又也许是因为在荒川的治理下，这片水域安宁和谐，根本没有什么纷扰。荒到的时候并不知道荒川不在家，他原以为像荒川这种喜欢安静的个性，应该会一直留守在自己统治的水域中，然而前来迎接他的却是海坊主。
　　对，荒川大人身边的那条胖头鱼，似乎是荒川大人身边侍从中有着最辣眼睛长相的那一只妖怪。

　　因为自小被养在荒川身边一段时日，所以荒也有些染上了对方的颜控毛病，对于海坊主的长相同样有些痛心疾首。

　　#为什么荒川大人身边的第一侍从居然是一条胖头鱼#
　　#心疼颜控的荒川大人#

　　如果不是海坊主是荒川身边最有脑子的水族，想必荒川大人也接受不了对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吧……

　　“荒大人—”海坊主看到荒出现的时候瞪大了那双本来就看起来很令人惊悚的鱼眼，在水里开口说话的时候甚至吐了几个泡泡。
　　他拄着拐杖急匆匆连奔代跑来到荒的面前，出了一脑门子汗。“您是来见荒川大人？”想也知道荒不可能来见自己，海坊主在看到荒矜持的点了点头之后内心不知道有些遗憾还是理所当然占得比例更多一些。
　　当年他也算是跟在荒川之主身边看着荒这孩子长大的，甚至在荒被北海的人类欺负的时候他就已经化作妖怪警告过这些愚民了好几回，最终这孩子却还是被他们用来献祭了。
　　当时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找了荒川前来，恐怕以自己的能力也根本没办法拯救荒大人，惩戒那些愚蠢的人类。
　　只可惜……
　　这年头长得丑的妖怪没妖权啊……
　　他好心劝解人类不要在暴风的时候扬帆出海不听，反而要他露出凶神恶煞的姿态才能够阻止那些愚蠢的人类……
　　真的是无可救药！

　　“荒川大人此刻不在水域，我马上去找他回来。”海坊主是一清二楚他家主子此刻到底在哪里的，毕竟他算是这片水域之中最有脑子的随从了，他向着荒打了声招呼之后就跑到了偏殿，突然就拖出了一个同样带着条伴生龙的神明？
　　不……不是神明。
　　荒皱起眉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妖怪，只觉得他的气息来的古怪。
　　既有神明的味道，又有着堕落的气息。
　　对上那个妖怪绑着绷带的半张脸，荒忽然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听闻北海那边不久前有过神堕落，就是你吧。”他看着面前神性几乎已经淡得看不清的青年，眼神带上了淡淡的惋惜。被人民供奉的神明，却又被人民背叛，然而还是有这种不计前嫌即使舍弃了力量也要挽救被上天惩罚的人类的神明存在。
　　真的是……
　　和御馔津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神一样愚蠢。

　　荒一想到北海那边那副得了好处就翻脸不认人的人类嘴脸，即使过了几百年那群人仍旧没有变得更好，反而越发贪婪愚蠢。他这么想着，就对同样被人类背弃的一目连生出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
　　因为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他当年因为自己的弱小无法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报复人类，然而一目连的做法正好和他相反。
　　却比他的遭遇更惨。

　　“你后悔吗？”荒看着金发的前神明，轻声问道，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戳了别人心肝脾肺。一目连的脾气到底是好，听了荒的问题也没有动怒，只是牵起嘴角笑了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摸了摸自己的伴生龙，给了身后某个身上散发着血腥气的妖怪一个安抚的眼神。
　　“如果是当时的我，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吧。”他这么说着，金色的瞳孔中却不再对之前提到的人类有过任何怜悯，却也不见怨恨，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这样的一目连，看上去倒是比之前那种悲天悯人的感觉要顺眼不少。
　　荒这样想着，然后讽刺地发现，这样一个一目连似乎才更加符合一位神明的形象。
　　然而此刻，他已经堕化成了妖怪。